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是我四歲那年剛進葉家,八月份暴曬的天氣,我站在葉家的後院裏,光腳踩在石板上,渾身被曬出了紅斑,這一張,是我七歲的時候,肋骨被打斷了兩根,這一張,十歲那年,全稱發生瘟疫,我身體沒有一點異狀,卻被強行的丟進了隔離所,和那些病人待在一起,這一張,十二歲的時候,後背的扇骨被打裂,這張,十五歲的時候,被綁架,精神方麵出現了異常......”


    葉檬一一把過去所受到的痛苦遭遇數了出來,每說出一個事實,都有病例來證明,語氣輕鬆得仿佛隻是在陳述一件別人的事情。


    葉振濤捏著紙張的手愈發顫抖,“這些,都是真的?”


    “我有必要拿這些來作假?鐦”


    葉檬淡然的視線掃過葉振濤,落在身旁早已經一臉慘白的於瑞妮身上,她感覺到不良視線時,渾身像是被蟲子給叮咬了一下,攸的撲身在桌上,雙手胡亂揮著去碰病例,嘴裏不停的嚷嚷:“這都不是真的,你這個小蹄子,心太狠了,無論什麽時候都想著要陷害我......”


    “你給我閉嘴。”砰然一聲,一張證明葉檬肋骨被打斷的病例被砸在了她麵前,“我就問你,這些都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你做的?”


    麵對幾十年丈夫的質問,於瑞妮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葉檬早已經擺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態度,閑適的捧著茶杯啜飲一口,這種淡然,落在於瑞妮眼裏,比任何的刺激還要嚴重。


    她隨手抓了幾張,當著兩人的麵撕碎,發狠一般的咒罵:“不是真的,不是!是陷害,葉檬這個小蹄子,從生下來起就是來陷害我的!”


    “她怎麽陷害你了,這麽多年的證據難道還有假?”


    情緒越來越怒的葉振濤赫然擒住了於瑞妮不停作亂的手,已經動怒的老顏上蘊著一股風雨欲來的危險。


    “難怪小檬從小就不和我親近,每次出差迴來,她要麽在房間裏不出來,要麽對我視而不見,我還以為這孩子從小生性偏冷,原來都是你趁我不在的時候虐待她,這些病例擺在麵前,不光是打了我的臉,更是打了你自己,不僅不反省,還在這裏撒潑,我當初怎麽就瞎了眼。”


    於瑞妮不鬧了,也不吵了,掛著淚滴的雙眼難以置信的看著身旁一味質問自己的男人,“怎麽,看上我就是瞎了眼,那劉濤呢?你是後悔當初沒有選擇她?”


    提到母親的名字,葉檬扣著杯子的手一緊,盡管沒有抬頭,略微低頭的角度,能清楚的看見她臉上的隱忍和心痛。


    這樣的表情,過去葉振濤沒少從她臉上看見,卻從來沒有一次站在父親的角度耐心的詢問,甚至關心過,他一直以為孩子不和他親近,是因為親生母親的死,始終不被她原諒,多年來偷偷的在暗地裏給及她物質上的補償,可這孩子,自從有能力利用學校放假的時間打零工後,再也沒有用過他的一分錢。


    現在想來,小時候在他所不知道的情況下,她挨了多少打罵,整個家裏也沒有人關心過她一句,換做是誰,都沒有辦法和這家人親近起來。


    想到此,他覺得心口一陣鑽心的疼痛,泛紅的臉頰不知是因為動怒,還是因為羞愧,了解到事情的真相之後,他再也無法正視葉檬,所有的愧疚頃刻間彌漫上來。


    “走,迴家。”他拉著於瑞妮的手腕,將她從座位上提了上來,後者還在糾結與他剛才的重話,神色怔然,趨近呆滯,對於胳膊上被灌注的大力,沒有做任何的抵抗。


    臨出門時,他轉頭看了一眼葉檬,略帶抱歉的聲音傳了過來:“小檬,鑫兒那件事,你自己拿主意吧,我們不會再逼你了。”


    葉檬既沒點頭,也沒搖頭,更沒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葉振濤等了一迴,自覺沒趣,帶著於瑞妮離開了,直到關上門的前一秒,耳朵裏還是於瑞妮撒潑一般的桑音。


    他們走後,葉檬在位置上坐了很久,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杯子裏的茶水,漸漸地,唇上感覺到溫熱的觸覺變得有冷意透出,才恍然迴神。


    她將桌子上完好的,被撕碎的病例都收好,疊在一起放迴包裏,這並不是光彩的東西,如果讓外人看見了,頂多是隨手扔進垃圾桶而已,對她而言,除了那些不堪的記憶,這是她用來對付葉家母女的重磅武器。


    如她所料,葉振濤並不知道過去那些往事,麵對一堆證據,於瑞妮除了像潑婦一樣鬧一鬧,對她並沒有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


    她敢肯定,今天的見麵之後,葉家不會再有人來打擾她,而葉鑫,她沒有那個本事左右該判幾年,隻要法律處理得公平,她便不會有意見。


    走出餐廳,仰望著藍天沉沉的吐了一口氣,葉檬一掃之前的陰霾,心情正逐漸的迴複開朗。


    不遠處,一輛停在路邊的黑色路虎裏,有兩雙眼睛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看來,葉小姐自己處理得很好呢。”


    蘇秘書迴過頭,看向後座裏的男人。


    外麵的人無法通過窗戶看進來,車子又是靠著樹木停下,一片陰影覆蓋下來,將顧連筠大半張臉隱在暗色之中,隻見夾著的眼底忽明忽滅。


    “總裁,要不要跟上去?”蘇秘書的聲音再次響起。


    顧連筠輕應了一聲,降下車窗,將夾著煙的手擱在車窗上,煙霧則隨著空氣飄散開。


    “不用了,迴公司。”他唇角上揚,直至看不見葉檬的身影了,才開口吩咐。


    葉振濤會找來,是他一早便意料到的事,也清楚葉振濤不會直接找到他,而是在葉檬那裏尋找出口。


    而葉檬在接到電話之後,並沒有通知他,選擇自己一個人去麵對,在事情有結果之前,他一度擔心,那個小丫頭心思簡單,鬥不過老謀深算的葉振濤,便悄然的跟在了身後。


    直到十分鍾前,葉家夫婦一前一後從餐廳出來,葉振濤僵著一張臉,疾步往前走,於瑞妮哭喪著臉,小跑才能跟上,嘴一直沒有合上過,似乎正在解釋什麽事情。


    緊跟著,葉檬單獨出來,神色比進去時要輕鬆許多,他便知道,她占了上風。


    看來,在他所沒有關注到的地方,葉檬正在漸漸的長大。


    ......


    迴到家,葉檬樓上樓下的找了一圈,沒看見顧連筠,也沒看見顧西貝,平時總是待在玩具屋裏,雷打不動的小家夥居然出門了。


    她心裏有股淡淡的失落,捏了捏鼓鼓的手包,才想起迴房間,拉開梳妝台下最後一格的抽屜,裏麵放著一個紫檀木盒子,打開來,將收好的病例放進裏麵,然後拉開衣櫃,換上了一套家居服。


    剛從臥室裏出來,打算做點速凍食品的葉檬,聽見門口滴的一聲,有人按了手紋打開門,一道稚嫩的童音飄了過來:“爸爸下次能不能不帶我去那種地方了,雖然你想培養我的貴族氣質,但是那個地方的怪阿姨實在太多了,個個都對我動手動腳,我還沒有女朋友呢,不想那麽早就失了清白。”


    葉檬從冰箱裏取了一罐可樂,指甲撬開拉環,站在廚房的入口向玄關處望去。


    顧連筠穿著一身天藍色的運動服,剛從頭上取下一個棒球帽,雙腳動了動,鞋子便順從的從腳上脫下,他往前走了兩步,將雙腳放進一雙男式拖鞋裏。


    身後跟進來的西貝,肩上背著一套兒童裝高爾夫球杆,微皺的小眉頭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你們打球去了啊?”問了之後,她感覺自己說了一句多餘的話。


    顧連筠抬手在她頭上輕撫了一下,“帶西貝出去放鬆,你餓了?”


    葉檬一怔,隨即略帶羞澀的點了頭。


    其實顧連筠一進門,已經看見她本來要拿冰箱最底下的速凍餃子,聽到開門聲,才轉移了目標,自覺的沒有去碰那些不營養的速凍食品。


    “等我一會。”話落,他已經走進了臥室裏,熟悉他習慣的葉檬見怪不怪,八成是進去洗澡了。


    顧西貝把球杆甩在沙發上,踢掉腳上的拖鞋,小小的身子爬到沙發上,悶悶不樂的晃著兩條腿。


    葉檬從冰箱裏拿了一瓶可樂,走到他身旁坐下,把可樂遞給他的同時,好奇的湊過去問:“你爹地怎麽突然之間轉性了,肯帶你出去玩了?”


    “你不在的時候,爹地經常帶我出去。”前一秒還多雲的小家夥,忽然傲嬌的揚起腦袋,“隻是你不知道而已,昨天我還聽爹地在和媽咪通電話,媽咪說想把我接迴去,是爹地不肯。”


    圓乎乎的肉手好不容易把可樂的拉環摳開,眯著眼喝了一口,察覺到氣氛不對勁,他又說:“可是爹地拒絕了哦,說想讓我在中國長大,媽咪要是想我了,可以隨時過來看我,也可以接我過去小住。”


    葉檬聽著他宣誓自己重要性的話語,淡淡的應聲:“是麽?”


    西貝多看了她兩眼,意識到她臉色不太對勁,小屁股不經意的挪過去,“我還沒答應呢,目前正在考慮,雖然媽咪也好,可是我不喜歡外國人,也不喜歡那個經常來我家找媽咪的妖怪。”


    “妖怪?”要不是定力好,葉檬早就一口噴了出來,“你說的是藍眼睛黃頭發的外國人吧?”


    西貝皺了皺鼻子,又補了一句:“還有大鼻子,長得可醜了,他經常來接我和媽咪出去吃飯,說很多肉麻兮兮的話,我都煩死他了。”


    葉檬隻需要稍微動一動腦筋,就明白他說的意思是什麽,頓時某個念頭很強烈的冒了出來,她眸光一喜,出口的語氣卻有帶著淡淡的試探:“你媽咪有男朋友?”


    說到這個,西貝一臉的不高興,哼哼兩聲,小半個身子坐進沙發裏側,憂鬱的說:“都是因為那個妖怪,我才想留在爹地這邊,媽咪隻是象征性的挽留了我一下下,其實我知道呢,她喜歡那個男人,但是我不喜歡他,這段時間,我的心情都差到了極點。”


    你究竟是從哪裏學到的這些順溜的句子。


    葉檬在心裏小小的腹誹了一下,麵上卻笑開了花,抱著西貝親了一口:“寶貝兒,我真的愛死了你。”


    “幹嘛呀,髒死了!”西貝推不動她,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摸到一手的口水,嫌棄的扯了扯小嘴。


    顧連筠從臥室裏出來,一大一小在沙發上打成一團,特別是葉檬,笑得一臉燦爛明媚,他斜身靠在牆上,唇角輕輕的翹起,沒有出聲打擾,靜靜的看著她一臉愉悅的笑靨。


    看來之前的擔心都是多餘的,某人的心情很好,連安慰都不需要。


    玩累了,葉檬忽然感覺到身上有股壓迫的力量,攸的側頭看去,發現顧連筠正站在不遠處盯著她看,她本能反應的迴頭看了眼屁股,還好還好,沒有穿裙子,小內內也沒有露出來。


    可怎麽覺得,他的眼神那麽邪惡呢。


    “你什麽時候出來的?”西貝枕著抱枕,雙腳放在她的大腿上,聽見問話,抬頭看了一眼,他親爹正用眼神掃著他,刺激得他小腳縮了縮,乖乖的收迴了腳。


    “剛才。”顧連筠攏了攏睡袍,邊係腰間的帶子,邊往廚房走:“想吃什麽,今天隨便點。”


    “都給做麽,爹地?”西貝從沙發上滑下去,屁顛顛的跟在顧連筠身後溜進了臥室:“那,爹地,我想吃紅燒肉......”


    葉檬趴在沙發背上,狐疑的眼神不停的掃向廚房門口,她怎麽覺得,今天顧連筠有點不同尋常呢。


    本來家裏隻有他一個人會做飯,又死活不肯找鍾點工,平時一到飯店,她和西貝隻能眼巴巴的看著桌上,端上什麽就吃什麽,完全沒有挑的資格,今天卻一反常態的詢問他們兩個想要吃什麽,單看西貝的反應,就該知道這是多麽破天荒的事情。


    ......


    他的異常,在日後得到了解釋,葉檬也是在一次偶爾的機會下,才知道那天顧連筠也跟去了餐廳,對她的行蹤,和於葉振濤夫婦見麵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後來,葉鑫被判了五年,而紫珊,雖然她一直不知道一向沒有交集的兩個人怎麽會合謀在一起,但無疑紫珊是幸運的,有顧老護著,沒有警察敢差到顧家的頭上,那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畢業季臨近,葉檬難得的享受倒數的日子,閑得發慌的時候,學會了逛街,每次一接到電話,有著相同興趣的童衣衣二話不說跑出來迴合。


    今天,葉檬去了一家西餐廳,環顧了一圈之後,找到了坐在靠近落地窗位置的童衣衣,正要走過去,發現她對麵還坐了一個女人,背對的角度,看不太清容貌,而桌上擺著的東西,葉檬隻看了一眼,便猜出童衣衣正在做采訪。


    她不打算打擾,在隔了幾張桌子的位置坐下,叫了一杯咖啡,靜靜的等候。


    半個小時候,童衣衣結束了采訪,笑盈盈的和接受采訪的女人說笑,兩人並肩走了過來。


    “等久了吧。”路過葉檬這一桌時,童衣衣停了下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方氏的高管,蘇小姐。”


    出於禮貌,葉檬站起身來,官方的伸出右手:“你好。”


    停在身前的手沒有立即被握上,葉檬抬頭正好看見蘇小姐打量的目光,視線相對時,後者輕淺的勾唇,伸手與她相握:“你好,我叫蘇珊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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