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少司看著宮少宸唇邊的笑容,裏麵有譏誚,更多的是意味深長的篤定。


    他垂下大大的貓眼,轉身出去,坐在一處水缸邊,低頭看了看水缸,裏麵倒映出他削瘦的小臉和眼下的青痕。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又看向水缸底,下麵生出了綠色的青苔,原本裏頭還有荷葉,夏日裏會開出漂亮的花兒來。


    但是這個時節,天氣極冷,蓮藕早已枯死,隻剩下一缸還算瑩瑩剔透的水及裏麵一尾錦鯉。


    那錦鯉沉在水裏,安安靜靜,也不遊動。


    他抬手,輕輕地探入水裏,撩了一下,那錦鯉仿佛受驚一般四處遊動起來,但不一會,它就安靜了不少,竟是也不怕人地遊動到了宮少司的手邊,用尾巴輕輕地蹭了下他的手,又試探地用小魚嘴巴去啄了下宮少司的手,大約是想看看那東西能不能吃。


    微癢酥麻的感覺讓宮少司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


    宮少宸似聽見了他的笑聲,隨後迴過頭看了他一眼,宮少司也抬起眼看他。


    但下一刻,宮少宸就漫不經心地轉開了眼,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浪費的模樣。


    宮少司靜靜地看著他片刻,隨後從水缸裏收迴了自己的手,他看著自己濕漉漉的手一會,又抬手在自己身上隨意地蹭了蹭,把水蹭幹,從懷裏掏出一個精致的繡花小荷包來。


    他小心地打開荷包,把裏麵的東西倒在手上,再將原本的一疊糖紙塞迴去,隻留下三顆糖。


    他抬手點了點,歎氣:“快沒了啊。”


    他猶豫了一會,還是選了一顆,剝開了糖紙,把那快化得不成樣子的糖放進自己嘴裏。


    大約是時間放得久了,那糖有點黴味,可是甜甜的水果味卻還是彌散在了舌尖上。


    少年享受地眯起他大大的貓眼,懶洋洋地靠在水缸邊,貓兒一樣地伸出舌頭將手裏的糖紙上沾染的糖漬都舔了個幹幹淨淨。


    “真甜。”他滿意地笑笑,小心地用昂貴的錦帕把那廉價的糖紙仔細地擦幹淨。


    不知什麽時候,那女忍者也走了出來,正巧看見宮少司的動作,她眼珠子一轉,走到宮少司身邊正要蹲下來,卻聽得宮少司一邊專注地擦幹淨那糖紙,一邊頭也不迴地道:“滾開,不然你一定會後悔的哦。”


    少年的聲音軟糯裏帶著點甜蜜的味道,沒有絲毫威懾力。


    女忍者也沒有放在心上,隻繼續蹲在他身後,媚笑著從懷裏取了一隻華麗的透明絲袋來,裏麵包裹著許多漂亮的西洋糖球,在日光下五彩繽紛,看起來就美味而價格不菲。


    “少司大人,德川大人聽說您很喜歡糖果子,這是他專門讓我給您帶的呢。”


    這個少年雖然出身卑賤的奴隸,卻憑借自己的身體和討好人的本事得到了去伊賀忍者那裏訓練的機會,最後學了一身高強的忍術又殺了他的老師,最後投靠了德川將軍,曾經是將軍最疼愛的男寵,就這樣竟在天皇麵前都露過臉。


    所以最後得到了陪同伊勢宮潛伏中原的機會,如今很有些權力,腳跨伊勢宮和德川雙方的勢力,如今讓雙方都對他很有些忌憚,自己討好他也總是沒有錯的。


    宮少司停住了自己擦拭糖紙的動作,隨後轉過臉來,看向她手裏的那透明絲袋和裏麵的糖果。


    他定定地看了好一會,那女忍者討好地要把那糖果往他手裏塞:“大人,您試試看,味道很好呢,這種糖果在中原都不多見。”


    她話音未落,忽然看見宮少司眯起貓眼,抬手朝她伸了過去。


    見對方接受自己的示好,那女忍者立刻將手裏的糖果遞過去,卻不想宮少司的手卻越過那一袋子糖果而是一把扣上了她的後腦勺。


    “哎?”那女忍者愣了一下。


    但下一刻,宮少司忽然扣住了她的後腦狠狠地地向下一拉。


    隻聽的“哐當”一聲脆響,那女忍者的腦門瞬間地撞上了浴缸,將那浴缸都撞碎了,整個腦瓜都浸進了水裏,她瞬間慘叫了一聲,然後再沒了聲息。


    “啊——!”


    女忍者鮮紅的血一下子就浸潤進了魚缸裏,把剩下的半魚缸的水都染紅。


    頭蓋骨撞上魚缸的聲音極大,引得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少年卻恍若未覺一般地鬆了手,順手在那女忍者背上的衣服上擦了擦手,撅著嘴巴輕哼:“都說了你一定會後悔的,為什麽不聽勸告呢,真是不乖啊。”


    說著,他看了眼浸潤在血水裏的鯉魚,眼裏閃過一絲憐憫,隨後轉身離開,仿佛不小心一般地直接踩過那掉在地上絲袋糖果。


    漂亮的糖果一下子全都被踩碎。


    宮少宸懶懶地看了宮少司的背影一眼,又看向一邊的森田歲郎:“去,讓人把那邊收拾一下,本宮可一點不喜歡自己的院子裏躺著個不知所謂的死人。”


    “是……。”森田歲郎捧著手裏都盒子滿頭都是冷汗。


    他覺得德川將軍可真是比這兩位好伺候多了。


    ……


    他退下去喚了婢女來打掃,才躲在院子後深深地鬆了一口氣。


    但是下一刻,一道軟糯的聲音忽然在他身後響起:“喂,我說森田,殿下的那個東西由我送給小姐姐吧。”


    森田歲郎一僵,隨後看向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自己身後的少年,幹笑一聲:“可是殿下的吩咐是……。”


    隻是話音未落,一把雪亮的太刀已經架在了他的脖頸上。


    宮少司笑眯眯地看著他:“您說什麽,我聽不懂。”


    鋒利的刀刃直接劃破了男人的皮肉,森田想起方才少年直接徒手給那女忍者開瓢的一幕,差點就要尿褲子了,立刻抖抖索索地將手裏的盒子交給宮少司,哀求地道:“您可要一定送到那位的手上啊,求您了!”


    宮少司貓眼裏暗光幽幽:“我什麽時候違背過哥哥的意願呢?”


    隨後他手腕一轉,將太刀收迴,轉身懶洋洋地提著盒子裏離開,隻留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不知道要不要去向宮少宸告狀的森田歲郎。


    ……*……*……


    琴家繡坊


    “我倒是不知道,你竟然還有膽量出現在我的麵前。”


    女子冷冰冰的聲音響起。


    站在她身後的少年看著她,卻仿佛絲毫不受她冰冷話語的影響,隻是笑眯眯地看著楚瑜:“小姐姐,不要生我的氣了好嗎?”


    一臉無辜的表情在那削瘦的小臉上,愈發顯得他可憐兮兮的。


    楚瑜看都不看,隻不為所動地道:“如果這就是你來要說的話,紅袖,送客!”


    紅袖目光森冷地看著宮少司:“滾。”


    他怎麽敢在殺了金曜之後,這麽大喇喇地上琴家繡坊來,她怕自己看見宮少司在這裏多坐一會,會忍不住動手殺了他。


    “小姐姐,還是在生氣啊。”宮少司卻沒有看紅袖,隻歎了一聲氣兒,仿佛很無奈的樣子,從自己的袖子裏取了一個盒子遞給紅袖。


    “我是來給哥哥送東西的。”


    紅袖看了一眼那盒子,還是伸手從他手裏拿了過來,交給楚瑜。


    楚瑜看著自己麵前的盒子,唇角浮起一絲冰冷的笑容:“果然,還是來了啊,我說他能忍耐到什麽時候才出手。”


    宮少司卻忽然很認真地道:“姐姐,我覺得你不要打開盒子比較好,不然你會很為難的,你想走的話,現在還來得及。”


    楚瑜麵色清冷地道:“你和他活著,就已經讓我很為難了。”


    宮少宸一僵,沒有說話,隻低下頭去,手無意識地攪著自己的衣擺。


    楚瑜還是打開了盒子,她原本就是元毒之體,百毒不侵,自然不畏懼。


    盒子打開之後,裏麵隻有一本書。


    楚瑜頓了頓,眯起眸子,打開那一本書,裏麵夾著兩片樹葉做的書簽,她徑自翻開到夾著書簽的書頁。


    上麵隻用紅色筆勾出了幾行字,那是曆史上某一次圍城之戰——


    “……天下興兵革之事……有眾二十萬困於城中,時有瘟疫起……於脫困日,隻四百士卒以食人得存。”


    楚瑜看了這幾行字,忽然一把捏住了手上的書冊,轉過臉,目光幽冷銳利地盯著宮少司:“宮少宸,想幹什麽!”


    “哥哥,一直都隻想要得到小姐姐和你背上的藏海圖啊,他要的就是你自投羅網地到他那裏去,讓最後的藏海圖得以完成啊!”宮少司歎了一聲氣兒,抬手支在桌麵上托住臉嘀咕道:“都說了要你別看,果然也是不聽勸的脾氣呢。”


    “他有這個本事?!”楚瑜冷笑一聲。


    宮少司看著她,認真地點點頭:“小姐姐不要不相信哥哥,他既然說得出,就做得到,不信你要等兩天看看嘛,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可能會拿人做試驗,讓你看看效果,畢竟對於我們這種人而言,無關要緊人命什麽的,並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楚瑜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半晌,隻吐出一個字:“滾!”


    宮少宸扁扁嘴,很是委屈地皺著小臉,起身離開。


    “真是的,人家隻是說實話啊。”


    ……


    等宮少司被送走之後,楚瑜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出來。


    “這是意思?”紅袖忍不住蹙眉看著楚瑜手裏的史書。


    “什麽意思?”楚瑜將書擱在桌麵上,冷笑著抬手敲敲桌麵:“宮少宸說的很明白,他手裏有一種能讓城內發瘟疫的法子,這種瘟疫會死很多很多人,而若是我不乖乖到他那裏去,那麽他會一點不吝嗇地讓雲州城的人都死光。”


    那個男人一直按兵不動,不過是想著借她的手給德川一個重擊罷了,她是早預料到的。


    卻沒有想到他手段這麽狠毒又這麽的直接……到沒有任何技術含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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