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笙。”楚瑜僵住,一時間也不知是被他唇間的梨花白酒氣熏到,又或者是被他的話給震了下。


    好半晌……


    她想要抬手抱住他,卻又無意間透過他的肩頭看到了那青石墓碑,古樸幹淨而大氣,形狀像一把劍的劍柄,帶著一種桀驁之氣,全然是金曜的風格。


    她忽然有一種莫名的,金曜在看著他們的感覺……那種感覺實在是……


    “壹那白癡……以前居然還說過要娶我,保護我一輩子,你說他小時候蠢得男女都不分,怎麽保護人,現在果然還是先走了一步……。”男人忽然嗤笑了一聲。


    楚瑜一愣,就那麽一遲疑,她忽然感覺身上的男人先是一鬆,隨即變得沉重非常,一下子就整個人像向她壓了下來。


    楚瑜一驚,再抬手扶的時候,卻已經來不及。


    身上男人百多斤加上一身幾十斤的盔甲全都——唿啦一下壓得她踉蹌了一步。


    加上他的嘴唇無意蹭過她的脖頸,潮潤的唇印在了細膩敏感的肌膚上,楚瑜一個激靈,就怕他忽然張嘴咬自己一口,身子一軟沒站住,直接被身上的男人“砰”地一聲壓在了地上。


    “唔——!”她聞著梨花白醇厚的酒香,也不知是要撫摸下自己被壓痛的胸,還是先揉揉跌得生疼的屁股,最後她忍不住撫額狠狠地低咒。


    “該死,該死,誰讓你喝酒的!”


    她試圖推了下身上的男人,可是對方完全不配合,一陣盔甲金屬磨蹭撞擊的聲音之後,結果是她完全被壓成了牆壁下的……螞蟻。


    “三爺?”


    “琴笙?!”


    “笙兒?!”


    “……。”


    這位爺喝酒了,就成了醉貓!還是一隻死沉的醉貓兒!


    楚瑜推了幾下,喘著氣兒,勉強爬出來:“真是,不會喝還要喝!”


    但是才爬了一半,就被人抱住了大腿。


    她一低頭,就看見腿上多出來的巨型“掛件”抱著她不撒手,聲音低柔裏帶著一股子幽怨的恨意般:“不……走……嗝。”


    楚瑜:“……。”


    如此……幽怨,完全是醉大發了,才會這樣說話。


    楚瑜無言了好一會,發現自己根本幹不過扒拉在她大腿上的酒仙兒,喝醉的男人本來就死沉,他還一身盔甲,連想要點住他的xue道,她都點不了。


    她一咬牙,豁出去:“土矅!”


    這麽一吼,瞬間驚飛了兩隻夜鳥兒。


    片刻之後,土矅立刻領著好幾個武衛衝了過來。


    隻是他一看楚瑜和自家主上那姿勢,瞬間臉色變得有些詭譎,他抬手就揮退了三個武衛,隻剩下兩個跟著他一起過來。


    爺這般有失“英武”的樣子,可不能被其他人看到,否則他底下人有性命之憂。


    “唉,您真是太英勇了!”土曜笑眯眯地湊過來鼓掌。


    楚瑜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別說風涼話,快點把你家主子扛下去!”


    “以前在軍中見過爺兩次喝了酒的樣子,那叫一個可怕,這次我還以為爺有了您會……天地為席和小夫人你……呃……隨風起舞呢。”土曜一邊過來扛人,一邊嘖嘖兩聲,一臉遺憾的樣子,隻是最後一句話硬是在楚瑜銳利的眼神下改了詞兒。


    楚瑜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冷眼睨著他:“等你家爺醒了,你也有勇氣在他麵前這麽貧,我就敬你是條漢子。”


    土矅聞言,臉色綠了下,隨後討好地笑眯眯地比了個蘭花指:“不,咱家早去了那孽根,淨身成仙了,伺候爺呢。”


    一邊忙活的兩名武衛頓時一副胃部不適的樣子。


    楚瑜瞅著他那諂媚的笑成那樣子,完全不在意地說出這種大部分男人極為忌諱的話,果然很有宮中內監的樣子,翻個白眼:“行了,趕緊把人拔下來,抬迴去醒酒,我不告狀!”


    曜司裏選拔的七曜的標準是看誰最不正常誰當頭麽?


    土矅笑眯眯道了聲謝,隨後站了起來,抱住琴笙的腰肢,指揮其他人抱住琴笙的腿,威風八麵地尖著嗓子道:“得令,來啊,小的們,加把勁,趕緊把大王從小夫人腿上拔下來,聽本頭領的號令——喲嗬——拔勒!”


    楚瑜渾身抖了抖,簡直不知是該哭,還是該拿琴笙的吞噬狠狠地砸土矅的腦瓜,看看裏麵裝的什麽。


    這貨還來勁了。


    什麽大王和小夫人、小的們。


    聽著跟前輩子《西遊記》裏作妖的妖怪似的。


    “嘿喲,嘿喲,拔蘿卜勒,一個蘿卜一個坑!”土矅拔了一陣,低低地喊上了號子。


    楚瑜抖了抖,也不知是自己抖腿抖的,還是被他那號子喊得抖的。


    這他娘還唱上了。


    她無語問蒼天,果然仆人隨主子,愛作妖的養的底下人哪裏能不作妖?


    隻是腿上的“巨型腿部掛件”,似乎察覺了有人要將他拔下來,便忽然收緊了氣力,渾身瞬間迸發出一股子暴戾的殺氣,抬手就到處去摸劍。


    “劍……來……。”


    “慢點,慢點!”楚瑜一驚,趕緊招唿土曜幾個。


    土曜幾個也察覺不對,嚇得差點鬆手。


    他眼珠子一轉,趕緊硬著頭低低喊:“爺啊,您可不能再抱著小夫人的腿了,你再抱著她腿,她褲子就要掉下來了,讓人看著光溜溜的腿了!”


    此言一出,楚瑜瞬即感覺腿上——輕鬆了!


    男人隻猶豫了片刻,就鬆開了她的腿。


    楚瑜才鬆了一口氣,就看著土曜幾個差點因為琴笙的鬆手摔個狗吃屎,還好他們腿上功夫厲害,才勉強站住了。


    琴笙被土曜死死抱住,掙紮了幾下,也不知呢喃了幾句什麽,竟沒了聲息。


    楚瑜看著土矅幾個滿頭大汗的樣子,她不動聲色地提了褲子,同時道:“行了,趕緊把人抱走。”


    “小的得令!”土矅笑眯眯地道,招唿著兩個武衛趕緊跟著自己一起扛著人走。


    那顛兒顛的模樣,還真是……像足洞府裏的小妖扛著大妖走。


    楚瑜忽然輕道:“帶他去醒醒酒,我想你既接替了金曜,身邊應該有相應的藥。”


    土矅隻笑嘻嘻地道:“那是,我好容易上了位,自然要比前任做的好。”


    楚瑜看著他的背影,輕歎了一聲:“我會替你給他上一束香的,把這話告訴他的。”


    土矅忽然停住了腳步,卻沒有迴頭,好一會,才很慢很慢地嗤笑了一聲:“那就順便告訴他,我不屑接金曜這個名位罷。”


    楚瑜一愣,看著他頭也不迴地帶著人抱著琴笙離開,忽然目光落在黑絲絨一般的天幕上。


    舊的星辰隕落,新的星辰誕生。


    隻是,依然有人不可以被替代。


    所以,留下空置的星辰之位麽?


    她轉過身,看向那墓碑,隨後走到了它的麵前,慢慢地蹲了下來,指尖輕輕地撫摸過上麵的名字,卻忽歎了一聲:“你家主子啊……醉成這樣,你也不會再爬起來抱住他了罷?”


    她閉了眼,低低地笑了:“你的主上和兄弟們,都很有意思,每個人都戴著麵具,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是不是犧牲早已在你們的潛意識裏是必定會到來的一天早已成為約定?明明那麽悲傷……還要笑。”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眼淚眨了迴去,抬手取了一把香,小心地在燭火前點燃:“你的主上,在我來之前跟你說了什麽呢,說起來,你們之間有很多秘密是我不知道的樣子?”


    楚瑜輕輕地抖了抖香灰,將香在墳前的香爐上仔細地插好。


    “不過,三爺,他值得你效忠,值得你信仰,天鷹的仇和你的仇都報了一大半,作為軍人,他沒有對不起這天下與家國,還有你們的犧牲,從此後,數十年內都無人再能南下侵襲中原。”


    隨後,她抬頭,指尖再次溫柔描摹過墓碑上的金曜二字:“你走吧,這一次,我送你,別迴頭,下輩子……。”


    她頓了頓,很慢很慢地道:“別遇見我了。”


    說著,她隨手摸了一片草葉子,靠在墓碑邊,擱在唇邊輕輕地吹起那悠遠的江南小調。


    幽遠的曲聲,慢慢地飄揚在夜晚的原野上,如泣如訴,卻又平和沉靜。


    “從此別後,無迴頭,江湖夜雨十年燈。”


    夜涼如水,空中稀薄的雲緩緩地流動著,流螢飛舞。


    不知,過了多久,香燃盡了。


    楚瑜放下那一片草葉,轉身低頭看著那墓碑上:“剩下事情,我們會完成。”


    ……


    片刻之後,楚瑜忽然聽得身後不遠處一陣金屬摩擦的聲音,隨後又是一陣噠噠的馬蹄聲響起,還有土曜的驚唿:“主上,你去哪裏!”


    楚瑜一驚,立刻起身看去,果然見不遠處一騎上有銀甲將軍策馬飛奔而去。


    “該死!”她歎了一口氣,轉身再看了眼金曜的墓,端端正正地單膝跪下行了個禮,隨後轉身就朝山坡那一端飛奔而去。


    楚瑜轉身那一刻,有幽涼的夜風吹過,輕輕吹動那墓前的寶劍劍穗,像是誰惆悵悠遠的歎息。


    ……


    “叫你們看隻醉貓都看不住,吃幹飯的麽!”


    她一看人跑了,土曜一群人正灰頭土臉地從地上爬起來,去抓馬兒,她實在忍不住罵了一聲,搶了一匹過來,翻身而上,抬起鞭子敲了土曜腦門一記,隨後策馬追去。


    “這不是三爺……心裏不得勁了麽?”土曜看著楚瑜的背影,忍不住拍了拍腦門,歎氣。


    這條魚啊,真是越來越霸氣了。


    ……


    且說這頭,楚瑜策馬追了好一會,夜風直掠過臉頰,遠遠地便看見了前麵銀光一閃,那馬上的人竟直接墜下馬兒來。


    她梭然一驚,直接追了過去:“笙兒!”


    奔到跟前,她翻身下馬,便見著如因綠草間,有銀甲將軍,長手長腳地四肢攤開,躺在那裏。


    她奔過去後,俯下身去扶他,蹙眉:“你沒事吧,琴笙。”


    卻不想原本閉著眼的人,忽然一抬手將她一把扯下來,翻個身壓在身下,忽然幽沉底開口:“秋子非,不可以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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