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凡郗和楚梔分開那天,心情差到極致,接近崩潰邊緣。

    去機場的車裏,他覺得渾身上下就沒有一個舒服的地方。他彎腰抱著腦袋,眼睛緊緊閉著,耳朵裏有嗡嗡嗡的聲音直直作響,腦袋一片空白,身體不自覺的發抖,唿吸混亂,像是快要喘不過氣。

    車內微微響起的引擎聲在他耳中都顯得極其刺耳,讓他覺得腦袋巨痛無比。

    他原本以為,他可以和楚梔好好在一起,他已經做出改變,正朝著好的方向進展,可偏偏,天不遂人意。

    命運,何其多舛。

    他覺得,自己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楚梔了。

    可那時候的他,沒有一手改變自己命運的能力,也沒有給楚梔一個明確未來的能力與資格。

    他隻是一個沒有什麽用處和前途的……

    職高生。

    -2-

    夏凡郗沒有學曆,學習也不好,跟丁蕪到了美國後,幾乎是一竅不通。而語言交流,是其中最大的問題。

    他從小就不喜歡學習,畢竟也沒有人管他。他的英語……他都不知道自己那隻認識幾個單詞的水平到底算不算是有英語基礎……

    或者,其實就是一點不會。

    丁蕪給他請了很好的英語老師來給他上課。一開始,夏凡郗還能跟著學一學,可後麵越學越難,就越學越崩潰,他這個年紀才開始學英語,對他而言簡直就是折磨。

    而且,他每天要上的也不僅僅隻是英語課,還有經濟金融,公司管理,營銷策劃等等一係列丁蕪給他安排的課程,還有具體的案例分析。

    他學了一個多月,整個人的精神都不好了。

    後來有一天,他忽然情緒崩潰,大鬧了一場,砸了不少東西,然後跑了。

    丁蕪找到他的時候,他就在洛杉磯一家花店的門口站著。隔著玻璃窗,呆呆的望著裏麵的花。

    丁蕪走過去,本來想開口罵他兩句,可走近後發現了他眼裏閃爍的淚光,泛紅的眼眶,以及,緊握成拳頭後稍稍顫抖的雙手。

    要指責的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迴去。

    已經十二月份,天氣寒冷,風也刺骨,他連外套都沒穿就跑了出來。這會兒身上隻穿著一件單薄的黑色衛衣。

    丁蕪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他所看位置擺放的,是梔子

    花。

    這個季節本來不該有梔子花,但反季出現的鮮花,才更有市場。雖然,它們都是從溫室中被培育出來的。

    “你要是想買梔子花,那就買吧,”丁蕪雙手揣在兜裏,聲音淡淡:“買完了就趕緊迴去,你要學的東西還很多。還有,下次跑迴來的時候記得帶上你的外套,你要是病了,還得去醫院,影響我給你製定的學習計劃。”

    “……”

    夏凡郗站著沒動。

    丁蕪瞥了他一眼,歎了口氣,走進花店買了一大束梔子花出來,也不管夏凡郗是不是要,直接塞進他手裏。

    “你要是想要什麽東西,你就努力去爭取,別在這裏擺出一副無助、受傷的表情來。我知道你想迴去,但你迴不去!別忘了你來之前,我們做的交易。你現在迴去,有什麽用?能改變什麽?”

    “……”

    夏凡郗抿了下唇,沒有反駁,隻是握緊了手裏那束梔子花。

    丁蕪踩著高跟鞋,滿臉不悅的離去。

    夏凡郗站在原地,盯著手裏的梔子花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收迴目光。

    他從自己的思緒中迴過神來的時候,已經過去有段時間。而後他才意識到有點冷。

    他忍不住抖了下肩膀。

    很快有一輛黑色的奔馳停在路邊,車門打開,裏麵走出來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

    男人走到夏凡郗身邊,將手裏的夏凡郗的外套遞給他。而後開口:“丁總說,要是您在這裏感傷的差不多了,就讓我接您迴去。今天該學的東西,還是得學。”

    “……”

    “不過,今天情況特殊,所以允許您提前一個小時下課。”

    “……”

    “最後,丁總還讓我跟您說一句話:生日快樂。”

    “…………”

    那個男人遞給了夏凡郗一張銀行卡。他告訴夏凡郗,銀行卡是丁蕪給的,密碼是他的生日,今天下課後,他可以拿著這張卡去買他任何他想要買的東西,去玩也是可以的,隻要在淩晨十二點之前迴到家。

    夏凡郗接過了那張卡。

    原來……她記得自己的生日。

    但他更希望那句“生日快樂”是從她自己的口中說出來。

    夏凡郗深吸口氣,繼而歎出。

    這天的課程結束後,夏凡郗一個人去吃了烤肉,

    去看了電影。

    烤肉沒有a市那家店的好吃,電影也沒有他和楚梔在一起的時候好看。就連這裏的天,他都覺得灰蒙蒙的,一點兒也不好看。

    今天,是他十八歲的生日。

    他忽然想起來,他離開的那天,楚梔好像跟自己提前說過生日快樂了。那番話的具體說辭是怎麽樣的,他不記得了,他隻記得,楚梔說那番話的時候,眼裏有淚光閃爍,可她一直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

    夏凡郗閉著眼睛,深深吸了口氣。

    他本來以為,他十八歲的生日可以和楚梔一起度過。

    可惜,沒能如願。

    -3-

    十八歲生日過後的夏凡郗,和以前有了些不同。

    同樣是乏味、無趣、又枯燥難懂的課程,那天之後,他再也沒有說過任何一句抱怨的話,不知道的,開始主動問老師,還是不理解的,開始自己上網搜尋案例來對照,然後找出合適的解決方案。

    和那些管理、策劃什麽的內容相比,他之前認為讓他覺得頭疼的英語課反而是最簡單、最輕鬆的。

    但也同樣讓他覺得難受。

    新的一年很快開啟,他的時間安排越來越緊湊,他不想再浪費任何一丁點的時間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他要抓緊時間,他要迴國,他要去見楚梔!

    除去必要的休息和日常生活,他的其餘時間都用在學習上。這也大概是他自出生以來最認真學習的一段時光。

    每次覺得累的時候,他就會拿出自己的舊手機,看一看他存在相冊裏的楚梔的照片。

    她是他在這裏堅持的最大動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迴去見她。

    再堅持堅持,再堅持堅持,一定可以的!

    後來有一天,夏凡郗勞累過度,在家裏暈倒了。丁蕪那天加班到淩晨才迴到家,才發現夏凡郗躺在客廳的地上,匆匆忙忙把他送進了醫院。

    好在,不算晚。他也隻是疲勞過度、又有些低血糖暈倒的。

    夏凡郗醒來後,發現自己在醫院,才想起來自己昨天頭暈暈倒的事。但那種事情對於夏凡郗而言,並不是什麽大事。

    以前在a市的時候,他和人打架,嚴重的時候,好長一段時間臉上都掛著彩、腿受傷了、走路一瘸一拐都還能好好活著,隻是一個低血糖暈倒,根本不算什麽。

    可丁蕪卻擔心了。

    她強製性要求夏凡郗每天睡覺時間最少八個小時,空閑時間要有兩個小時。有的時候,休息不僅僅指的是身體上的休息,還有精神上的放鬆。

    他這樣時刻緊繃著,不是好事。

    暈倒隻是前兆,長此以往下去,也許會有更嚴重的情況發生。而丁蕪必須要在那種壞兆頭出現之前,就把一丁點可能的苗頭都給扼斷。

    夏凡郗並不打算改變自己的安排時,丁蕪說:“你要是還想活著迴去見到那個人,你就聽我的,不要仗著自己現在年輕就亂來,身體是需要養的,不是拿來給你肆意折騰的!”

    “……”

    夏凡郗知道丁蕪說的“那個人”指的是楚梔。

    她應該也知道,自己那麽拚命的學那些枯燥無味的東西,為的就是能早一些迴去見她。這時候改變計劃,他迴去的日子會延後。

    但丁蕪並不在意他迴國的時間是不是會延後,她隻在意夏凡郗是不是能活著等到那個時候。照目前情況來看,活著,和好好活著,對夏凡郗來說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丁蕪又說:“別忘了你的護照在我這裏,不聽我的,我就把你護照撕了。”

    “……”顯然,這番威脅很是管用。

    反正,最後夏凡郗乖乖聽了丁蕪的話。

    一邊按照丁蕪給他的安排學著那些她想要讓他學會的東西,一邊,好好的、健康的活著,時不時還能有時間去健身,家裏還有遊泳池,他想要遊的時候,隨時都可以去。

    五年來,夏凡郗一直按照丁蕪給他製定的計劃做事,一切也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但他和丁蕪之間的關係還是和之前一樣,沒什麽進展。

    丁蕪有她自己要忙的事,一周七天,能正兒八經見到她的,也就隻有周日。但即便在家裏麵對麵坐著吃飯,兩人也沒有什麽可以聊的話題。

    偌大的屋子裏,安靜是常態。

    第六年的時候,夏凡郗該學的都學了,丁蕪開始讓他著手管理一家小公司。她承諾,如果他可以把這家小公司管理好,將原本虧損的數額想辦法盈利迴來,她可以考慮讓他迴國接手總部在國內投資的另一家公司。

    這對夏凡郗來說,是極佳的機會。

    鍛煉自己,還能贏得迴國的機會。如果能從丁蕪手裏拿到國內那家公司的管理權,以後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國內了。

    他準備齊全,全力以赴。

    他要光明正大的迴到國內,重新迴到楚梔身邊。

    -4-

    功夫不負有心人,夏凡郗成功了。

    在他來到美國的六年零七個月後,他終於可以從丁蕪那裏拿迴他的護照,光明正大的迴國了。而且,這次迴去後,他不再是曾經那個一事無成的夏凡郗,他是帶著他的能力和資本迴來的。

    現在的他是有能力給一個人未來的。明確且堅定的未來。

    這年,夏凡郗二十五歲。

    丁蕪說的在國內的那家公司開在q市。但夏凡郗想,他當初是從a市離開的,自然得先迴一趟a市看看。可他運氣不是很好,當初住的那個陳舊的小巷早就被拆除,建成了新時代的高樓。

    他去了楚梔外公外婆住的那個小區,可他在小區前等了一個下午,等到天黑都沒見到楚梔。他想,已經過去那麽久,也許楚梔已經不住在這裏了。

    他轉而去找了鄭有柏,那也是他目前在a市裏唯一還算得上是朋友的朋友。

    鄭有柏見到他迴來,有些愣神,一度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後來發現那不是自己的幻覺,又十分感慨,差點當著夏凡郗的麵哭出來。

    和鄭有柏寒暄好一陣後,夏凡郗得知了兩件對他而言重要的事:

    一,楚梔大學是在q市念的,而且還考上了研究生,現在仍然在q市。

    二,他奶奶去世了,葬在市郊的墓園。

    夏凡郗猶豫著問出楚梔是否單身這個問題時,鄭有柏還挺詫異的,但那時候鄭有柏也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楚梔,並不知道她現在是不是有男朋友。

    夏凡郗決定自己去找答案。

    去q市找楚梔前,夏凡郗先去了一趟市郊墓園,祭拜了奶奶蘇新芬後,才離開去q市。

    他前腳剛到,丁蕪後腳就給他打電話了,讓他趕緊去一趟公司露個麵,董事會他要是敢不去的話,他就準備收拾東西迴美國吧!

    丁蕪氣勢洶洶,不容夏凡郗拒絕。

    夏凡郗隻能先去一趟公司。董事會開的極其無聊,丁蕪已經都已經和這邊的人打過招唿了,他來,主要就是露個麵讓董事會那些人知道他長什麽樣,然後說幾句話。

    董事會上,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事。

    但董事會結束後,他的辦公室裏有一堆等著他處理的緊急文件。他迴來之前,答應過丁蕪,會幫她管理好公司。畢竟,丁蕪也

    是在總部那些老頭的麵前替他擔保過,他不能讓丁蕪丟了臉麵,在董事會那邊失去信用。

    那幾天,夏凡郗都挺忙的,忙到一直沒時間去找楚梔。

    他知道楚梔在q大讀研究生,但公司和q大是兩個方向,來迴折騰,而且,他不想以疲憊的狀態出現在楚梔麵前。

    他原本想等忙完這段時間,好好準備一番再正式去見楚梔的。

    但意外來的突然。

    他外出查看項目進展情況,在街邊接電話時被一輛失控的送外賣的電動車撞到,電動車車頭有些損壞,彈出的碎片劃過他右邊胳膊,兩道觸目驚心的血痕幾乎瞬間浮現,從傷口處不停往外滲出血來。

    夏凡郗隻感覺到了些許疼痛,倒是他的助理尖叫起來。

    電動車車主是個送外賣的小哥,看到這場麵,也慌了神,根本不知道要怎麽辦。一想到要麵臨一大筆的賠償和醫藥費,話還沒說兩句,小哥直接就哭了。

    一邊道歉一邊哭,一邊說著他不是故意的。

    夏凡郗覺得他很聒噪,吵的他頭疼。

    他有些不耐煩:“算了,不要你賠了,趕緊走吧。”

    小哥一聽這話,連連道謝,然後扶著電動車離開。

    助理很是擔心:“夏總,您這……”

    “算了,人家送外賣也不容易,他已經道歉了。先去醫院包紮傷口吧。”

    “……好的。”

    那天正好是周六,醫院的人並不多,甚至可以說有些冷清。夏凡郗胳膊上流著血被帶進病房的時候,那些小護士都在感慨著他的長相,倒是忽略了他受傷的胳膊。

    他的助理脾氣不太好,尤其是在受傷這種事情上。

    一開始的兩個小護士都沒能好好包紮,不僅沒止住血,反而弄疼了夏凡郗。然後被助理罵哭了。

    後來,夏凡郗的助理實在是看不下去,親自跑去護士站要求要值班醫生去包紮。

    夏凡郗等的時候,覺得有些累,胳膊上的疼痛感越來越強烈,但他忍著沒說。周末值班的小護士大抵是沒有什麽經驗,他要是再露出一副很兇、或者很疼的樣子,隻會讓她們更加緊張。

    他表現得淡然一些,也許能讓她們更快的包紮好。他還有別的事情要辦,沒有多餘的時間在這裏給她們浪費。

    幾分鍾後,助理迴來了,說帶來了一個值班醫生。

    他隻點了下頭示意,並未睜開眼。

    這迴來的這個醫生,處理傷口熟練,包紮手法嫻熟,卻始終沒有開口說一句話,甚至都沒問他疼不疼。

    在滿是消毒水氣味的醫院裏,醫生湊近他時,他隱約聞見了些許淡淡的香味。

    讓人覺得平靜的香味。

    包紮結束後,醫生沒有立即離開。

    中間約摸有半分鍾的沉默,來給他包紮的醫生忽然開口了。

    “蘇婆婆兩年前去世了,她的房產轉讓書,還有她留下的遺囑都在我這裏,你什麽時候方便,我拿給你。”

    她的聲音柔和、平靜。

    這幾年間隻在他夢裏出現過的聲音,和他記憶中的無比想念的麵容重疊、交合在一起,匯聚成了楚梔的臉。

    夏凡郗猛的睜開眼睛。看清楚眼前人真的是他日夜想念著的楚梔時,他曾經設想過很多次見到她時要和她說的話,卻忽然哽咽在了喉嚨,一時間,說不出半個字來。

    楚梔的麵容和當初離開時似乎一模一樣,除去一身醫生裝扮,她好像沒有任何改變。

    倒是他,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他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和她說話。

    她倒是說了不少,語氣始終的淡然,言語間聽不出太多情緒。

    他嚐試和她第一次溝通是在她離開病房後,她有些抗拒。他不敢太擅自妄為,怕自己多餘的行為會將她越推越遠。

    第二次,是在她下班的時候,他等在醫院外麵。見到她出來,他有些手足無措,手裏還拿著一隻點燃的煙,更讓他覺得慌張。

    他跟她到了醫院旁邊的公交車站。看她有些疲憊,他想送她迴家,就像曾經高中時候他做的那樣。

    可是楚梔問他,他是以什麽身份要送她迴家的。

    夏凡郗一時間沒想出合適的理由,隨口就說了句“朋友”。

    顯然,那不是正確的迴複。

    因為楚梔說:“夏先生,我們不是朋友。”

    他目送著她上了公交車,消失在自己視線中。

    夏凡郗在公交車站呆站了好一會兒,而後忽的笑了。苦澀中夾雜著些許無奈的笑。

    是啊,他和楚梔怎麽會是朋友呢?

    他拚盡全力喜歡的人,他怎麽能隻和她做朋友?

    他怎麽甘心隻做她的朋友?!

    他們,不是朋友。

    -5-

    後來在酒吧遇到,夏凡郗更加堅定了自己心裏的想法。他不惜一切也要迴國的原因,他曾經漆黑一片生活裏唯一的光,是絕對不允許被別的男人搶走的。

    既然再次相遇,那就說明他們緣分未盡。

    這迴,不管任何人阻攔,不管發生什麽事,他都絕不會從她身邊離開。

    他的光,是屬於他的!

    他對她的愛戀,始於十歲那年初遇時滋生的懵懂情愫,對她的感情,從懵懂到暗戀,到相戀,又到分別,再重逢,持續了十五年。始終如一。

    他們分開後的那幾年,他每一時、每一刻,都在想念著她,是因為對她的眷念,他才撐下來的。

    她就像是深入在他骨髓裏的細胞,不能相離。

    一丁點,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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