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良躺在床上,雙眼出神的望著破敗的屋頂。


    這是度娘的家,洗漱過後,他已經準備休息了。


    度娘沒有進來,他便也沒睡去,依舊有些渾噩的思索著一些雜亂的問題。


    “咯吱。”


    房門打開,一道身影借著月光爬上床。


    後良習慣性的伸手一攬……


    “你是誰?”


    後良驚起,望著眼前暴露又豐滿的女人質問道。


    “是……是度娘妹子讓我來的……我……她……”


    女子語無倫次,神色慌張。


    “是我讓她來的。”


    度娘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門口,一張小臉上,滿是倔強。


    “你這是做什麽?”


    後良不解的問道。


    “你不碰我,今天車上,你明明動了情,也不碰我,那一定是不喜歡我,我就找了春娘,我想著……你可能喜歡李忱婆娘那……”


    度娘梨花帶雨,後良有些心疼,隻是這話越來越不靠譜了。


    “閉嘴。”


    苦笑著阻止了她說下去,長歎一聲,向春娘擺擺手讓她出去。


    拉過度娘上床,後良想解釋,可看這小姑娘委屈樣子,喟然一歎。


    萬千言語,也解釋不清啊。


    “天黑了,睡覺吧。”


    後良輕聲說著,卻緩緩伸出雙手……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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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娘長大了,雖然走路姿勢有些別扭,但她顯得很開心。


    她跟母親弟弟告別,小聲的囑咐著一些事情。


    後良默默的站在一邊,臉上掛著微笑,目光有些寵溺的望著度娘。


    一夜春風,倒是吹走了他心中沉重。


    他無法改變世界,便隻能順應這個世界去生活,亦如前世一般。


    “我們走吧。”


    告別了母親和弟弟,度娘來到後良身邊,羞澀的說道。


    後良頷首,伸手握住她的小手,攜手向村外走去。


    眼看走出村莊,突兀的遇到幾名雜役弟子,他們遠遠便向後良行禮。


    後良頷首,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其中一人手上拿著的斬首刀。


    度娘的手傳來陣陣顫栗,後良把另一隻手覆在她的手上,用力握了握。


    “你先去村外馬車上等我。”


    度娘乖巧的繞過幾人,小跑著離開。


    “不知巡遊使在這裏,我等孟浪了。”


    主事之人走上前,再次向後良拱手。


    “無妨,你們這是要做什麽?”


    麵對後良的詢問,主事之人神色如常道:“村中有長者年壽到了,正該上魂花中候著,我們這是請他們去招魂樹下走一朝。”


    後良張張嘴,卻一時無言以對。


    “我等不打擾巡遊使了。”


    這人拱拱手,便要跟後良錯身而過。


    “壽……壽幾何?”


    後良聲音忽然有些沙啞,但他還是詢問出來。


    那人微微錯愕,隨後便立刻解釋:“壽四十有五,有案牘記錄,我等不敢有私。”


    後良木然的點點頭,又擺擺手讓這人去辦事。


    等他們進了村子,後良也邁步向外走,可走了幾步,終究還是停下腳步迴望。


    此時村子裏已經傳來嘈雜聲,不多時更是有哭嚎聲響起。


    後良咽下一口吐沫,忽然覺得嘴幹的很。


    想要邁步去馬車上喝水,卻又躊躇著沒有離開。


    這麽呆站了一會,便看到一群人走了出來。


    他們身後,跟著幾人,具是被長繩捆綁著雙手,攢成一串。


    在後方,有哭喊的村民,被拿著斬首刀的壯漢阻攔,不敢近前。


    後良看到昨晚見過的春娘,此時已經哭成淚人,不停的唿喊著“娘啊”,聲嘶力竭。


    這些人見到後良沒有離開,又上前見禮,詢問他是否有事。


    後良精神有些恍惚,張張嘴,想要說什麽,最後卻隻是歎息一聲,擺擺手,讓他們先走。


    雜役弟子走過,將死之人走過,最後就連村民也從他身邊走過。


    春娘經過他的時候,後良微微低著頭,心中卻也有些期盼。


    他期盼著春娘喊他,這樣他便有一個說得過去的借口,哪怕救下一人,他苟心也就安生了。


    可春娘沒有叫他,甚至沒有看他。


    就仿佛春娘的哭喊,隻是一個形式,她的內心,並不曾覺得這是一件可以挽救的事情。


    “唿。”


    長出一口氣,後良扭頭換了一個方向走出村落,又繞了一大圈來到馬車旁。


    此時村口隻有一些村民的哭嚎餘韻,拿人的人,和被拿的人,早已不在。


    “怎麽偏生就是今天。”


    上了馬車,後良忍不住抱怨。


    昨夜一晚魚龍舞,他已然看開這一切,定了心當一個作壁上觀的君子。


    怎奈何早上這一幕……


    “哎……”


    “夫君不必歎息,這都是魂豕的命。”


    度娘跪坐在後良身旁,摟著他的頭,安慰著他說道。


    “我的老家,有一種鳥。”


    後良把頭枕在度娘懷中,悶聲說道。


    “丈高,脖頸如蛇,頭小,短而扁平,不可飛,生有二趾,奔跑如風,可偏偏每遇強敵,便把頭藏進泥沙之中,以遮雙目,以不見應萬變。”


    度娘開始還認真的聽著,聽到後麵,趕忙鬆開雙臂。


    後良就勢抬起頭,眼中帶著感懷。


    “這鳥叫鴕鳥,我又聽人說,它們不曾如此,隻是人要如此,便借鴕鳥之名,隱喻而已。”


    “夫君……”


    後良抬手,阻止了她的言語。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隻是……苟心難安。”


    車廂陷入沉默,唯有馬車行走間,縫隙擠壓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巡遊使,到魂豕村莊了。”


    馬車外,車夫的聲音響起。


    “繞著村子走一圈,便當看過了吧。”


    後良的聲音依舊有氣無力,外麵的車夫應了一聲,便照著他的安排去辦。


    就這麽轉了一圈,又向著下一個村落而去。


    下麵一個村莊依舊如故,後良都不曾下車,直至繞完了最後一個村莊,馬車終於走上歸途。


    “做點什麽吧,可能不多,但總要做的。”


    後良忽然開口,度娘望向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四十有五,這是我改變不了的,可饑餓、髒亂、清苦,總是我能管的。”


    後良似是在對度娘說,又似是對自己說。


    “公子剛被那白樸連累,如今再……公子,還是小心為上。”


    度娘擔憂的望著後良,輕聲的勸說著。


    後良握住她的手,在上麵輕拍兩下,示意她不要擔心。


    沉默裏一陣,終究還是開口:“不做點什麽,實難心安。”


    度娘沒有再勸說,後良臉上的糾結猶豫,她又怎會看不到呢。


    “隻是公子要小心些,我等魂豕生死不重要,公子前途才是最要緊的。”


    後良點點頭,摟過她,在她額頭上狠狠親了一口。


    他沒有再說什麽,隻是緊緊的摟住度娘。


    仿佛在這個冰冷的世界,隻有彼此相互依偎,才能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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