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與胡人上一次交戰還是十幾年前,近些年胡人安分老實,誰也沒料到他們會突然出兵。

    二十萬鐵騎洶湧而來,以破竹之勢迅疾攻下邊關三座城池,勢不可擋。而榮征手下隻有十萬精兵,就算皇上緊急派兵增援,消息一來一去再加上將兵調遣,遠水不解近憂。

    許錦得知這些後,夜裏越發睡得不安穩了。涼州城內已有百姓攜兒帶女往外逃竄,祁景榮征臨走前分別留了人給她,為首的兩位護衛都勸她也收拾行李暫且避一避,等形勢穩定下來再做打算。

    許錦不走,誰勸她她都不走。

    在前線打仗抗敵的是她的男人是待她如親生女兒的幹爹,就算不是為了朝廷不為了西北一方百姓,為了住在涼州城裏的她,他們也會拚命擊退胡人,他們對她那麽好,肯定舍不得她有一點點危險。如果,如果胡人能攻到涼州城下,隻說明她的男人跟幹爹敗了,他們敗了,她逃出去又有什麽意義?

    城內人心惶惶,街上並不安定。許錦命人關緊大門,除了白日裏出去采辦的仆人,不許下人們隨意出門走動。祁府這邊有一百精兵守在院牆之內,那些想趁亂打劫的惡人誰也別想悄無聲息地溜進來,對麵將軍府照樣有兵把守,兩邊隨時準備互相接應。

    家中固若金湯,許錦隻擔心前麵連消息都沒法傳迴來的翁婿倆。如今她聽到的全是外麵的傳言,有好有壞,到雙方交戰一個月後,她再問兩個護衛頭領,他們什麽都不肯說了,被她逼急了,才勉強說兩句模棱兩可的話。

    許錦強忍著淚,盡量平靜地問:“我隻問一句,有關於兩位將軍的消息嗎?”

    “沒有。夫人放心,此時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兩位將軍皆舉足輕重,如果他們有人受傷或出事,就算我軍想隱瞞,胡人那邊肯定也會傳出來以亂軍心,所以現在兩位將軍應該是忙於應敵,才沒空派人傳信迴來。夫人,對方有二十萬大軍,咱們這邊一兵一卒都不能懈怠,請您體諒兩位將軍無法抽.出人手。”

    “嗯,我知道。”許錦點點頭,沒有精神再說什麽,轉身迴了屋。

    屋裏隻有大白陪著她,許錦撲在它身上無聲地哭。

    一天一天度日如年,好不容易挨到四月底,總算盼到個好消息。胡人已經退迴草原了,榮征祁景正率領援軍追擊。

    許錦一顆心堪堪落迴了肚子裏,勝利在望,應該不會再出什麽危險了吧?

    安心了,再看向窗外,許錦驚

    覺外麵一片綠意盎然,原來涼州的天終於真正暖和起來了。

    “夫人,園子裏花開得正盛,嬤嬤陪你出去走走吧?”王嬤嬤挑簾進來,見許錦倚在窗口,神色恍惚,不知怎的就想到了當年江氏倚窗凝思的情景,眼中一酸落下淚來。打仗打仗,這娘倆怎麽都這麽命苦,攤上一個隻知道建功立業的男人?

    對於榮征跟祁景,王嬤嬤心中怨是多過喜的。

    許錦迴頭,見自小照顧她的嬤嬤在抹淚,怕老人家擔心,她強撐著笑了起來,握著王嬤嬤的手道:“好啊,那嬤嬤給我挑件好看的裙子,咱們一起去園中賞花。”有了好消息,是該歡喜點,一直愁眉苦臉地不好。

    王嬤嬤高興地應了,去櫃子裏挑了身淡紫色的妝花褙子配碎花白裙,親自服侍許錦穿上後,心疼地掐掐她小腰:“夫人多吃點,瞧你都瘦成什麽樣了,迴頭將軍迴來肯定要心疼的。”

    許錦低頭看看,輕輕地笑了。是啊,祁景一直盼著把她喂胖呢,之前好不容易胖了點,現在一下子迴去了,可誰讓他跑那麽遠讓她擔心?她就不如他的意。

    兩人去了花園,大白緊緊跟在許錦一側。

    花園是榮征命人精心打造的,真正的一步一景,綠生生的草地各色的花朵,看了的確賞心悅目。許錦最喜歡的杏花已謝,結了小小的綠果子,她立在樹下瞧了會兒,摘下一顆喂大白,逗它:“這裏麵有杏仁,大白想吃不?”大白不喜歡吃杏兒,卻很喜歡吃杏仁,以前都是她跟祁景吃杏肉,果核丟給大白,大白很聰明,會自己咬破果核吃裏麵的仁兒。

    可聰明的大白也知道主人在戲弄它,大腦袋把主人小手拱到一邊兒,腦袋朝向前,再側頭看主人,水汪汪的黑眼睛好像在表達著它的不屑和鄙夷。

    許錦開心地笑,坐到一邊樹蔭下給大白撓脖子。陽光漸漸偏移,落到她身上,暖暖地惹人發困。許錦很久沒有這樣舒服地想睡了,便靠在大白柔軟的毛發裏,閉眼睡了過去。大白迴頭,舔舔枕著自己肚子睡熟的主人,腦袋轉過來貼在地上,也閉上了眼睛。

    這一覺許錦睡得很沉很沉,都不知自己到底睡了多久,最後是在王嬤嬤驚喜的聲音裏醒來的。睜開眼睛,模模糊糊掃到寶珠正在送誰出去,一身灰衫,是男人的背影。許錦有些茫然,剛要起身,旁邊王嬤嬤瞧見了,快步過來按下她,喜道:“夫人好好歇著,郎中剛剛看過了,你都有了快兩個月的身孕啦!”

    許錦目瞪口呆,慢慢地低頭看肚子

    。她有孩子了?可為什麽她一點都感覺不到?

    王嬤嬤很是自責,這陣子人心惶惶,加上祁景不在家,她就沒怎麽留意許錦月事是否規律,而寶珠還小,根本不懂得這些。幸好許錦底子好,這般擔心都沒出事,否則她真沒臉迴京城了。

    見許錦一臉茫然,王嬤嬤笑著握著她手道:“夫人是有福的,一般女子懷孕滿月左右都會孕吐,有的難受地都吃不下飯,夫人這胎卻平平穩穩的,看來咱們小少爺也知道娘親心裏有事,乖乖地不鬧你呢,可比當年你在娘胎時懂事多了。”

    最後一句打趣讓許錦不自覺地笑了,坐起身,靠著枕頭跟王嬤嬤說話,問的都是小孩子的事。母親懷兩個弟弟時她都在身邊,但看別人懷是一迴事,自己懷又是一迴事。她興奮極了,有那麽一會兒都忘了祁景,滿心滿眼都是歡喜。

    “好了,夫人繼續歇著吧,嬤嬤去給你準備晚飯,嬤嬤親手給你做,這迴你可得多吃點,知道不?”

    許錦笑著點頭,“知道,嬤嬤做多少我就吃多少。”

    “就會說好話哄人。”王嬤嬤笑著出去了。

    屋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許錦將手覆到肚子上,輕輕地摸。她也要當娘了,會是女兒還是兒子呢?長得像她還是祁景?等祁景迴來知道了,他會不會高興?想到他臨走前說的那句話,許錦偷笑,那家夥霸道地很,估計會不願意孩子跟他搶她吧?笑著笑著許錦又嘟起嘴,祁景敢不喜歡她的孩子,她就罰他迴他自己屋裏睡去。

    “大白,我要生小孩兒了,你高興不?”摸夠了肚子,許錦扭頭,笑著問大白。

    大白從炕沿前抬起頭,都不用站起來腦袋都比炕沿高。許錦摸摸它腦袋,再輕輕摸肚子,重複了一遍,也不管大白能否聽得懂。大白不是很懂,但主人難得笑得這麽開心,它歡喜地搖搖尾巴,飛快在主人小臉上舔了兩口。

    或許是知道祁景他們要打贏了,也可能是因為要當娘了,許錦胃口一天比一天好,懷孕三個多月後,她麵色紅潤,竟然比祁景離開時還要豐腴了些。

    這天許錦正在屋裏照鏡子,街上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聲一聲似鼓,直直敲在她心頭。

    是不是祁景,迴來了?

    許錦想跑出去看,又怕不是祁景白白歡喜,便怔怔地立在鏡子前,眼睛緊緊盯著鏡子裏的門,凝神傾聽外麵的腳步聲。如果是祁景,他肯定會以最快的速度衝進來的。

    急促的馬蹄

    聲停了,外麵也的確響起了匆忙的腳步聲,但人多紛雜,她根本分辨不清。

    許錦心口跳得極快,不願再等下去,急急往外走。還沒出屋,寶珠王嬤嬤一起趕了過來,王嬤嬤先扶住她,寶珠才喘著解釋道:“夫人,夫人,將軍迴來了,兩位將軍都迴來了,隻是榮將軍身受重傷昏迷不醒,將軍命人將他抬到正院了,請你趕快過去。”

    “幹爹受傷了?”許錦大急,若不是王嬤嬤勸她顧忌腹中孩子慢點走,她都想飛奔過去。

    到了正院,恰好有人從裏麵迎了出來,院門口侍衛喊他祁將軍。

    祁將軍?

    許錦腳步一頓,眼睛緊緊盯著那人,那個瘦的隻剩下皮包骨頭的男人,真的是祁景?

    “阿錦……”祁景沙啞開口,眼裏歡喜變成緊張,怕她真的認不出自己了。

    熟悉的眼眸,熟悉的聲音,許錦眼淚瞬間滾落。祁景上來扶她,許錦很想撲到他懷裏緊緊抱住三個多月未見的男人,可她記得榮征受傷的事,一邊隨他往裏趕一邊連續問:“幹爹傷了哪兒?郎中看過了嗎,怎麽會昏迷不醒?”

    “都看過了,軍醫,路上城鎮遇到的郎中,都帶過來看過了。阿錦,榮……嶽父他是替我擋了一箭,箭頭射中胸口,抹了毒,當時軍醫就替嶽父拔箭去毒,如今傷口已無大礙,但嶽父不知為何昏迷不醒,針紮刺激都沒用。軍醫說,說如果嶽父再不醒,三日過後就……”說到這裏兩人已經進了屋,她撲在榮征身上淚如雨下,祁景也說不下去了。

    他一直將榮征看成跟他搶她的礙眼之人,所以當背後傳來刺耳的長箭破空聲,當他疲於應對眼前敵人無法分神他顧,而身側榮征毫不猶豫地擋在他身後時,祁景震驚又迷茫。

    榮征昏迷前,讓他好好照顧他女兒,可阿錦隻是他認的幹女兒,祁景不懂他為何如此拚命……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栗子不是荔枝的手榴彈,麽麽~

    如無意外,再有3章正文就結束了,那兩個番外,大家是想先看崔筱靜王的,還是大白小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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