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妄大概知道這婦人為何如此激動。

    他看這一家人的形容打扮,便知道這家日子不好過。

    可即便如此,這先天病弱的小郎君白白嫩嫩幹幹淨淨的,除了瘦弱些瞧著一點問題也沒有,顯然家裏是疼愛孩子的。

    既然疼愛孩子,肯定想辦法看過大夫,也了解這孩子身體是什麽情形。此刻知曉或許有法子治療,自然是激動的。

    他說道:“謝某不敢打包票。但普天之下,若是謝某治不了。怕是這世上就再無人能治了。隻是我如今……”

    身在彌留,也是有心無力了。

    張氏咬牙,遲疑片刻,忽然轉身從身後簡陋的背簍裏掏出了一樣東西:

    “老丈請看,這參……可算得上靈藥?”

    穆大娘是被穆家旺大聲喊出家門的,大孫子聲音很急,穆大娘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匆匆忙忙的走出院子。

    “阿婆,阿娘讓你去喊隔壁伯伯幫忙去、去山裏裝個人迴來!”穆家旺一路跑迴來,上氣不接下氣。

    穆大娘以為是家裏人出了事,急急的問道:“怎麽了?誰出事了?是摔了嗎?”

    穆家旺搖頭:“是個不認識的老人家,受了傷,不好移動,阿娘讓您去隔壁伯伯家裏借個板車。”

    阿娘說其他的事情先別著急說,穆家旺就沒提。

    聽說是人命關天的事,穆大娘也沒耽擱,匆匆去旁邊人家借了車,那家人聽說是山裏有人受傷,連忙拉著車,跟著穆家旺一起進山裏。

    到了地方,張氏隻說穆妄是自己娘家那邊一位遠房親戚,經商賺了點錢,因為沒有子嗣,想到自己這個侄女,來看看,結果半路上在遭了劫匪。

    那鄰居見這老人家穿得不像山裏人,模樣又確實是遭了難的,也沒懷疑,幫忙將人抬著放在板車上,一路推著到了穆家。

    張氏再三謝過鄰居,將這位老爺子子安放在床上,才關上院門,小聲和穆大娘說了今日的事情。

    張氏有點忐忑:“娘,我沒有和你商量,就做了主將那隻參給了他,是我不對。”

    那人參實打實的能賣銀子,而且等到穆老丈去世,還能得這老丈給的大筆財富。這些錢能直接讓穆家過上富足的日子。

    可現在人參給了人,錢也沒了,小寶的身子能不能治,也不能完全保證。

    穆大娘拍拍張氏的手:“你什麽心思,娘心

    裏知道。照你說的,這人參本來就是小寶找到的,這老人家也是小寶發現的,可見這就是咱小寶的福氣。說不定就是上天派來給咱們小寶治病的呢。”

    張氏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她命不好,親娘早死,後娘對她不好,到了成親的年紀,一床被子都沒給準備,提著自己的小包袱就到了孤兒寡母的穆家。

    穆家窮,最窮的時候家裏飯都要省著吃。

    可穆家人好,婆婆厚道,丈夫勤快又疼人。

    她再沒有什麽不滿足的。

    現在家裏日子慢慢好起來,她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小寶,生怕哪一天,一不留神,乖巧的小寶就去了。

    有時候她晚上醒來,看著乖巧睡在身邊的小寶,都會忍不住一陣後怕,若是當年,自己真的狠下心把小寶扔了,都不知道這孩子要遭多大的罪。

    好在小寶雖然從小病痛不少也好好養到了三歲,身子看著也比之前好了不少。

    若是這位謝老先生真能治好小寶的病,那可真就是老天保佑!

    張氏按照謝老先生說的,將那百年的老參切薄片,讓穆大娘每個時辰給老先生含上一片。然後拿著那袋子影子和穆先生寫的房子,一個人去縣城裏藥店去買藥。

    穆大柱晚上迴來,聽說了此事。這個向來沉默的漢子也沒說什麽,隻默默從張氏手裏接過了去縣城買藥的活。

    穆老先生就這樣在穆家住了半個月。這期間,兄弟三個的屋子給了謝老先生住,穆星跟著穆大娘住,穆家旺兩兄弟就跟爹娘在一塊兒擠著。

    半個月後,謝妄能起身了。

    他無牽無掛,身上的內傷沒個一年半載也難好,又覺得此地雖然貧苦,但村民質樸,山水也不錯,遂花錢請人在村裏建了座小房子住了下來。

    穆星也開始正式跟著他。

    謝妄一開始隻是為了報恩,替穆星調養身體,可接觸到這個小娃娃,發現他簡直靈慧天成,學什麽東西都是一點就通。

    他人到古稀之年,一身本事沒個傳人,倒不是沒人拜師,而是那些庸才他都看不上。

    誰知到了快進棺材的年紀,反而遇到了這樣一塊璞玉。

    他真正起了惜才之心,替穆星調養身體之餘,詢問他願不願意拜自己為師。

    穆星哪裏有不樂意的?

    他接觸這位謝先生越久,越發覺得這人深不可測,

    琴棋書畫,岐黃之術,五行八卦,無一不是輕描淡寫信手拈來。

    更別提,穆星還知道,這位謝老爺子,還是位武學高人。

    這樣的人物,若非緣分,他在大莊村一輩子也不可能遇到的。

    穆家人更不可能不同意:別的不提,單謝妄是個讀書人,在穆家全家人眼裏,那就是位極了不起的人物了。

    行過簡單的拜師禮以後,穆星開始跟著謝妄學習。

    穆小寶的人生,從穆星出生開始,到此刻,已經截然不同。

    轉眼五年時間已過。

    八歲的穆星,已經長成了一個清瘦的小少年。

    他五官清秀至極,滿身書卷氣,除了膚色比常人蒼白一些,任誰看一眼都要誇讚一句好一個文雅秀美的小公子。

    大莊村的人每次都要羨慕的說那個穆家是祖墳裏冒了青煙,一家子粗人怎麽能生出個這麽漂亮的兒子。

    謝妄背著手站在院子裏,五年過去,他外表看起來毫無變化。

    穆星抱著幾枝杏從外麵走進來,插入花瓶之中。

    他的老師是個風雅之人,即便住在鄉野之間也十分講究。穆星倒是很喜歡這種享受生活的態度。

    他放完花,才走到謝妄麵前,有些開心的說道:“師父,我的逍遙心經已經突破第四層了!”

    饒是謝妄知道這孩子天資驚人,聽到這話也是一驚,繼而歎息這孩子簡直就是為他逍遙而生的。

    逍遙二字,已經道盡他們門派心法真諦。

    合乎天地造化,順應本心。

    他這小弟子天生赤子之心,對天地自然有一種親和力,謝妄不止一次發現過,山裏野物很都喜歡靠近穆星。

    他修習本門心法,幾乎不存在瓶頸一說。

    一邊修習高深武學心法固本培元,一邊三日一藥浴,堅持了五年之後,謝妄再探穆星的脈象,終於不用再露出一副“我總擔心我好好的大徒弟明天一睡醒就沒了”的表情。

    “很好。”謝妄摸摸穆星的頭,“星兒,以你如今的身體,隻要好好修行逍遙心經,壽數如常人是沒有大礙了。隻是還需注重養生,切記大喜大悲。”

    他從來不避諱和穆星談這些,也不因為穆星是個小孩子而說假話哄他。

    穆星點頭:“徒兒知道了。”

    穆星這大名也是謝妄給取的。

    他說逍遙門穆星這輩按輩分算就是“星”,不過他不打算再收徒弟,就直接給穆星取了這個字。

    自從穆星的身體一日比一日好以後,穆家人看這位老先生就跟看神仙一樣,況且老師給弟子取名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他們完全沒有意見。

    “對了師父,我大哥後日成親,想請您去參加喜宴。”

    謝妄擺擺手:“賀禮我放在廳堂裏了,你代我送過去,我就不過去了。”

    穆星聞言也不意外。他這師父是個高人,高人總是有點脾氣的。

    他師父性格有點古怪,他喜愛穆星天資,把這個徒弟看得跟個眼珠子一樣,恨不能傾囊相授,拿命換命都願意。

    可他不愛熱鬧也不喜歡“俗人”,大莊村其他人他見都不想見。穆家人對他有救命之恩,他逢年過節都送上厚禮。替穆星調養身體的時候,山裏各種藥材野獸都被他糟蹋過,取一點精華,其他也都扔給穆大柱讓他去賣錢。

    可就算這樣,他對穆家也不是特別親近。

    尤其是穆星幾個兄姐,謝妄為報恩一起教過他們幾天,發現自己小徒弟果然是穆家唯一變異的那個——和穆星的資質比起來,謝妄隻覺得用“蠢材”二字形容他們都像是誇獎。

    朽木不可雕也!

    好在穆家的那幾個也不是讀書學習的料,跟著謝妄更是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認了點字學了點粗淺本事強身健體不當文盲,他們主動表示我不想學了。

    現如今,十五歲的穆家旺已經是縣城裏獨立管事的賬房先生,娶的妻子是酒樓掌櫃的女兒。

    穆佳佳對醫術興趣大點,謝妄隻會教一點就通的天才。穆星每次迴家,就從基礎揉碎了一點一點教她,現在穆佳佳不說多厲害,尋常病痛自己也能對付了。

    穆家豐愛習武,也有點天分,可是謝妄教的東西太深奧他學不懂,十歲就到武館去拜了師,也算個不錯的去處。

    現在一提起穆家,大莊村是人人羨慕,直言孩子們個個出息,穆大柱夫婦往後是有福的。

    唯一不高興的就隻有那個光團了。

    那個光團近幾年倒是聰明了很多,不再說那種一聽就讓穆星不舒服的話。但穆星還是能從它語氣裏聽出來,如今穆星的日子,並不是它想要看到的。

    當天穆星又被光團拉進了夢中。

    光團對他說:“侯府的小公子昨天

    不小心落水,整個侯府都擔心得不行,聽說侯夫人哭了一整天。”

    穆星現在知道這光團除了進夢裏,也不能實際對自己做什麽,已經完全不怕它了。

    他隨意嗯了一聲:“是麽,挺好的。”

    光團:“……”

    它不死心的說道:“你說那小公子隻是發個燒他們就擔心成這樣,要是知道自己的親生孩子從小體弱,好多次高燒不退差點沒了,她會多內疚啊。”

    穆星誠懇的看著它:“直接點,說重點。”

    光團:“……”

    它硬邦邦的開口:“恭喜你,侯府知道當年孩子被調換,已經查到了穆家的身份,你馬上就要過上錦衣玉食的好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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