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一晚,第二天江氏醒來時,竟沒能馬上睜開眼睛,可她一動,一直抱著她的男人就醒了,聲音微啞:“醒了?”

    於江氏而言,許攸這短短兩個字無異於驚雷響在耳側。

    她僵在他懷裏,一動不敢動,不敢抬頭看他,也不敢躲開他,暗暗想如果她裝睡下去,便不用麵對這種尷尬了吧?是,昨晚兩人的確都知道了彼此的心意,可,突然在清醒的時候這樣親密地抱著,她,她不習慣,她還從來沒有被誰抱著睡一整晚,哪怕她跟許攸曾隻隔著一個兩三歲的女兒同寢過。

    她不說話。

    許攸聞著她頭頂烏發清香,偷笑。他知道她醒了,也知道她害羞,可他很歡喜。既然她心裏有他,從此刻開始,她就是他真真正正的妻子。以前不敢做的,現在他想……

    他扶住她肩頭,想把她放平。既然裝睡,他便親親她,就親一下。

    江氏察覺他意圖,也顧不得裝睡了,迅速往下蹭蹭,想翻身離開他懷。許攸怎麽會放她走?反而將她抱得更緊,低頭去尋他日思夜想的嬌豔臉龐,去尋那雙紅潤誘人的唇。唿吸一下子急促起來,江氏逃不開,隻好緊緊抵著他胸膛不讓他得逞。麵前薄衫之下是他急促的心跳,脊背紗衣之上是他火熱的手,她甚至感受到某處跋扈的……跟他滿身溫和書卷氣不同,那裏有些嚇人。

    “你,什麽時候了?該起來了……”她緊緊抱著他腰不讓他推開她,不讓他欺下來,低低催道。

    “不急,天還沒全亮。”許攸喘著道,抓不到人,又不敢太強迫她,他心急如焚,見她細白耳垂露在外麵,他情不自禁湊了過去。細膩的,溫熱的,是她的,一沾便不想鬆開,“阿喬,給,給我親一下,就一下,我保證不做旁的。”說著好聽的話,嘴上吸含力道卻越來越重。畢竟是年近三十的男人,不似年少時羞澀單純,一旦可以破戒了,某種衝動想控製都控製不住。

    笨拙的動作蘊含著他壓抑了十幾年的熱火,燒得江氏渾身軟綿無力,壓抑不住叫出聲,越發往他懷裏縮,心慌意亂頭腦昏昏,“許攸,別,別這樣,再不起來阿錦該過來了!”

    提及女兒,許攸清醒了一分。

    確實,每次他迴縣城,女兒都會早早過來陪他,舍不得跟父親分開。

    感受著懷中溫香軟玉,許攸忽的想到一句話,“從此君王不早朝”。讀書人都道那樣的君王是昏君,可如果真遇到喜歡的人,偶爾放縱一次,現在想想,竟然也可以理

    解。

    他不用上朝,但他要當好父親。

    “那,你給我看看。”許攸討價還價,他想看她的眼睛,看她眼裏的情意。

    “不給,眼睛都腫了。”江氏悶悶道。

    許攸愣住,看著她紅通通的側臉,忽的明白過來,結巴道:“你,你不給我親,就是因為眼睛腫了?”

    被他一語道破心事,江氏更加難為情,恨不得昨晚沒有聽到那番話,今早就不用這般尷尬了。

    女為悅己者容,許攸嘴角笑容根本克製不住,知道現在他就是說不在乎她也不會給他看,他繼續抱了會兒便坐了起來。衣裳還是好好的,隻是有些皺了,特別是胸前,他沒管,關切地問她:“現在怎麽辦?不能讓阿錦看出來你哭過,有什麽辦法消腫嗎?”

    江氏抓起被子蒙住腦袋,悶聲囑咐他:“你用涼水打濕巾子,我敷一會兒就好了。”

    “嗯,你等著。”許攸穿鞋下地。

    “我要兩塊兒……”在他出門前,江氏又補充道。

    “好。”許攸看著被子笑,輕步出去了,很快就帶來兩塊兒擰了水的濕巾子,“給。”

    江氏讓他出去,許攸不走,她隻好伸出胳膊,接過一條巾子在被窩裏簡單擦了臉,還給他,再拿另一塊兒敷眼睛。巾子是濕的,她不得不將被子拽到脖子下麵,好在眼睛已經被擋住了,不用擔心被他瞧見。卻不知她腮邊停了一縷打濕的碎發,將那張剛剛擦拭過的白淨臉頰襯得如美玉一般,更美的,是她紅豔飽滿的唇。

    屋裏靜悄悄的,江氏也不知道許攸在做什麽,一手按著巾子一邊催他:“你快去……”

    話未說完,胳膊被人按了下去,臉旁被一雙清涼的手捧住,緊接著有火熱的唇壓了下來,從笨拙到急切,堵住了她所有嬌唿……

    如許攸所料,許錦早早就起來了,不過她沒忙著去前院,而是去了杏樹下。杏果將熟,向陽這邊有些已經差不多能吃了,她讓丫鬟寶珠將板凳放在樹下,提裙站了上去,親手摘果子。寶珠勸不住倔強的姑娘,隻好提心吊膽守在一旁,隨時準備接住她。

    兩顆杏樹長得枝繁葉茂,許錦摘了三十來個,她自己拿了四五個,剩下的讓寶珠先送到屋裏,然後歡快地去了上房,先洗了果子才進了父母房中,站在內室門口問:“爹爹,你們起了嗎?”

    “起了,阿錦進來吧。”瞧著低頭為他束帶的妻子,許攸聲音愉悅。相處這麽久,再

    多的羞澀,鬧一鬧就過去了。如果是剛開始的時候,他大概不懂如何哄她,如今,哄了女兒那麽多年,許攸發現把哄女兒的那一套用在妻子身上,竟然也行得通。

    許錦笑嘻嘻進去,大白也鑽了進來。現在大白爬門檻已經十分熟練了,進屋後先在屋裏轉一圈,再迴到許錦腳下,許錦停住它就蹲坐下去,許錦走它就跟著走。

    屋裏母親在幫父親穿衣服,父親麵帶笑容,母親臉有些紅。看著他們,許錦總覺得哪裏好像不一樣了,可又說不清楚為何會有這種感覺,便不去想。等兩人收拾整齊走過來後,她把洗好的杏果遞過去,“爹爹,娘,你們嚐嚐,還有點酸,那也挺好吃的。”

    “你摘的?”許攸接過來,咬了一口,酸甜可口,唇齒生津。

    許錦點點頭,剛想說話,對上母親責備的目光,將要脫口的話臨時改了詞,“是啊,不過都是樹下麵的,伸手就能夠到……啊,娘你嘴怎麽這麽紅?你還沒吃呢啊!”盯著母親紅潤唇瓣,許錦好奇問。以前跟母親一起吃飯,她觀察過,用完飯有一陣母親嘴唇紅紅的特別好看,然後她去照了鏡子,發現自己也會那樣。

    江氏好不容易才壓下去的羞赧又竄上了臉。她悄悄瞪許攸一眼,連杏果都沒接便直接抬腳朝外走,“你看錯了,娘還有事,你們父女倆說會兒話,一會兒就去偏廳吧,馬上開飯了。”言罷已經走了出去。

    許錦納悶地盯著門簾,仰頭問父親:“爹爹,娘嘴唇很紅,是吧?”莫非背著她吃什麽好東西了?

    許攸摸摸女兒腦袋,“興許是你娘剛喝完水?走了,咱們去偏廳,省著你娘又嫌咱們去的晚。”他當然不會告訴女兒,妻子的嘴是被他親紅的,她敷了多久眼,他就纏著她吃了多久……想到那唇齒糾纏的美好滋味兒,許攸不由加快腳步,隻想出發前多看她幾眼。

    一家三口用過早飯,許錦跟母親一起送父親。到了門外,她很是不舍地抱住父親胳膊,“爹爹,初四那天我還去接你!”父親初五初六放假,總算能在家裏多待一天了。

    “不用。”許攸站在馬車前,欣慰地看著女兒:“天越來越熱了,爹舍不得阿錦折騰,乖乖在家陪你娘吧,爹會早點迴來的,到時候爹再跟你下盤棋,如果你贏了……”說著,雙手攬著女兒的小肩膀,抬頭看江氏,“阿錦贏了,就讓你娘送你最想要的獎勵。”

    說的一本正經,眼裏含義卻不言而喻。若不是怕女兒多想,江氏恨不得啐他一口轉身跑進去。沒講明前連

    多看她一眼都不敢,這才剛剛好,他就想那種事了……

    可再想罵他,臉上還是紅得不敢見人,江氏拽過女兒催他走:“快上車吧,別遲了!”

    “嗯,那我走了,初四晚上記得等我……迴來一起用飯。”許攸深深看她一眼,在她惱羞成怒之前抬腿上了車,迅速放下車簾擋住自己同樣發熱的臉,笑了笑,示意車夫出發。女兒那麽渴望有個弟弟作伴,他怎麽能不努力?不必等到初四,今晚他就迴來,先瞞著她,免得她一整天都坐立不安。

    馬車轆轆而去,許錦從母親懷裏抬頭,“娘,咱們進去……娘,你臉怎麽這麽紅?”

    “啊,沒事,今兒個日頭太毒了,走,進去了。”江氏芳心砰砰亂跳,隨口糊弄道,腦袋裏想的全是許攸最後那句別有深意的話。後天就要跟他……一刹那,嫁人前該有卻不曾有過的緊張忐忑,突然席卷了她。不敢跟女兒多待,江氏逃也似的躲迴屋子,拿起繡活又放下,望著窗外出神,隻盼時間過得慢點,再多給她幾日準備。

    許錦並不知道母親的甜蜜憂慮,她帶上大白串門去了,身後寶珠手裏提著兩個小籃子,裏麵分別裝著十來個黃澄澄的杏果。

    因為要找崔筱玩,許錦先去了祁家。

    她常常來,都不用門房通報的,直接進去就行。

    繞過影壁,一眼瞧見院中練太極的祁老爺子,一身寬鬆白衣,抬腿伸臂轉身,緩慢又輕靈。

    許錦不由放慢腳步,目光追隨老人的一舉一動。看著看著,忽然察覺有人在看她,視線一轉,這才發現那邊樹下站著一個青衣少年,白皙臉龐清雋眉眼,不知是他額上白紗顯得,還是頭頂青蔥綠蔭襯得,與以往認識的祁景相比,現在的祁景身上,仿佛多了一種沉靜氣韻。旁的不說,以前許錦就沒見祁景對老爺子打拳感興趣過。

    “阿錦來了啊,你爹走了?”祁老爺子正好收拳,笑眯眯地問道。

    “嗯,剛走一會兒,祁爺爺,祁奶奶呢?”許錦笑著走過去,聽祁老爺子說祁老太太在後院,她搖頭謝絕老爺子的邀請,把一小籃黃杏遞到祁老爺子麵前,“祁爺爺,我家杏果熟了一些,先送你們一點嚐嚐鮮,過幾天熟的多了我再給你們送。那我去找筱筱了玩了啊,一會兒您替我跟祁奶奶問聲好,我就不去打擾她做事啦。”

    “阿錦真乖,爺爺就喜歡吃你家的杏,外麵買的都不如阿錦送的好吃。”祁老爺子笑容和善,摸摸許錦腦袋,轉身喊祁景,“過來,你去送

    送阿錦。”今早長孫態度不錯,他看他也順眼了幾分。

    許錦剛想說不用,祁景已經走了過來,平靜地掃一眼許錦身旁伏低身子隨時準備撲上來的大白,也抬手摸了摸許錦腦袋:“走吧,我送你。”崔祿和三家長輩都喜歡摸她腦袋,想來是用這種方式表達親近之意?

    少年動作生疏,好在力度拿捏地還算合適,沒有碰亂她的發髻。摸完了,他收迴手,目光下移,看她神情。

    許錦呆呆的。

    剛剛祁景,摸她腦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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