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洶湧的波濤中沒有孤帆遠影,遼闊空曠,亦沒有海鳥相隨,隻有那如浪翻滾著的烏雲和錯落交織的雨幕,莫名地有些孤獨。{}


    此情此景,再配上胡不能平靜自傲地話,李權腦中忽然浮現出很多畫麵。心中不受控製地對這位鎮守邊隘的將軍生出一絲敬佩之情。


    不過想想又覺得不對,如果這胡將軍真有如此愛國忠君,那皇上怎會懷疑他私吞軍費?難道皇上是懷疑錯了?


    “李大人,此處風大,還是進入再敘,聽中已備好美酒佳肴,還有深海中最奇特最美味的海產。”


    李權收斂心神,擺出一副急切的表情隨胡不能進入客廳。


    到了客廳,桌上早已擺上了一桌好酒好菜。其中大部分東西李權都不認識,估計是這時代的特殊海產,也可能是經過加工失去了原有的樣子。唯一能看出眉目的便是那青紋大蝦,經過廚師的烹飪,滑嫩的白肉澆滿了金燦燦的蜜汁,看一眼就讓人食指大動。


    “來來來,李大人可要好好嚐嚐,這些東西在京城是吃不到的。就算能吃到也變味兒了。”


    李權一邊寒暄,一邊留意四周,主要是看廳中有沒有貴重物品。如果廳中的物品價值明顯超過了郡守的財力,那就證明此人有異。


    說到值錢物件,李大老爺算是見多識廣,家裏沒有一樣東西不是值錢貨。讓他來看一件東西的價值那絕對是不會走眼的。


    李權坐在凳子上,伸手摸了摸,普通的棗漆木,雕刻工藝也一般,價值不超一兩銀。


    進門的絲簾李權也刻意的摸了摸,李家人出產三等雲錦,在李家出產的布料中算差的,不是特別值錢。而大戶人家用作絲簾的布料都很講究,都會用經濟能承受的最好的布料,因為這相當於自家的門麵,每個人進來都會感受到布料的觸感,家境情況基本就能猜個**不離十。


    凳子和絲簾雖隻是廳中眾多物件中的一點,卻也足夠說明問題。廳中沒有任何奢華之物,不但不能說明胡不能吞財,反倒讓李權覺得這胡將軍很節儉。


    轉念一想,或許是胡不能做賊心虛,故意擺出一副勤儉之態?


    不管哪個朝代,做官的不管多貪,總是很低調,就怕樹大招風。所以一些不會購置一些很容易看出價值的物件。


    或許會投資在古玩收藏上!


    李權重新整理思緒,應付著胡不能地敬酒,注意力放到一些不起眼的小物件,可還是一無所獲,並沒有想象中的古玩奇珍。


    正當李權覺得無甚問題的時候,一股略顯熟悉的味道不經意間飄來。


    是香爐的煙味!


    香爐同樣是大戶人家中一個標誌性物件,是一種體現生活品質的物件。出現在郡守府本不是什麽奇特的事情,但香爐中薰香的味道卻讓李權疑惑起來。


    香味清淡繚繞,層次分明,不注意的時候就像是一杯溫水輕輕流過,當注意到的時候又像是一杯香濃的咖啡讓人迴味。


    薰香是個好東西,常年身處薰香的熏陶下可讓人精神抖擻。李權經常置身其中,久而久之便對薰香的味道極其敏感。


    這時代的薰香可以說是煙草的前身,就是焚燒植物讓其產生輕煙,隻要煙味好聞便可用作薰香。所以,熏香種類繁多,價值也層次不齊。有人用幹藥材作燃料,如人參須,山崎皮等,也有人用少見的幹草或是花瓣,一些窮人家甚至用浸過酒的桔梗渣。


    用什麽東西作薰香那是看各家經濟條件而定。


    曆經多年,一些被人熟知的材料成為了薰香中的上品。藥材自然是山上品中的首選,焚燒速度很快,消耗極大,不是一般人家能承受的。


    相比一般人家,李家對薰香更有將就,李權對此也有過研究。


    他幾乎嚐試了所有被人稱道的燃料,味道也極其熟悉。而似郡守府中的薰香味他也感受過,而且是最熟悉的一種!


    因為李權嚐試之後覺得此種源於地底深處的味道最佳,所以到現在為止,李家用的薰香全是它!


    這種清淡且讓人迴味的味道正是曆經千年方可成熟的琥珀!


    李權對琥珀的了解僅限於用作香爐燃料,還有就是極其昂貴的價格。


    琥珀種類繁多,價值也千差萬別,就是最差的琥珀在這時代依舊比黃金更貴。若是最好的金珀,其價值無法估量,曾經一度被當作仙人坐化後留下的內丹。


    在李府,隻有李權在的時候才會用琥珀作燃料,就是安馨荷等寶貝夫人也舍不得拿來用,可見其消耗多大。


    李家尚且如此,在這邊陲之地,一個郡守怎敢用琥珀作燃料?


    這可是一個巨大的發現!


    李權一時難言心情,表情有些不自然。


    李權先是發愣,後又露出不自然的表情,沒想到竟被胡不能瞧出了端倪!


    “李大人,您在想什麽?是不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李權暗罵自己大意,此時卻隻有趕緊搖頭,連稱沒有。


    一時間,場麵變得安靜了。


    兩人似乎都在思考,風雨聲成了主旋律。


    其實李權知道胡不能會有擔心,隻要不是傻子都能想到皇上貿然派個人來視察別有目的。加上李權先暗訪也犯了忌諱,明確地告訴人家此行目的不純。所以,現在情況十分明顯,一個想發現,一個想隱藏。


    雙方都知道彼此的心思,隻是沒點破而已。


    不管在哪兒當官,當什麽官,屁股肯定是不怎麽幹淨的。問題肯定能發現,皇上關心的是問題大不大,能不能容忍。


    胡不能想了又想,似乎意識到是自己的薰香出了問題,於是話鋒一轉,笑著問道:


    “李大人,可覺得寒舍之中香味宜人?”


    李權不明其用意,裝作不絕道:“是有些奇怪。”


    胡不能又笑著解釋:“李大人有所不知,香爐中是琥珀之香。香氣清淡,無形間可助人順氣。李大人一路勞頓,末將特地為大人所備,為找到這一塊琥珀,末將可廢了不少功夫。”


    胡不能隨意的一句話似乎沒有破綻,不動聲色地表明了一條信息。


    現在燒的琥珀是專門為李大人準備的,平時咱可不會用!


    胡不能暗想自己應該躲過一劫,暗暗鬆了口氣,心想這李大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燈,連薰香都能發現問題!


    可是,胡不能萬萬沒想到,李權對薰香的了解遠超一般人!


    香爐也是一個關鍵,好的香爐在用材和構造上也都很有講究,會讓出來的煙味有不同。但香爐的價值不是因用材來決定,而是看香爐所用的年份,還有裏麵的香灰。


    使用越久的香爐出來的煙味越好,價格也越貴。而裏麵的香灰則決定了香爐的檔次,一個燒穀草的香爐和一個燒藥材的香爐,如果同時燒一種材料出來的味道是截然不同的。煙味中始終會伴有曾經燒過的東西的味道。


    李權的香爐便是香爐中的極品,因為燒了很多個年頭,而且用作薰香的燃料都是上品,故而出來的煙味很醇厚。


    但跟現在的香味比,李權卻隱隱覺得自家香爐燒琥珀出來的味道不如此時的醇正。


    醇厚和醇正看似隻有一字之差,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感受。


    李權想了想,覺得造成差別的根本原因不在於琥珀的品種不同,而是香爐之間曾經燒過的東西不同!


    前翻已說過,隻有李權在家時,李家香爐才會燃琥珀,其餘時候用的燃料很雜,雖然都是上品,但煙灰中參雜著各種材料,琥珀的味道中參雜有其他材料的味道。


    但是,郡守府中的香味卻是最純淨的琥珀香,沒有一絲一毫地雜味,也不乏厚重感。


    能達到此種效果的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廳中香爐隻燒過琥珀,而且燒的年頭不少,分量不少!


    胡不能卻說是專門為李權準備的,這明顯是在說謊!


    有了剛才的經驗,李權再不敢露出任何異樣,趕緊把注意力從香爐轉移,而開始注意桌上的菜肴。


    不管有什麽疑惑,也要等到離開之後慢慢琢磨。


    ……


    ……


    不知是不是胡不能愈發小心了,在此之後,李權再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地方。而胡不能也沒有再準備其他餘興節目,飯後便安排轎子將李權送迴了客棧,同時還將客棧整個包下,日夜有士兵在門口供李權調遣,隻等雨天一過就要帶李權去巡視海防要塞。


    女兒在惠子房中聽惠子講發生在島國的故事,李權則一個人躺在房間裏思考今日見到的種種。


    胡不能其貌不揚,今日的經曆卻讓李權有些摸不著頭腦,從表麵上看,他是一個有些迂腐的將士,可能智謀不夠,但勇武一定過人。可想得仔細一點,胡不能今日不動聲色給自己解釋的一套似乎很有章法,不是一個沒頭腦的人能想到的。


    如果他真有私吞軍費,為何隻在薰香上有問題,卻再無別的破綻?難不成把值錢的東西都藏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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