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但凡我去見家鄉人,你都是這副上躥下跳的樣子。”陌離歎了一口氣,又躺迴了屋頂上,懶洋洋地看著天空的浮雲。


    “我不會走的,真的。”她輕輕地道,抬手覆在他修長的大手上。


    她如何不知道,她家鄉有人出現在這個世上,他的心中便會煩躁。


    阿九頓住了身形,隨後忽然翻身覆在她的身上,抬手撐在她的臉側,低頭看著她,詭魅的丹鳳眸深深地凝望著身下的人兒,唿吸溫柔到冰涼:“可還記得我曾對你說過的話——若本座的掌心花謝了,那就讓這世間的花永遠不再盛開,比起你說的那些愚蠢又複雜的事情,本座覺得不若讓所有的人都痛失愛侶、所有人都生不如死,流火遍布大陸,烽煙蔓延天下,屍骨成山,血流成河,哀鴻遍野更簡單一點。”


    他銀色的長發垂落下來,將她和他籠在其間,形成了一個奇異的隻能交換彼此唿吸的空間,阿九寵溺地看著身下的人兒,腥紅的唇角彎起涼薄的笑:“這句話到現在依然有用,我可愛的徒兒。”


    陌離對上他那雙令人不寒而栗的眸子,隨著時光的推移,超過了世俗所有規則與生死,他身上那種殘忍與黑暗的死氣都已經沉澱下去,可骨子裏的那些東西卻永遠不會改變,她從來都知道。


    走遍了這寰宇,天涯海角,她都是隻能盛開在他掌心的花,卻又何嚐不是他的鎮魂歌?


    她輕輕地歎息,抬手攀附上他的肩,主動仰頭溫柔地吻上他的唇:“我知道的,師傅,紅塵滾滾,你我還是做個冷眼旁觀人罷。”


    不為任何人帶去災禍,也救不了任何人。


    命,多是命。


    阿九扣住她纖細的腰肢,輕笑了起來:“那些小兔崽兒們,一個比一個能折騰,你也不必替你的同鄉擔心,她旁邊那個小兔崽子就是個心黑手狠的,這天下到底最後落在誰的手上,他是不是那種淡薄名利之人,也未可知。”


    說罷,他低頭恣意地深深吻住懷裏的人兒,品嚐那永遠都不會讓他厭煩的溫香軟玉。


    ……*……*……


    上京,宮中上書房


    “陛下,如今南國公的證據既已經全部都被三爺找到,這些證據都在您手裏,為何您依然不願意下令審理定罪呢?”老魯端了一盞梨水擱在了興平帝麵前的桌子上。


    一個尚書,一個侯爺暴斃家中,全是自裁而亡,掀起了軒然大波,但是最後都被仵作證實了是被人所害,而這個害人主謀直指當年擁有從龍之功,權傾朝野的南國公。


    朝野上下震驚不已,沒有人理解為什麽南國公要做這件事。


    但是,宮中又豈能沒有知情人,蘇老夫人、太後,還有陛下等這些當年經曆過那些事情的老人們心知肚明。


    南國公下手害死那兩個人一個管著吏部,一個管著雲州附近的海防兵事,這兩個無辜的死者不過是為了成為佐證朝廷害死英吉利使團的證據,在他們的房間裏還搜出了所謂與琴笙的“通信”更是為了強行佐證琴笙和他的船隊就是這個任務的共謀者。


    各國使節們又遇民眾衝擊,有所死傷,更是憤慨非常,甚至放出了聯軍合圍中原的狠話。


    朝廷若是為了擺脫這個壞名聲,安撫住這些使節,少不得要將人拋出去頂罪,這個要頂罪的人首當其衝的就是擁有龐大船隊,又執行了“屠戮”英吉利使節的琴笙。


    醉翁之意,不在酒。


    魯公公心中都是震驚的,漠北之事才過去短短兩三月,國公爺爺才被陛下申飭,禁足府邸之中,允了三爺拿南國公身邊的那些暗中勢力開刀,讓他變成了個孤家寡人。


    南國公卻轉眼就折騰出這等陰謀來,實在是讓人心中震驚非常。


    “朕,如何不知道,這南飛煙也實在是太可惡了,他哪裏還是當初那個匡扶社稷,力挽狂瀾的南國公!”興平帝眉心的川字紋越來越深,深深地蹙眉,斷了那一盞梨水慢慢地用了起來。


    “這麽多年了,他竟一直沒有放棄要對笙兒下手,連母後都收斂了許多,偏偏他卻……朕真是失望之極。”


    魯公公抬手接過興平帝用的茶盞,輕聲道:“可是您按下了諸位大人們的折子,留中不發,隻是將南國公關在大理寺裏也不是個辦法啊,如今朝廷裏群情激憤,眾位大臣不知南國公為什麽要對那兩位大人下此毒手,什麽流言都有,非好事。”


    這個案子其實說斷也很好斷,這些複雜的內情不能為外人道也,可隨便按一個理由也能將南國公處置了。


    但是皇帝陛下卻一直拖延,隻怕……


    興平帝閉了閉眼,疲倦地靠在身後的椅子上:“你以為朕不知道麽,但是,母後自從上次被禁足後,一直不肯見朕,朕也著你將那些證據都送給了母後,你也知道朕的母族如今人丁凋零,嫡房裏隻有南國公了,他膝下卻連兩個女兒都已經死了,朕若是取了他的性命,或者將他判了重刑,隻怕從此之後母後與朕便再無母子之情,若是母後因此出了什麽事,朕如何對得起皇長姐。”


    魯公公心中咯噔一下,暗自搖搖頭,果然如此。


    “讓朕再想想罷。”


    他歎息了一聲:“是,陛下。”


    隨後,他也不再多言,端著茶盞退了出去。


    ……


    老魯看了看天色,攏了攏自己的衣領,對著一邊的小太監們道:“你們幾個猴崽子好好地伺候著萬歲爺,秋日寒涼,若是讓爺著涼了,你們一個跑不了罰。”


    “是。”一幹小太監們恭恭敬敬到底道。


    老魯剛剛迴了自己房間,就看見一道熟悉的人影坐在自己的桌邊。


    “迴來了,天氣冷,我熬了些百合銀耳,坐著用點罷。”林姑姑將桌麵上的點心盒子朝著老魯的方向推了推。


    “太後那邊怎麽樣?”老魯也不客氣,隻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打開點心盒子,拿出裏麵的百合銀耳羹吃了起來。


    林姑姑道:“還是那副老樣子,她應該是要去一趟大理寺監牢的,不過她並不願意帶我,隻帶了孫嬤嬤。”


    老魯點點頭:“孫嬤嬤是她從南國公府邸裏帶出來的人,自然比你這個半道出家的尚宮要得用。”


    林姑姑輕嗤了一聲,隨後問:“是了,陛下那邊有說要怎麽處置那位南國公嗎?”


    老魯一邊吃著,一邊苦笑道:“陛下還是希望能兩全,落棋不定。”


    林姑姑聞言,輕歎了一聲:“世上哪有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陛下這是優柔寡斷了,若是當年的明烈太女,哪裏又這般行事沒有章法,到底不是作為繼承人來培養的啊。”


    行事上終歸是欠了火候。


    這等大逆不道的話,論罪當斬,但是老魯卻也隻是笑了笑,有些感慨地搖頭:“一切,都如三爺所料啊,隻但願陛下不要因為自己一時間的心軟,再出什麽不好事來。”


    他伺候了興平帝多年,總有情分在其中。


    林姑姑聞言,不可置否地搖搖頭:“且看著罷,隻願陛下真能決然醒悟。”


    ……


    大理寺大牢


    “飛煙,你告訴哀家,這些東西可都是真的?”一道肅淡卻依然難掩雍容華貴之氣的身影立在大牢裏,將手裏的東西扔在了坐在她麵前的男子身上。


    那些折子被砸在他的身上又滾落在地上。


    南國公盤膝而坐,此刻隻是淡淡地看了眼地麵上扔著的許多折子與信箋,他甚至沒有拿起來,便微微頷首:“沒錯,一切都如上麵說的,這一切都是我做的,姑母。”


    “你!”太後捂住心口,踉蹌了一步,又被身後的孫嬤嬤給扶住。


    “太後娘娘,千萬小心!”孫嬤嬤一邊扶住了太後,一邊冷冷地瞪了眼南國公。


    太後閉了閉眼,忽然抬手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南國公的臉上:“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枉費哀家信任你多年,整個南家也就至隻剩下你這根獨苗,哀家看在弟弟的麵子上,一直對你縱容著,一直也覺得你是個聽話聰明的孩子,可你看看,你做了什麽,不忠不孝不義!”


    “啪!”南國公的臉被直接打偏了去,臉上直接起了紅印。


    他慢慢地支起了身子,跪在了太後麵前,麵無表情地道:“太後娘娘,您難道不也是希望那個野種死麽?”


    “你……你……哀家是不希望那個孩子存在這個世上,是為了我大元江山天下,可你呢,你如此行事,置江山社稷於水深火熱之中,早已將初心拋卻,還要將南家最後的獨苗也葬送在這裏,你是不是瘋了,本末倒置!”南太後幾乎氣得不能言語。


    南國公卻忽然抬起眼,平靜地看著南太後:“姑母,您難道不知道,我這麽做,就是為了社稷江山!”


    “你說什麽,還敢狡辯!”太後簡直氣得不能言語,顫抖著抬手又要扇下去。


    南國公卻忽然冷冷地一字一頓地道:“陛下,打算將皇位傳給琴笙,難道太後您還不知道麽,所以不管付出什麽代價,那個賤種必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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