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靈霄派,內部鬥爭比較複雜。


    以大長老袁罡風為首的紫微聖地係,他是插在的靈霄派的一顆釘子,用修行界的話,算得上是一顆‘鎮魂釘’,表示著萬道仙宗的意誌。


    以二長老朱有濁為首的散修係,自由閑散,聽調不聽宣,是那些不願參與的中間派。


    以三長老沙同河為首的陰謀係,不管是內部還是外部,各種門派大小事物,零零散散的,都要經過他的手。


    最後才是掌門人。


    理論上來說,一個門派的掌門人,應該享有這個門派的最高控製權。


    這也僅僅是理論罷了。


    對外如此,對內兩說。


    因為掌門人的實際地位堪憂,所以大師兄這個職位,這個地位的人,就被凸顯得重要起來。


    承上啟下,上對掌門和長老負責,下對各口堂會,各個弟子負責。


    實權幾乎和掌門不相上下。


    甚至‘大師兄’這個位置,掌門說了都不算。


    在一般的認知中,所謂大師兄,應該是掌門的直屬弟子。


    而且是座下首席大弟子,才叫大師兄。


    而這個首席弟子,竟然可以不聽他的話。


    有時甚至還會上演‘強行拜師’這一幕。


    分明是不喜歡的弟子,掌門還得被迫認下,你說這講理不?


    所以這幾百年來,掌門這個位置,是誰當誰尷尬。


    有你吧,沒多大作用,沒你吧,又好像不行。


    背鍋總得有人背吧!


    人人都在調侃,說他林有全當上掌門,是因為跟誰誰就死。


    事實是,這位置太難做,確實太難做。


    每當夜深人靜,他總會思考,為什麽靈霄派會成為今天這樣?


    想到難過時,一把鼻涕一把淚。


    想他從前任,乃至前前任掌門手裏接過重擔的時候,當時是怎樣發的誓。


    “我一定會重塑靈霄派往日榮光!”


    這話至今響在心底。


    可他是怎麽做的?


    他做到了什麽?


    他又拋棄了什麽呢?


    他的枕頭邊上,有一塊石頭,一塊青色的大石頭!


    他笑稱其為‘石夫人’,不足為外人道。


    每當遇到無力憤慨的時候,對其默默流淚,然後不用真氣,以拳捶之,宣泄怒氣,常常打得自己手上血肉模糊。


    長年累月,竟也擊打出了一個坑。


    他經常會問自己一個問題,自己的選擇,究竟是不是對的。


    他堂堂掌門,對外吹牛的時候總是會說,當年天賦如何如何,修為怎樣怎樣,聯係到他的真實情況,他人往往會一笑了之。


    這個他人不是別人,正是淩雲霄。


    “你別看我現在這樣,我當年……”


    然後就是一通巴拉巴拉,天花亂墜。


    淩雲霄也沒當迴事,隻當他是在說笑。


    沒想到,了解掌門真正為人,是從別人身上看到。


    就是在楚隨遠的身上,看到了他與林有全的一次偶然交匯。


    人總是會對最親近的人不屑一顧,甚至都不願去了解,去知曉他那不曾為人知曉的一麵。


    在靈霄派和這位掌門相處一年多了,都不知道他過往,淩雲霄覺得心裏有愧。


    就在林有全陷入沉思的那一刻,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他過去的掙紮。


    在林有全尚且年輕之時,也有過那樣的意氣風發。


    忽然有一天,他被時任掌門叫過去。


    正是心懷激動,單膝跪地,以為有什麽天大的任務。


    一句話,讓他從頭涼到腳。


    “你的天賦不錯,從今天開始,不必再修行了。”


    他驚恐抬頭。


    “是弟子犯了什麽錯嗎?”


    眼前所見,是幾個人站在陰影裏邊。


    “不,你沒犯錯,隻是從今天開始,你將學習如何當掌門。”


    林有全整個人都驚呆了,惶恐不已,冷汗直流:“弟……弟子,年紀尚輕,不過剛踏入修行罷了,如何能擔當此等重任?再說,再說怎麽著也輪不到我,在我前邊還有好幾位前輩……”


    “是啊,就那麽幾位了,所以,你快來不及了。”


    林有全不知是怎麽迴事。


    在他前邊,分明還有這麽多人,怎麽會來不及呢?


    等到後來才知道,原來這句話的意思是,能保護他的人就這麽多了。


    他悄悄握緊了拳,“可是弟子……”


    “我們知道你的天賦!”冷冷的聲音傳來,又轉化為柔和的聲音:“你的天賦,堪稱當今天下無敵,可是你知道嗎,無敵意味著什麽?”


    當世無敵!


    淩雲霄猛地一驚。


    林掌門天賦真有這麽高?


    他,根本就沒吹牛!


    林有全緊咬牙關,他確實聽說過,在這世上,當天才的下場並不好。


    可是,他們至少經曆過輝煌。


    而自己呢,半點輝煌都沒見過,就要從此與修行無緣,變得古井無波了嗎?


    “我還有心願未了!”


    他大膽起來,這是林有全竭盡全力,所能做出的迴答。


    “你真的已經想好,你的天賦該怎麽用了嗎?”


    少年哪裏有不輕狂的?


    林有全張開雙手,握緊雙拳,滿臉狂傲說道:“我要無敵於天下,我要打遍世間無敵手,我要重振靈霄派輝煌!”


    “就憑你這三句話,你就當得上一死!”


    時任掌門將他怒指,更加瘋狂的怒喝,這一聲,如金如鐵,蕩擊心間。


    “什麽?”


    時任掌門滿懷悲痛的說道:“正因如此,你才得更加珍惜,更加要想辦法,活下去,這是我們能為你想到,唯一的路!”


    林有全陷入困頓之中,心間萬分悲苦,緊緊握拳,連指甲都嵌入掌心。


    半餉後,他才緩緩的說:“有我沒我,這世道還是一樣,我要選擇,我自己的路……”


    “你走吧,可你一走,你要想好,從今往後,還得有更多人,會像你一樣,麵臨抉擇,麵臨痛苦,你可以一走了之,他們可以嗎?他們是不是都會像你一樣,毅然決然,不管不顧,這算你開得好頭嗎?”


    “休要將我與他們比較,後人如何,與我何幹?!”


    “你的一言一行,都會將後人影響,你這一走,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他們的抉擇,他們的痛苦,都與你無關,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因為你將在這個時代死去,徒留一個英雄或者莽夫之名!這個世上,從來就不缺無敵之人!你不過是又一個寂寂無名之輩!”


    “你們到底想要什麽!”林有全大聲怒吼。


    “增援後人,助他們獲得無敵之心!”


    時任掌門說道:“隻有無敵之人,才能真正的理解另一個無敵之人,可這世上,從不允許兩個無敵,同時存在。”


    “你要我放棄無敵,活成一個笑話?”


    林有全眼裏含淚,委屈萬分。


    “你想一想,這一路走來,有人幫過你嗎?”


    林有全差點哭出聲來,眼睛晶瑩的看向別處:“沒有!”


    “所以你想要什麽?”


    想起這一路的委屈,林有全終於忍不了,落下淚,哭了出來,“如果有人,能幫我就好了……”


    “你知道你的任務有多重要了嗎?”


    “知道!”


    “你知道你要幹什麽嗎?”


    “等待,另一個無敵之人!”


    每當思考至此,林有全都會痛哭流涕。


    恨自己實在太年輕,上當受了騙。


    哪裏有什麽無敵之人呐。


    他選擇的這條路,可一點都不比‘成為無敵’容易多少啊。


    當掌門,還得天天受嘲諷,月月受鳥氣,簡直悔不當初啊。


    到了現在,他還說自己天賦多高多高,說出去,別人都不信呐。


    你都成靈霄派掌門了,你還有臉說這?


    “我這是遭的什麽罪啊……”


    這麽多年了,一個有天賦的都沒瞧見。


    在他眼裏,那都是什麽牛馬人物,別說達到真正無敵了,就連他當年半分都沒有,簡直痛苦不已。


    就在沙同河將布袋交給他時,一種久違的感覺湧上心頭。


    莫非,這個袋子裏裝的,就是那傳說中的無敵之人?


    他一直在等著的人!


    沉寂已久的內心,湧上來一股活力。


    從這裏,淩雲霄才知道。


    原來林掌門,等我等了這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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