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母,您老人家迴來了?”


    師傅聞人天昨天剛剛帶領入門十年的弟子外出曆練,師母,即師傅的雙修道侶,已經外出遊曆長達十年之久的錢麗瑤就匆匆趕迴了山門。雖然心中隱約感覺有些異樣,急忙上前行禮參拜的鄧林卻沒有多想。


    “嗯,你師傅是昨天走的吧?”


    “是的,師母。”


    “去,帶人打掃一下瑤光洞府,我要閉關。”


    “弟子遵命。”


    瑤光洞府是師母錢麗瑤以前修煉的洞府,自從與師傅結為道侶之後,就再也沒有使用過,而是一直在師傅的靈光洞府中與師傅同修。不知道這次遊曆迴來之後為何突然改變了主意。


    是因為師傅沒在家的緣故嗎?


    可是師傅之前出門的時候,怎麽沒見師母迴自己的洞府居住呢?


    心裏這樣想著,鄧林腳下卻不敢怠慢。


    急忙召集起四五名同門師兄弟,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從裏到外把師母久未居住的瑤光洞府徹底清理一遍。


    “啟稟師母,洞府已收拾利索。”


    “好,你們下去吧。即便山門發生天大的事情,在我出關之前,任何人不準前去打擾。你等可記住了?”


    “弟子等記住了。”


    眼看師母的身影一晃消失在瑤光洞府厚重的石門之後,隨即石門被從裏麵緊緊關閉起來,鄧林站在外麵遲疑了好半天才轉身離開。


    師母這是怎麽了?


    難道這次外出遊曆有了新的突破,不然何必一迴來就急於閉關?甚至都沒有去拜見掌門,以及長老會的任何成員。


    怎麽想都覺得有些反常,而且,鄧林隱隱從師母身上察覺到了一絲變化。隻是具體這變化來自哪裏,他卻說不上來。


    知道這不是自己應該關心的問題,所以,盡管心有疑惑,還是迴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轉眼間已經九個月過去,師母的瑤光洞府依然沒有任何動靜。漸漸地,鄧林等聞人天這些親傳弟子已經快要把師母閉關的事給淡忘了。


    殊不知,此時的瑤光洞府內卻別有一番景象。


    隨著來自下體的一陣劇痛,錢麗瑤知道分娩的時刻終於到了。


    俗話說瓜熟蒂落,經曆了漫長的十月懷胎,腹中的小生命終於要降生了。而自己也終於要為人母,嚐一嚐做母親的滋味。


    沒有所謂的“呱呱墜地”,曆經一番痛苦的折磨後,一個小生命從自己體內分離出來,錢麗瑤卻沒有聽到哪怕一絲啼哭之聲。


    畢竟是修仙之人,不論體力還是精力都不是普通凡人可以比擬的。所以錢麗瑤盡管遭受了一番分娩之痛,不過借助丹藥的幫助很快就恢複得差不多了。


    親手剪斷孩子的臍帶,用一盆早就準備好的溫水把孩子全身上下擦洗幹淨。最後用一塊純棉的棉布把孩子小心翼翼包裹起來,輕柔地抱在懷裏,低下頭久久凝視著那張還帶著羊水味道,眼角、耳根部位微微有些皺褶的粉紅色小臉,錢麗瑤心頭可謂五味雜陳。


    自八歲那年被昊天派選中做了入門弟子,在長達數千年的漫長修煉中,嚐盡了孤獨和寂寞的滋味。直到六十年前與聞人天結為雙修道侶,錢麗瑤才多多少少嚐到了一點普通人的滋味。


    早就想要個孩子,可不知道聞人天為什麽始終就是不同意。


    終於在這次外出遊曆即將返迴山門的途中,因為不慎誤食了一種毒性巨大的藥草,接下來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了錢麗瑤的掌控範圍。


    那種來自骨髓裏的燥熱,那種來自心靈深處的渴求,讓她在半昏迷半清醒的狀態下,竟然主動委身於那個健碩的,把她從山野中背迴一座小小窩棚中,看年齡不過二十七八歲的普通獵人。


    因為中毒而變迴了正常女人的錢麗瑤,至今想到那一夜的媾和,那種身體從裏到外的兇猛燃燒,與聞人天在一起從未嚐到過的滋味時,還是忍不住麵紅耳熱,心跳怦然。


    “孩子,別怪娘,娘真的不能留在你父親身邊,給你一個完整的家。”錢麗瑤低下頭輕輕親吻著懷中孩子粉嫩的額頭說:“不過,等將來你長大了,娘會告訴你父親的姓名和具體住址。隻要孩子你想,隨時都可以去看他。孩子盡管放心,娘給你父親留下了兩顆丹藥,足夠他長命百歲等到你去看他的那一天。”


    與其說是勸慰懷抱中的嬰兒,還不如說錢麗瑤在自我安慰。


    隻是,說著說著,錢麗瑤眼中不知不覺流下來兩行熱淚。


    為什麽會流淚?錢麗瑤自己也說不清楚。


    抬手輕輕拭去臉頰上的淚水,錢麗瑤終於想起來該把孩子的生辰八字記下來,同時也該給孩子取個名字才是正理。


    就那樣單手抱著懷中的孩子,騰出右手來掐指一算,錢麗瑤卻突然愣在那裏,足有小半個時辰不言不動。再加上懷中的孩子也是不哭不鬧,不扭不動,母子二人宛如成了一尊雕像一般。


    庚戌年,庚戌月,庚戌日,庚戌時……怎麽……怎麽這麽巧?!


    猛然間錢麗瑤想起了最近一百二十年間接連發生在山門內的兩件看似無關,卻緊緊聯係在一起的事情。


    一百二十年前,山門收入了一名名叫伍庚,年齡七歲的入門弟子。是與鄧林同時入門的,隻不過鄧林拜在了道侶聞人天名下,那名叫伍庚的弟子卻拜在了聞人天的同門師兄肖易的名下。


    七年之後,也就是一百一十四年前,伍庚因為擅闖藏經閣被執法弟子抓住並關押了起來。後來伍庚伺機殺死兩名看守弟子,慌不擇路逃進了山門禁地之內。


    五十三年後,剛好自伍庚上山算起滿一個甲子之後,也就是六十七年前,又有一個名叫伍庚的孩子成為山門弟子。兩人不僅同名同姓,就連遭遇也幾乎相同。同樣是誤入藏經閣被抓,後來又是殺死兩名看守弟子逃脫,至今仍然杳無音信。


    為此事錢麗瑤曾經詢問過聞人天,可是聞人天卻什麽都不告訴自己,隻說他也不清楚是怎麽迴事。還是從鄧林那裏得知,兩個伍庚不僅重名,就連生辰八字都完全相同。


    都是庚戌年、庚戌月、庚戌日、庚戌時生人。


    所以,錢麗瑤隱約感覺到,兩個伍庚的遭遇,極有可能與這十分稀奇的生辰八字有關。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孩子竟然也是這樣的生辰八字不說,孩子的父親,也就是那位救了自己的獵戶也姓“伍”。


    若是自己留在他身邊,豈不又要給孩子取同樣一個名字,從而出現第三個“伍庚”了嗎?


    想到這裏錢麗瑤的內心,已經無法用五味雜陳來形容了。


    一種來自內心深處,不可名狀的恐懼感不可遏製地緩緩冒了出來。


    原本她還想著,等孩子過了百歲之後悄悄離開山門,當做是從外麵撿迴來的孩子,以便瞞天過海帶在身邊撫養成人。


    可是,現在改怎麽辦?


    正當生母錢麗瑤內心萬分糾結之際,繈褓中伍庚此時的心情更是複雜到難以形容的程度了。


    五味雜陳……不知道該用多少味雜陳才能形容得來。


    盡管每一世都隻活到十四歲,可是兩世的記憶加起來,現在的伍庚也差不多擁有了一個三四十歲中年人的心智和閱曆。所以,他現在基本明白了聞人天他們為何非要讓自己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緣故。


    絕對與自己這稀奇古怪,由四個“庚戌”組成的生辰八字有關。


    隻是伍庚還是無法弄明白這樣的生辰八字代表著什麽意思,或者有著怎樣的寓意,以至於如此不容於聞人天他們。


    他現在卻顧不上想這些,而是在心中默默埋怨起師傅肖易來。


    師傅啊,師傅。您老人家怎麽那麽糊塗,為什麽費勁心思救了徒兒兩次,卻不能讓徒兒避開這帶有四個“庚戌”的生辰八字呢?


    這且不說,人的能力畢竟有限,師傅您老人家還不是神仙,徒兒不怪您。


    可是您為什麽要把徒兒送到聞人天身邊來呢?


    送就送吧,幹嘛非要讓弟子成為聞人天同修道侶的私生子?


    這不是在仇上加恨,恨上加仇,讓聞人天更加容不下弟子嗎?


    難道師傅您老人家就沒有考慮過,這件事若是讓聞人天知道了真相,他會被氣瘋,乃至於瘋狂到要親手抱著弟子衝進滅魂缽,不親眼看著弟子魂飛魄散而絕不甘心的地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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