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白夔的時候,是在九祖山巔的大殿中。


    大殿空曠,唯有後良與白夔盤膝對坐。


    後良看著白夔,白夔頭上蒙著紗布。


    “師父,您的眼睛怎麽了?”


    他這是明知故問,白夔也知道他心思,便開口解釋起來。


    解釋間,白夔不時勾動手指,見後良許久沒有反應,便停下解釋,道:“你以前不是說有清目水要獻給為師麽?怎麽不獻上來?”


    後良明白他的意思,這是希望他放出玉盤,封鎖掌門給他的那雙噬鬼幽瞳。


    可玉盤被他作為陣眼,留在桃花源,此時手中根本沒有。


    “那東西……弟子遺落在十萬鬼山了。”


    略作沉默,後良給出這麽一個理由。


    然後,是兩人更長久的沉默。


    其間,後良注意到白夔的身體顫抖了一陣,臉上的表情也極度複雜,一會憤怒,一會無奈。


    “罷了,那就算了。”


    最終,白夔也就這麽說了一句,後良卻從這話中,聽出無盡心酸。


    “想來,我是被當成豬隊友了吧。”


    後良心中感慨一句,隨後發問道,“師父找我來,做什麽?”


    “有正事交代給你,你要牢記,並且遵照囑咐行事。”


    ‘遵照’二字,被有意加重,後良思索,這應該是要反話正說了。


    “宗門有意派你去天南靈脈,領天南靈脈築基統領事。”


    後良驚訝。


    他入門時間不長,外派統領事,有些急切吧。


    何況,他修為在築基中不算拔尖,領統領事,如何鎮壓修為高深的築基弟子?


    這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要他外出?


    “這是宗門對你的重視,亦是我有意培養你,你可明白?”


    頗有深意的問話,讓後良心中紛亂,麵上卻不好表示什麽,隻能點頭認下。


    “如果是反話正說,便不是宗門對我的重視,也不是要培養我?”


    點頭間,後良思索著白夔這樣安排的意圖。


    “若不是宗門重視我,那便是不重視?”


    “不對,應該是跟宗門重視無關。”


    後良眉頭緊皺,一時間思索不明白白夔這樣安排的意圖。


    “擢升你為統領事,我已請示掌門,掌門沒有猶豫,直接答應了。”


    白夔再次開口,後良心中一揪。


    “不是宗門重視我,而是掌門重視我?毫不猶豫?這期間肯定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


    後良心中思索著,卻也縷出一些思路。


    白夔後麵加的那句話,很顯然是點撥後良,一切與掌門有關。


    而一旦涉及掌門,那之前對話若是換個方向看,便是掌門重視他,而白夔為了保護自己,讓自己外出避禍。


    “避禍啊……按說掌門記憶中,關於我的都被九長老殘魂帶走,怎麽還會針對我?難道九長老殘魂帶走記憶時有所遺漏,或是其他原因?”


    想不出具體原因,但後良卻很認同白夔的安排。


    自己修為尚淺,若是被掌門瞧出什麽異常,那隻有死路一條。


    如此,外出避禍最是安全。


    “天南靈脈非善良之地,但亦尤其規矩,你到了那裏,要遵守規矩,更不要枉顧宗門利益。”


    白夔依舊自顧的說著,後良卻全當反話聽。


    讓他遵守規矩,那便是告訴他不要遵守規矩。


    讓他顧忌宗門利益,那便是不要顧忌。


    問題是,宗門利益又是什麽?


    “前幾任統領事,多有貪贓,你不可如此,免得到時,我和掌門臉上,不好看。”


    “弟子謹記。”


    後良躬身認下,心中卻頗為激動。


    這是拿著尚方寶劍去貪汙啊,聽眼前這位的意思,背書的不止他自己,甚至還有掌門。


    掌門支持他去?還支持他貪汙?


    為什麽?


    “如今宗門在與怨鬼宗大戰,戰事雖然沒有波及天南靈脈,但那裏依舊是重要之地,戰爭中,靈石、法器和魂花,一向是緊要根本,你曉得麽?”


    後良恍然,立刻點頭。


    合著白夔和掌門是想要掌握天南靈脈,掌握戰爭資源。


    隻是自己一人前往,即便拿著任命書,也很難一步到位的掌控靈脈吧。


    何況那靈脈並非隻有祖魂宗一家所有,聽李忱說那裏亂的很……


    “長老,弟子得令,必竭盡全力,隻是一人力薄,不知……”


    “自會給你選些師兄弟同去,這你是不用擔心的。”


    後良趕忙致謝,心中又安定幾分。


    “領天南靈脈金丹統領事的,是一個叫白醜修士,其人曾任職二長老手下護法,此去他必對你多有刁難,你要有些心理準備。”


    後良頷首,心中思索著裏麵的信息。


    二長老手下,對自己刁難?


    難道說掌門與二長老不合?


    這想法一出,後良思路便又通順了很多。


    如今的掌門,曾經雖是長老,卻是不被重視的九長老。


    貿然登位,二長老心有不服實屬正常,若是如此,那自己此去,還有奪權的意思。


    “不對。”


    後良暗自搖頭,心道,“若是爭權,應該派金丹期去,我一個築基期,領的也是天南靈脈築基統領事,不可能鬥得過金丹期統領事。”


    “所以,這是一次試探,掌門對二長老的試探。”


    至此,後良終於把事情想得通順,也明白了白夔為何安排他去這麽混亂的地方。


    若九長老沒當掌門,若大長老沒有身死道消,他一個九祖山築基弟子去天南靈脈,肯定危險重重。


    可如今九長老是掌門,大長老也已身死,唯有二長老能與掌門爭權。


    可掌門力殺大長老,又引天雷害死前掌門,正是聲望隆重的時候,二長老亦不敢與之抗衡。


    掌門或想奪他權勢,或想得他依附。


    無論哪一種,都需要一個試探,而自己,正是試探的棋子。


    “既遠離鬥爭中心,又被眾多勢力關注,做好了,嘉獎不會少,做不好,也不傷掌門根本,白夔這個安排,當真巧妙。”


    後良心中思索好,立刻拱手,道,“弟子必不辜負長老的期盼。”


    九長老點點頭,右手在腰間一抹,拿出一張令牌扔給後良。


    “此去兇險,許你去武庫中挑選一件法器,去吧。”


    後良接過牌子,躬身行禮,退出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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