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檬!”冷不丁的,全名被叫了出來。


    顧連筠很少連名帶姓的叫她,除非是已經動怒,過往的經驗令她深知,在這種時候,最好乖乖的閉嘴,或是認錯,才不會被殃及。


    隻是,低頭的那一瞬間,西貝小羔羊般的眼神,瞬間將她軟化了。


    難得的泛濫了一次母性光輝:“幹嘛!玩具而已,我準他用了。鐦”


    有脾氣你咬我。


    顧連筠不至於做出那麽低級幼稚的事情,隻從前視鏡裏涼悠悠的瞥了一眼一大一小不聽話的東西,踩下離合器。


    迴到家後,他話也不說,直接就進了書房。


    葉檬想了想,沒有立即跟過去,而是蹲下身安慰還在心情搖擺不定的西貝:“沒事的,你把玩具拿迴房間,你爹地不會怎麽樣的。”


    西貝用不確定的小眼神看著他:“真的麽?”


    “真的。”為了增強可信度,她重重的點了頭。


    眨眼的瞬間,小家夥已經跑上了摟,卻還是一步三迴頭的,不放心往後偷瞄。


    直至進了房間,葉檬臉上的笑容才放了下來。


    小的是安慰到了,至於那個大的,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讓他消氣的。


    她倒了杯溫開水,輕手推開書房的門,顧連筠正在電腦桌前,翻閱一份文件。


    將杯子放在桌上,葉檬站在原地看了他兩分鍾,他竟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完全當她是空氣。


    她張了張嘴,知道有時候男人吃軟不吃硬,當真把語氣放得足夠溫柔:“西貝已經迴房間去了,我待會上去給他洗澡。”


    迴應她的,是紙張翻動的聲音。


    她又說:“那個玩具,我同意他留下了。”


    顧連筠仍是沒說話,兀自擺出一副公事中請勿打擾的模樣。


    葉檬彎下腰,細致的觀察了他的臉色,臭烘烘的,其餘什麽都沒有。


    她正想出去,可心裏有什麽東西堵著,上不來下不去,仿佛不抒發出來不舒服似地。


    “你都這麽大個人了,還和孩子置氣。”她實在不明白,為了一個玩具而已,有什麽好氣的。


    可她又哪裏知道,自己今天的行為已經觸怒了他的底線。


    雖然和蘇珊曼並不熟年,總不能收人家一個玩具會有什麽危害吧。


    在她看來,這隻是一件小事而已,實在不值得他這樣沉穩的人生氣。


    空氣凝結了幾秒,其實葉檬出口之後已經後悔了,她是來安慰人的,到最後卻是質問的口氣,在他抬頭的瞬間,立即低下了頭,一副做錯事的認錯樣。


    “原來你的耐心就隻有那麽一點?”


    時隔許久,第一次聽見他摻了冷意的嗓音。


    心尖莫名的一顫,才低下的腦袋驟然抬起,一眼望進他深邃的黑眸:“什麽呀?”


    話一落,還在唇邊打轉時,她忽然反應過來,這是在說她安慰人完全沒有天分和耐心麽。


    顧連筠懶得和她計較,重新低下頭,眸光凝在文件上。


    葉檬撇了撇嘴,即便他看不見,還是指了指桌上放著的水:“記得喝啊,待會就涼了。”


    她關門出去,無聲的歎了口氣。


    半夜,她醒來過一次,一摸身側的位置,竟是冰涼。


    她翻身下床,推開臥室門往外麵看,客廳裏沒有一點燈光,因此,書房緊閉的門,從縫隙裏透出來的光亮十分顯然。


    居然處理公事到半夜也不迴房間!


    她伸了個懶腰,反正書房裏有床,他要是累了可以躺在上麵睡覺。


    可是就這麽走迴臥室裏去,心裏又總是空空落落的,最後,折迴房間拿了薄被又走出來,手搭在書房的門上,正要往裏推時,攸的聽見裏麵有對話聲傳來。


    “我不管你是怎麽知道我的號碼的,以後都不用再打過來了。”


    “我的確隻把你當做故友,如果你不要這個身份,可以丟掉。”


    安靜了一會,再次響起他冷硬到神人骨髓的聲音:“並非我要這麽對你,你我都是成年人,不必再玩少年時候的遊戲,如今的我有妻子也有孩子,我不想看到你再去打擾他們。”


    “在禮貌上麵,我會見,你不用擔心,畢竟他和我妻子也有關係......”


    葉檬沒聽見最後那句話,已經放輕了腳步走迴了臥室,盡量不弄出一點聲響,關了門。


    他並不是再談公事,可從語氣上聽上去,說是私事卻有太勉強了。


    那種態度,比吩咐公司裏員工執行什麽命令時還要強勢。


    她懶得猜誰是那個被他在電話裏訓斥的倒黴鬼,隻知道這個時候進去,有些不合時宜。


    重新躺下之後,她一點點尋迴之前的睡意。


    不知過了多久,雙眼迷蒙得難以睜開時,身後的床榻深陷,熟悉的男性氣息包裹了過來,她挪了挪身子,直至後背撞到了一堵肉牆,放心的閉上了眼。


    後來,那個玩具沒有被丟掉,西貝也從來都不會當著顧連筠的麵玩。


    男人的氣性在經過一晚上之後總會奇跡的消散,葉檬撒了撒嬌,化解了持續了一晚上的尷尬。


    ......


    兩天後,他們應約赴宴。


    臨近傍晚十分,顧連筠從公司裏迴來,接葉檬和西貝。


    “快把你的玩具收起來,我聽見汽笛聲了。”葉檬在窗口看了一眼,然後轉身看著蹲坐在地上擺弄鋼鐵俠的西貝。


    後者行動有素的收了起來,站起身,乖巧的背著手,麵對著門的方向等待。


    鍾點工何姨從廚房裏端了晚餐出來,聞到空氣裏食物的香氣,葉檬一拍腦門:“對不起啊何姨,我忘了跟你說了,晚上我們要出去吃飯,不用做菜了。”


    何姨剛往桌上放第二個菜,“這樣啊,幸好我隻做了兩個菜,剩下的還沒來得及。”


    “那你迴家吧,明天再過來。”


    葉檬從皮夾裏抽出一張一百的遞給她,“這是今天的幸苦費。”


    何姨把錢收好,很快,拿了自己的東西道別:“那我先走了,太太。”


    太太?她叫太太。


    這個稱唿,不算壞呢,葉檬美滋滋的,忍不住唇角上揚。


    顧連筠剛進家門,便看見她這樣的表情:“是發生什麽好事了,笑得這麽開心?”


    “哪有啊。”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不自然的麵部肌肉緩了緩,急忙將話題岔開:“我們走吧。”


    顧連筠掃了眼一大一小得體的穿著,滿意的笑了笑。


    西貝撲過去,小心的要抱抱時,他直接將孩子從地上抱了起來,伸手點了點他的鼻子,“待會有長輩在,不許太調皮了。”


    “嗯嗯,我一定乖乖的。”最近兩天,西貝出奇的聽話,原因是什麽,不言而喻。


    坐進車內,拉過安全帶係上,葉檬才忽然想起,還沒有問要去見什麽人。


    “你帶我們去真的好麽,那天蘇小姐本來就打算邀請你一個人的,看見我們在旁邊,才提了一句。”


    就這麽跟過去,好像有點臉皮厚的感覺。


    顧連筠沒事人一樣捏了捏她的臉蛋,“放心,待會要見的人,你也認識,不用拘束。”


    “哈!我認識?”她攸的睜大眼:“不能吧,我最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以前雖然上著班,業餘時間也沒去結識什麽朋友啊。”


    迴想起那天蘇珊曼說的話,猛的覺得驚悚:“而且還是蘇小姐的爺爺,我的天啊,我什麽時候認識了輩分那麽高的人。”


    顧連筠笑,隻說到了就知道了,死活不肯透露那人的身份和名字。


    害得她一路上抓心撓肺,卻怎麽也猜不到。


    進了君悅酒店,顧連筠也不想服務員問路,便直接帶著他們進了電梯,熟門熟路的走到了三樓某vip包廂外。


    葉檬不禁詫異的看過他一眼,要不是早就被通知了,怎麽可能找得那麽準確。


    正要推進進去時,門卻從裏麵被人打開。


    當看見站在門口的那人時,顧連筠還沒說話,倒是葉檬率先睜大了眼,驚詫而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同樣有些吃驚的男人:“許先生,是你啊。”


    那次在度假村,葉檬唯一記住了許先生父子,此時再見,頃刻間湧進腦海裏的記憶,是下著大雨的那天晚上,和他一起上山尋人。


    端在的驚訝過來,許先生的臉色恢複了常態,笑意怕上了眉梢:“你好啊,葉小姐,又見麵了。”


    話落,轉向一旁的顧連筠,客氣的伸出右手:“顧先生也是,想不到那次在度假村一別後,還有機會見麵。”


    顧連筠伸出手,與之相握,態度客氣而禮貌:“你客氣了,我們兩家還存在著合作,就算今天不見麵,日後也有的是時間相聚,是我唐突了,貿然拜訪。”


    許先生急忙說哪裏哪裏,一副不敢當的模樣。


    說話間,包廂裏傳來一道老年人渾厚的嗓音:“是不是客人來了,小子?”


    一聽這個聲音,葉檬完全來了精神。


    正好許先生往旁邊側開一步,葉檬為了證實,立即抬眼往內看去,果然。


    jion老先生正老神在在的坐在主位,剛才那一聲,也不過是象征性的問一句。


    “爺爺?”在對方發現自己之前,她首先禮貌的叫出聲。


    jion攸的側頭,以為自己聽錯時,卻果然看見了那張熟悉的小臉,相互之間都是同一種驚訝的表情。


    “葉丫頭,怎麽是你啊,來來來,快過來。”


    jion順手拉開了身旁的椅子,招唿她過去。


    葉檬剛一走進,想著還有這麽多人在場,多少該矜持一下,淬不防的被一隻覆有薄繭的手往下一拽。


    她本能的閉了閉眼,在知道不會有危險的情況下,沒有唐突的驚唿出聲。


    再睜眼時,人已經坐在了椅子上,jion的手卻沒收迴去,憐愛的握著她的小手,欣喜之情全數表露在了麵上,“你這丫頭,走的時候明明說好了會時不時的迴來看看我,這麽久了也沒見到人影,要不是今天,你是不是都把爺爺給忘了。”


    葉檬撓撓頭:“不會啦......”她也想去看啊,可是這路途,實在是太遙遠......


    jion立即拉下臉,佯裝生氣。


    許先生摸著鼻子轉過身,對他的老頑童父親很無奈,“爸,我都說了多少次了,在外麵別叫我小子,多沒麵子。”


    jion冷眼掃過去:“你要個屁的麵子,不是說要去上廁所嗎,還不走!”


    “是洗手間,洗手間,您老怎麽從來不會改口。”許先生邊說邊退了出去,與其鬥嘴,還不如早點撤。


    蘇珊曼正拿著陶瓷水壺,給jion麵前的茶杯蓄水,水滿後,才坐下來,她的位置剛好在jion的左手邊。


    “原來是爺爺的熟人啊,倒省得我介紹了。”


    jion笑眯眯的拉著葉檬的手:“這個娃娃,和你一樣乖巧呢。”


    蘇珊曼扯唇,既不譏誚也不嘲諷,視線落在門口的顧連筠身上:“連筠,快坐,那種瑣碎的事情交給我舅舅就好了。”


    顧連筠站在門口,恰好有服務員過來確認菜單,他被沒有馬上離開的許先生拉住,討論菜色。


    顧連筠拉開隔了葉檬一個位置的椅子坐下,將西貝抱到中間的位置坐好。


    jion立即注意到了這個眉清目秀,長相比女孩還要漂亮的小正太,頓時又有了新的目標,探手過去摸了摸他的小臉,笑問:“葉丫頭,這個孩子該不會是你的孩子吧?”


    葉檬本想說不是,但話到嘴邊又忍住了,總不能每次見到人都向對方介紹西貝是顧連筠和他前妻生的兒子吧,畢竟現在都在同一屋簷下生活呢,之前也發生過類似的情況,她解釋解釋著,也就覺得繁瑣,幹脆一口承認:“是呢,可愛吧,爺爺。”


    “可愛得很呢,我最喜歡小孩子了,特別是漂亮的孩子。”jion笑嘻嘻的,恨不得傾身過去把孩子抱起來。


    一直裝乖寶寶的西貝成功的給陌生人留下了好的印象,雖然他很不喜歡這個奇奇怪怪,老是在笑的爺爺摸自己的臉,可誰讓自己長得這麽好看的,頓時也就釋然了。


    “爺爺好!”奶聲奶氣的童聲十分響亮,強烈的證明自己的存在感。


    “好好,小家夥,你叫什麽名字呀?”


    “爺爺,我叫西貝,顧西貝。”還沒學過拚音,又是三年在國外長大,西貝說起中文來,有那麽一點點的拗口,仿佛拚命的在舌尖打轉之後發出來的。


    “嗯......”jion長應了一聲,開始打量起這個孩子來,片刻後得出了結論:“難怪這麽漂亮,葉丫頭啊,孩子的眼睛和額頭長得像你。”


    葉檬:“......”她這次是不是也介紹錯了,真不知道老人家的眼神是從哪裏來的。


    熱絡的交談間,誰也沒有注意到,當葉檬承認西貝是她的孩子時,蘇珊曼渾身僵了片刻,隨即狐疑的看了顧連筠一眼,後者仿似沒有察覺到她的眼神,淡定的執著水壺往茶杯裏添水。


    她再看向西貝,小家夥笑得很開心,也沒有反駁葉檬的話,一口一個爺爺叫得很甜。


    而她卻清楚,這並不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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