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貝入學的那天,葉檬特意起了個大早,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洗漱好,換了一件得體的衣服,走出臥室時,聞到空氣裏食物的香氣。


    “何姨,你迴家吧,我們今天都不在家。”葉檬低頭整理衣服上的褶皺,以為是鍾點工阿姨做好了飯菜郎。


    可說完後,卻沒有得到迴應,疑惑的抬頭,看見顧連筠正坐在餐桌上看著她,頓時睜大了眼。


    “你今天不用上班麽?”現在已經是上午八點,平常這個時間,在家裏已經見不到他的身影了。


    “不用。”他淡淡的迴應一句。


    桌上擺著三碗鮑魚粥,白色的煙霧寥寥升起,葉檬拉開椅子坐下,習慣性的往二樓看了一眼,“西貝還沒有起來麽?鐦”


    顧連筠莫名的笑了一下,視線點了點門口。


    玄關處,海綿寶寶形狀的椅子上坐著西貝,椅背朝著前方,小胳膊有氣無力的搭在上麵,敞開的門外,不時有風掠進來。


    “他幹嘛呢。”葉檬剛喂了一勺粥在嘴裏,拿勺子指了指門口的方向,忽的明白過來,將聲音壓得既輕又細:“在等他媽媽呀?”


    昨晚上西貝折騰到半夜才睡,守在客廳的電話機旁,心不在焉的玩玩具,一雙眼睛卻死盯著白色的機身,誰都能看得出他在等誰的電話。


    要不是顧連筠讓他迴房間去睡覺,估計他能強打精神等個一晚上。


    “昨晚上馨予給我打過電話,說是今天一早六點的飛機。”


    “啊?這麽晚啊。”做媽媽的也太不負責了。


    西貝再怎麽那麽眼巴巴的期盼著,也還是沒有等到。


    顧連筠也不叫他過來吃早餐,葉檬看不下去,好心的去叫了一次,卻收到一枚很是怨念和責怪的眼神。


    再看顧連筠,他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微挑的眉毛仿佛在說:“活該。”


    還真是活該了,費力不討好這句話,居然讓她在一個小孩的身上體會到。


    不一會,西貝慫拉著腦袋,拖著他心愛的海綿寶寶,腳步沉重的走來餐桌。


    丟了玩具,爬到椅子上,開始一言不發的吃東西。


    吃了兩口,他突然不吃了,剛好葉檬給他抹了一塊有果醬的土司,一遞過來,攸的被他一眼瞪來。


    “你們女人都這麽喜歡不講信用嗎?”


    他哼哼兩聲,小大人般的語氣。


    “我......”要是能打,她早就一巴掌下去了。


    西貝把等待親生媽媽卻未果的氣發泄在了她的身上,末了,像隻小野獸本能的瞥了一眼沉靜卻可怕的顧連筠,縮了縮脖子,又重重的哼了一聲,滑下椅子走開了。


    “入學儀式要持續要中午十二點,現在不吃,待會不會有人給你買零食。”顧連筠陰仄仄的聲音如鬼魅一般從身後傳了過來。


    西貝停下腳步,像怨婦一樣看過來,卻不是看出聲威脅他的親爸,而是看著好欺負的葉檬。


    與之前又瞪又哼不同,小眼神摻雜了少許的委屈。


    葉檬立即把頭撇開,拿土司遮了半張臉,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剛才不小心撞槍口上,還想讓她上一次當,門都沒有。


    不出所料,西貝為了肚子著想,不得不“不情願”的迴到了餐桌。


    他剛一坐下,顧連筠就拉開了椅子,起身往臥室裏走。


    身影剛從門口隱去,西貝頓時將勺子撞擊碗壁發出響聲,“難吃。”


    “......”無語望天。


    葉檬經常會覺得,她就是這對冤家父子裏的夾心餅幹,連話都不讓人好好說了,還怎麽一起愉快的生活。


    ......


    向日葵幼兒園距離麗詩苑隻需要十分鍾的車程,西貝一路上話也不說,悶悶不樂的抱著有自己大半個身子的毛絨狗,雙眼看著外麵,那委屈的模樣,這時候不管誰捏他的臉,仿佛都能捏出幾滴眼淚來。


    下了車,幼兒園外麵許多走來走去的家長和孩子,人人臉上都是開心的表情,由於是入學第一天,學校門口到處都是私家車和打扮靚麗或俊朗得體的父母。


    葉檬在車上的時候,無聊便用手機搜了下這家幼兒園,才知道是一所貴族學校。


    她一身小清新,剛一出現在學校門口就引來不少的視線關注,衣服雖然看上去不華貴,畢竟也顯得過於年輕,任誰看都是二十出頭的女孩子。


    而跟在她身後下車的孩子,三四歲的年紀,誰會相信一個女孩在十七八歲就生孩子。


    一時間,各種懷疑輕視的目光,從哪些貴婦的眼神中傳達出來。


    葉檬盡量忽視,深唿吸,迴身從車裏拿出來一件風衣外套,往身上一穿,頓時顯得成熟了少許。


    顧連筠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她的身邊,摟住了她的眼神,薄涼的視線往周圍一掃。


    既然是貴族學院,在商場上那些信息必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很快,就有人認出這是j.e的總裁,驚訝於他竟然親自來了幼兒園,又詫異怎麽外界一直都不知道他原來有個兒子。


    不管怎麽樣,不友善的目光總算是沒有了,大概是不敢太明目張膽的再看。


    西貝走在兩人前麵,悶悶不樂的踢著地上的小石子。


    葉檬看不過去了,即便平時她和西貝的相處模式是相愛相殺,可心地到底是柔軟的,她扯了車顧連筠的衣袖:“馨予姐還沒出現,你確定是六點的飛機麽?”


    顧連筠垂視她一眼,不容置喙的眼光。


    話才落音,西裝外套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他拿出來看了一眼,一把將前麵垂頭走路才西貝拉扯迴來,塞給她,“你先帶他去報名,我待會過來。”


    說著,他按下了接通鍵,將手機貼近耳邊。


    葉檬便帶著西貝,詢問過工作人員後,往一樓的媒體教室走去。


    台上坐著一拍老師,正笑臉盈盈的迎接每一個前來報名的家長和孩子。


    這些人,很多都是商界有頭有臉的人物,沒人敢怠慢。


    由於人太多,葉檬覺得是不是該等一等,向日癸幼兒園是j.e名下的產業,報出顧連筠的名字,自然能走快捷通道,可孩子才入學第一天,就用特權也不太好。


    正想著,西貝一屁股坐在了就近的椅子上,


    不知道是哪個小朋友遺棄了一本漫畫雜誌在椅子上,他也不嫌棄,拿過來翻開就看。


    “唉。”葉檬也跟著坐下來,捅了捅他的小胳膊:“雜誌拿倒了。”


    西貝立即瞪她一眼:“要你管。”


    他一副“我喜歡”的傲嬌樣,卻還是下意識的把雜誌擺正,看了一分鍾也沒見翻頁。


    葉檬知道這個時候笑的話不合時宜,可就是沒忍住,她幹脆側身而坐,高出許多的上身稍稍彎曲。


    “我們家小少爺,這麽一大早的究竟在生誰的氣呀?”


    西貝不理她,自顧的偏開頭,終於看見他翻了一夜。


    葉檬瞟了兩眼,狀似無意的開口:“白雪公主被皇後喂了毒蘋果,後來她在森林裏遇到了七個小矮人。”


    “白雪公主是誰?”西貝抬頭問了一句。


    葉檬唇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她指了指他手中的雜誌:“就是第一頁那個頭上戴著紅色蝴蝶結的漂亮姐姐。”


    小肉手一僵,本來拿本雜誌就是做掩飾的,怎麽這個女人忽然變得聰明了,他悄然抬眼瞥著她,卻見她也在看著自己,又立馬低下頭去。


    葉檬噗嗤一聲,她覺得小孩子真的太可愛了,特別是拆穿故作矜持的小孩子那種小心思的時候,對象又是西貝,心裏小小的覺得快感了一瞬。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在生什麽悶氣。”


    “我才沒有生悶氣呢。”西貝張嘴就反駁,“你這個女人,少自作聰明了。”


    “喂,你個不禮貌的小孩子,平時兇我就算了,今天也兇,你沒看剛才下車的時候,好多人都覺得我是你後媽麽。”


    小眼神一掃:“難道不是麽。”


    葉檬:“......”


    的確,在這個身份上,她沒有立場去反駁。


    一想想,自己究竟和一孩子置什麽氣呢,沒必要啊。


    她試探的碰了碰他,沒反應,又碰了碰,西貝幹脆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旁邊並沒有人坐,周圍也空曠得很,葉檬順勢也坐了過去。


    “有個問題我想問你,要是你媽咪迴來,想接你去和她一起生活,你會去麽?”


    “我幹嘛要告訴你。”囁囁嚅嚅的嗓音,不像是生氣,反而像鬧別扭的小孩子。


    葉檬虛張聲勢的瞪大眼:“不帶你這樣的,我有心事都說給你聽,幹嘛你有心事的時候不說給我聽,不等價交換啊。”


    西貝還不懂“等價交換”是什麽意思,他現在的心情極差,聽什麽都覺得不是好話。


    可是前半句,他以著自己比同齡人要高出些許的智商聽懂了,立即出聲反駁:“我才沒有什麽心事呢。”


    一頓,覺得不對,又補充一句:“不,我根本就沒心事。”


    這種畫蛇添足的解釋,反倒有些欲蓋彌彰了。


    葉檬實在沒忍住在他臉上捏了一把:“得了吧,你後媽我吃的冰淇淋都比你吃的棒棒糖還要多,你把不開心都擺在臉上了,指望有誰看不出來。”


    西貝不說話了,雙眼隻盯著雜誌上不知道名字的漫畫人物。


    葉檬以為他又要裝傻充愣,或是和他腹黑又脾氣古怪的爹一樣,說到不喜歡的話題,幹脆不繼續下去。


    可她偏要從他嘴裏聽出示弱的話來,正要乘勝追擊時,卻見小家夥把雜誌往旁邊一扔。


    嘿喲,這架勢,是想幹嘛呀。


    西貝垂著頭,兩手把玩著衛衣帽子上垂下的球球,悶聲道:“那個.......我不是要告訴你什麽哦,也不是想從你這裏打聽什麽哦,反正我就是有點小問題想問你......”


    “嗯哼。”葉檬單手撐著腦袋,等著他說下去。


    “你們女人都喜歡玩弄男人的感情嗎?”


    啥?!她沒聽錯麽?這種話會從一個三歲的小屁孩嘴裏聽到?


    “咳咳......”由於太震撼,她一時沒控製住唿吸道。


    隻不過是被雷得咳嗽了兩聲而已,西貝卻把她的反應當成了默認,後背緊靠在椅背上,憂愁不已。


    “看吧,我就知道,女人在被問道這個問題的時候,總喜歡用逃避來解決問題。”


    逃避你個大頭鬼!


    “你到底是從哪裏看來或是聽來這句話的。”平時看韓劇,就該把他趕迴房間裏去。


    西貝斜了她一眼:“這都是天性,以為我看不出來麽,我已經被你們女人傷透了心。”


    “噗嗤——”不好意思,實在沒忍住。


    葉檬已經很客氣了,沒有哈哈大笑出來,她覺得自己簡直在看一部名叫早熟的電視劇。


    “顧少爺,你最近是不是談戀愛了?”頗有人生領悟的話,抱歉她隻能猜到這一點。


    西貝頓時用一種“你智商不夠”的眼神掃了她一眼,哼道:“非要談戀愛,才能被女人傷害嗎?”


    “咳......那你說說,是怎麽迴事?”


    西貝晃著兩條小腿,臉上奇跡般的出現了看破紅塵的哀傷:“我等了她一晚上,加一早上,明明說好的會在我入學的前一天迴國的,可是我一點音訊都沒得到。”


    “呃,說不定你媽咪被什麽事給耽擱了,不能及時的趕過來呢。”


    “她除了傷我的心,還有什麽要緊事能做!”


    西貝故作老成的聲音讓葉檬笑不出來了,伸出手愛憐的碰了碰他的腦袋,卻被迅速的躲了開:“不要碰我,你們女人都是騙子。”


    葉檬歎了口氣,“可別一杆子打死一船人,你人生第一次入學,馨予姐就算有天大的事也會趕迴來,放心吧。”


    “真的麽?”小嘴一扁,半委屈半強勢的詢問。


    好不容易找到了缺口,葉檬立即點頭,她怕迴應得玩了,西貝又會亂想。


    “放心吧,肯定會的。”


    西貝暫且相信了她,也沒鬧了,忽然說自己餓了。


    想來早上在家的時候,他根本沒吃什麽東西,葉檬一時心軟,環顧了一周,發現外麵有小超市,心裏暗歎貴族學校就是不一樣,同時拉住一個維持現場秩序的保安。


    拜托道:“我給我孩子去買點吃的,你幫我照看一會好嗎?”


    保安看了一眼周圍的同事,發覺自立暫時鬆懈一會也不會有大礙,才答應:“好吧,不過你得快點啊,我還要工作。”


    葉檬連連說是,快速的走了出去。


    在超市裏買了一瓶旺仔牛奶,和一個火腿麵包,交給收銀員加熱,再怎麽趕時間,也不能讓孩子吃冷的東西。


    走迴去時,發現應該在原位的保安不見了,心裏一慌,立即走過去。


    到近處的時候才發現,西貝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


    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看見顧連筠沉著一張臉站在旁邊。


    葉檬拿著牛奶和麵包走過去的時候,顧連筠掃了一眼,立即對西貝皺起眉:“我不是說,你早上不吃,一上午都沒得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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