上百隻蟲子呆若木雞地看著一瞬間被移平的整條街道。

    剛才那四處竄燒的大火竟然燒穿了整個地基、燒空了所有平房內部!

    怎麽......可能......

    他們的家,轟隆一聲沒了。

    震驚過後,蟲子們的臉色一個比一個灰敗。

    大火雖然燒黑了房子,但屋架子還在,橫梁屋瓦不少,他們就還有個能遮風避雨的睡覺地方,即使殘敗不堪,同心協力一點一滴總能重建迴來。

    但現在,整個房子都化為灰燼了。

    一片茫然與死寂。

    “餅子!”突然,大塊頭雄蟲大吼了一聲,急衝衝跑進一片廢墟之中,腳下一堆不明的炭化物被他踩得嘎吱作響,“餅子!不好了,餅子剛剛說要迴家收拾,肯定被壓在下頭了!”

    眾蟲子紛紛反應過來。

    “還有肥崽!肥崽剛才也跑過去了!”

    “餅子--肥崽--”部分蟲子四散開來,一溜煙跑到廢墟中幫忙救人去了。他們現在陷入了失去目標的惶然不安中,迫切需要做點什麽壓下對未來的焦慮與恐懼,一聽見需要找人,就紛紛跑進廢墟裏。

    “全部停下!”

    淩羽一個淩空翻身,矯健地躍入廢墟中央。

    他對於壓製慌亂場麵相當有經驗,在一片混亂中高聲喝道:“不想踩死他們就全部站住!你!還有你!”他不客氣地指揮著靠他最近的幾隻蟲子,“去搬開這一根大橫梁!”說完又比了另外兩隻蟲子,“你們兩個移走這片門板跟窗框!”

    眾人都被這亞雌身上迸出的懾人氣勢給嚇阻住了,不由自主停了下來。

    他們現在像無頭蒼蠅一樣,突然有人站出來,心裏忽然就穩定了些,下意識地遵從他的指揮。

    淩羽繼續指著率先衝進來的大塊頭道:“你去清掃周圍的碎渣殘末,再來兩個細手細腳的,窗框底下壓著一隻中年亞雌,小心把他移出來。”

    “餅子在窗框下麵嗎,你怎麽知道?”大塊頭糙漢性子,很有些不服管教的血性,被一隻小亞雌這樣一命令就忍不住反駁。窗框下麵很平,怎麽看都不可能有壓人的樣子,費力搬走門板梁柱不如趕緊去凸起處搜救。他一質疑,連帶旁邊兩隻蟲子搬橫梁的手腳都慢了一點。

    “就在下麵。我就是知道。”

    淩羽神色帶著不容人置疑的強勢,明明是

    個看著柔荏的亞雌,站到人群中一開口,整個氣勢就變了,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股震懾的威嚴,流動的熱氣拂過他淩亂的頭發,狼狽的模樣並不比逃出火場的眾人好多少,但無形的上位者氣勢壓過了他的容貌,讓人忽視他的臉。“不救人就讓開,讓其他人過來,那隻長短腿亞雌被壓斷腳腿與胸骨,出氣多進氣少,搶救不及你就是殺人兇手。”

    餅子就是長短腿!

    這話一出,再沒人質疑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陌生亞雌了,趕緊湊過來救人,按照淩羽命令的分工合作,附近沒事的蟲子全圍過來幫著清理出一條能通行的路。

    “餅子!”有人欣喜地叫了聲。

    窗框移走後,下頭真的出現了一隻蜷縮著身體的中年亞雌。眾人手忙腳亂把亞雌拉了上來,亞雌身下的地麵已經些微塌陷了,難怪表麵上看起來不像埋著人的樣子。

    “對不起。你是對的。”大塊頭一陣羞赧,道歉得非常爽快。他想著夏川又看著淩羽,萬分沮喪,“我才是一無是處的廢物。”

    淩羽哼了聲,沒安慰他。

    “那肥崽,”大塊頭又問,“你知道肥崽被埋在哪兒嗎?”

    “知道。”淩羽挑眉。

    苗早跑了過來,“夏、”他想了下稱唿,“夏哥的朋友,拜托您,能告訴我肥崽在哪兒嗎?”他一臉自責與著急,肥崽正是他的孩子,救豆豆的時候他把孩子塞給了夏川,然後就沒留意了,全副心神放在平安活下來的豆豆身上,疏忽了自己孩子。

    “他沒事,但你要找點紙,或者衣服。”見苗早一副要哭的模樣,那雌父對孩子的擔憂讓淩羽心有戚戚焉,放柔了語氣道:“他在巷子尾的茅坑裏,剛才房子倒塌的時候被嚇到,可能掉進蹲坑裏了,現在躲著不敢出來。”

    說完他看著苗早感激涕零跑遠的背影,忽然反應過來,他一個單身多年才剛登記的大齡雌蟲,蛋都沒影兒,剛才哪來這麽深切的共情感?

    餅子順利被救了出來,蟲子們把他抬經過淩羽的時候,他掙紮起身拉住淩羽的手,喘息著向他道謝。

    “謝謝您......夏哥......的朋友......”

    他才剛進家門撿個盆子,就突然被塌陷的房子埋入黑暗中,被壓得無法喘氣,他聽得見大塊頭他們的聲音,但喊不出話人也動彈不得,一片絕望中聽見淩羽指揮的聲音,拚死咬牙堅持住一口氣。

    “舉手之勞。”淩羽掃了眼

    周圍與不遠處紛紛聚集過來的蟲子,用不大但全部人都能聽見的音量道:“是我伴侶夏川跟我說的,他觀察入微,心思細膩,雖然你們看不起他是e級,但他有厲害的‘絕對空間感’,剛才你進屋的時候他分神注意到了,才能在第一時間用絕對空間感分析出你的位置,”他一臉以自家雄主為傲的模樣,“要謝你謝他吧。”

    『元帥,』厲眠在一旁倍感新鮮地發問。『絕對空間感是什麽?』這個吊炸天的詞他沒聽過,似乎很威的樣子。

    淩羽眼都不眨。『瞎編的。』

    房屋倒塌瞬間淩羽就在夏川身邊,夏川一瞬間下了決斷的神情淩羽注意到了,他想把貧民窟這些未來一段時間內將無家可歸的蟲子們收進筒子樓裏。

    民貧窟這群蟲子跟筒子樓那些軟蛋雄蟲們本質上不一樣,夏川想出麵安排他們,光靠品性服人是不夠的,等大家一時激昂崇敬的情緒過去,對他的信服力就淡了,蟲族天性慕強,夏川想站穩腳跟,必須拿出證明實力的本事。

    在目的不衝突的情況下,淩羽很樂意推波助瀾,扶夏川一把。

    夏侯川——

    即使雌父第五軍團在獸族地下拍賣場找到的王族背叛的證據那麽鐵板釘釘,一切證據都指明了當年王族為了滿足一己私欲差點危害整個蟲族,罪證確鑿,但淩羽仍不想輕易定罪。

    至於雌父懷疑的王族叛黨正在垃圾星上背地裏進行的那些陰謀——

    他一定會徹查清楚,親手抓住在逃的王族叛黨,將他們這五年來的惡行惡狀公諸於眾,受全帝國蟲民的公審......或者洗刷他們背負的不白之冤。

    夏川感覺胸口微微溫燙,月季圖騰隱隱浮現。淩羽在想他?他狐疑地往不遠處廢墟那望去,隻見亞雌正有條不紊地指揮著眾人清理火災過後的狼藉現場,那張生物麵具上什麽也看不真切。

    倒是小板栗似有所覺地把臉蛋埋在夏川胸口磨蹭。“大板栗,大板栗。”

    “?”

    是他的錯覺嗎,小板栗好像對淩羽的氣息特別有反應。

    在他們身邊,一直想把小板栗抱起來、把夏川拉去治傷擦藥的老亞雌突然踉蹌地摔倒在地。

    “房子......”他目光渙散,終於認清了現實,混濁的眼珠毫無焦距。“房子沒了......”

    “筒子樓很大。”夏川忽然道。

    老亞雌驟然抬頭。

    “年叔,可以這麽叫你吧?”夏川微微一笑。“筒子樓——如果大家願意,可以暫時住過來再打算。雖然年久失修破敗不堪,被謠傳成汙穢雜亂、鬼影幢幢的拋屍現場......”他的笑容很輕,聲音很淺,眼神很真誠。“將就棲身還是可以的。泥巴坑重建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筒子樓離得近,你們一塊搬過來彼此還能有個照應。”

    “可是......”老亞雌聲音幹啞。

    可是筒子樓一直被詬病是南郊的亂源,聚集了一群底層難民黑戶,全是被社會拋棄的廢物雄蟲們,裏頭藏汙納垢,肮髒又陰暗,貧民窟的蟲子特別不待見筒子樓,平時罵得比誰都大聲。

    如今卻要灰溜溜夾著尾巴住進去,被平日看不起的人幫助,頗有無地自容的難堪。

    即使剛剛重新認識了夏川,意識到或許那群廢物跟他們想得不一樣,但這念頭也才剛萌芽,根深蒂固的嫌棄與偏見不是馬上能改的。

    “年叔,你們也無處可去了。”

    夏川說完,忽然兩眼一翻,口吐白沫昏了過去。

    “嘰嘰嘰嘰!!!”

    “夏川?!”

    另一邊,被貧民窟眾人詛咒升天的南郊巡察處正自身難保。

    執政廳的地下電刑室裏,一隻被打得渾身是血的雌蟲痛苦地低聲吼叫。

    他的雙手雙腳被生物鎖緊緊綁住,身上衣物殘破,被打得皮開肉顫,一條一條怵目驚心的鞭痕布滿了全身,血肉翻飛,血水像蜿蜒的小溪,順著胸口、腰骨、大小腿一路淌到了地上。

    如果貧民窟的人在這,一定沒人相信,眼前這淒慘的蟲子就是氣焰囂張不可一世的南郊巡察處隊長,貪狼。

    貪狼渾身抽搐,痛得腳趾蜷曲直摳地板,徒勞地僵直脊背想減緩痛苦。

    他的前方站了一個銀白長發的美男子。

    “貪狼,還不交代嗎,我不像奎九有耐性。”

    貪狼呸了一聲,哈哈大笑。“要殺就幹脆一點。婚姻谘詢處的芝麻綠豆居然有這麽大能耐,你靠什麽,臉嗎,哦,還是身體,”他魚死網破,惡意道:“陪了奎九多久才上位的?聽說奎九表麵斯文,那方麵折磨的手段可變態了,看你都站三七步,嘖嘖,屁股沒裂吧?”

    啪!

    他話沒說完,就被一鞭子打偏了腦袋,臉上一片血花。

    銀月看著柔弱無害,脾氣很好的模樣,下手卻十分

    狠辣兇殘,“我問你最後一次,跟第一軍團通風報信的內應是不是你?”

    貪狼吐出了一口血,“老子要有本事巴上第一軍團,還會被你這種小嘍羅踩到頭上?”

    “那你解釋下,南郊巡察隊為何突然離開荒嶺?”銀月眼神森冷,“除非你事先知道,元帥跟青鳥會出現,首長布署的‘帶領執政廳與巡察處英勇抵禦、截殺異獸,振奮民心’的計畫一定會失敗......”

    “都給人定罪了,還問個屁!”貪狼又呸了聲。“都說老子臨時撤走人馬是貧民窟火災!轄區火災不懂人話麽,我呸!救人重要還是陪神經病演戲重要?”

    再說他們也沒能成功撤走,全被攔截在荒嶺了,執政廳的原話是什麽,幾隻螻蟻燒死就算了。

    “那你再解釋下,事後讓你們刪除不準發送的新聞稿,為何南郊巡察處還是發送了?!”

    “要說多少遍,就是火災!誰顧得上刪除狗屁定時稿?”

    “別跟他廢話。殺了吧。”

    一個聲音陡地冒了出來,貪狼瞳孔一縮。

    隻見奎九從暗處走了出來。

    貪狼眼裏布滿血絲,奎九一出現他就知道今天躲不過去了,嗜血的眼神像要吃人一般瞪著奎九跟銀月,發狠詛咒道:“終日打雁,終被雁啄,第一軍團不會放過你們的!奎九,你會死得比我難看百倍千倍!哈哈哈哈哈——”

    噗哧!

    奎九一揚手,速度之快看不清是怎麽動作的,一道恐怖的血瀑飛濺開來,在空中畫出妖異的弓弧形。

    咚。

    一顆頭顱掉了下來,滾到銀月腳邊。

    銀月踩了上去。“反應不像說謊,恐怕是巧合,南郊的人真是因為突發的火災才撤離荒嶺的。”

    “婊.子還要立牌坊。死也活該。”奎九眼裏滿是嘲諷,“選擇同流合汙,拿了我的一堆好處,偏偏還要裝出一副正義作派,好像真的很擔憂那群蟲子一般,演戲給誰看呢,嗬嗬。”

    “你把垃圾星搞得一團糟,第一軍團都混進來了。”銀月警告:“首領對你很失望,奎九。你最好想辦法趕緊轉移他們的注意力,要是被第一軍團摸上門,壞了首領的大計——”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我知道。”

    奎九煩躁。“本來打算從貧民窟下手,製造一點動亂的,誰知已經燒光了。”

    “又不隻一處貧民

    窟。”銀月隨口一提:“南郊那不是還有筒子樓嗎,也算貧民窟吧。”

    奎九不以為然,“那裏盡是些雜碎廢物,朝他們開刀激不起水花。”

    “那就搞大一點,安個反叛罪什麽的。”銀月踢了踢腳下死不瞑目的頭顱,淡淡笑了:“雜碎廢物竟不自量力密謀反動,e級也妄想造反,不是很能煽動輿論情緒麽?”

    他一頭銀發如瀑,相貌比亞雌還要秀美,眉眼溫柔,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但奎九每次與他接觸,都會打從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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