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最後一個項目結束的時候,早已日上三竿。


    陽光從雲霧裏投射出來,化作一縷縷的光線灑落在地,於腳邊的水坑裏折射出刺眼的光亮。


    墨上筠躺在地上,深深唿吸著。


    有清涼的風吹過,驅散周身滾燙的熱氣,她用手肘遮住了眉目,然後大口大口地唿吸著新鮮空氣,帶有清涼泥土味的空氣灌入肺部,吐出來的是帶著體溫的氣息。


    本來訓練量就不輕,被閻天邢如此針對、反複訓練,她也累得連手指都抬不起來了。


    還好閻天邢算是個有良心的,沒有玩得太過火,訓練裏也就針對她,不涉及整個團體,所以除了她被訓練得有點狠之外,他們三班倒是沒有麵臨什麽懲罰,甚至一分都沒有被扣掉。


    這算是為數不多值得慶幸的事兒。


    “墨墨。”


    燕歸爬著來到墨上筠身邊。


    墨上筠費力地將手肘給放下來,然後讓自己偏了下頭,打量了燕歸一眼。


    結果,被滿是黑炭的燕歸嚇了一跳。


    準確來說,不止是臉,他身上也沾染著各種黑炭,稍微往旁邊一看,還能看到他爬來的道路上,被黑色的物質給拉出一條道來。


    而燕歸的眼神,則是異常的幽怨。


    墨上筠不由得想樂,感覺疲憊都減輕不少,她勾起唇角,好笑地朝燕歸問道:“去煤炭裏遊泳了?”


    燕歸當即吸了口氣,鼓了鼓腮幫子,眼珠子瞪得圓圓的。


    還真別說,挺可愛的。


    手肘撐在地上,側身麵對著燕歸,墨上筠便抬起手指,用指尖戳了戳他的右側臉頰。


    燕歸鼓起的腮幫子頓時消失。


    墨上筠索然無味地挑了挑眉。


    哀歎了一聲,燕歸朝墨上筠的方向挪了挪,然後心情頗為沉重地感慨道:“你太帥了,所以我扔雷的時候,不小心丟到自己班裏。”


    “……”


    這個鍋墨上筠可以背那麽一點點。


    畢竟她的炫酷從不停止。


    所以稍作猶豫後,墨上筠同情地說:“所以你被你的班給丟到煤炭坑裏洗了個澡?”


    最初瞧見墨上筠的架勢,燕歸還以為她是打算安慰自己的,結果她一張口就是這般話語,燕歸的眼神於是變得更加幽怨起來。


    “嘖,”墨上筠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覺著手感不好,搖了搖頭,“才一個早上,就被他們折磨瘦了。”


    “……”燕歸眼巴巴地瞅著她,“墨墨,我兩個月之前就這樣。”


    “……哦。”


    墨上筠毫無心虛之意地應聲。


    微頓後,墨上筠坦然道:“你繼續。”


    在心裏感慨了聲“自己這個青梅竹馬究竟有多不受關注”,燕歸便開始訴說接下來的事兒。


    因為手雷不小心丟到自己的班裏,但他們都是訓練有素之人,所以落地的那一瞬就各自慌張逃跑,到底沒有被炸傷。


    雖然他們都毫發無傷,但畢竟是失誤,而且是最低級的失誤,於是罪過就落在了燕歸的身上。


    在紀舟詢問選扣分還是選懲罰的時候,燕歸毅然決然地站了出來。


    燕歸選擇自己承擔責任。


    紀舟倒不是給他什麽多狠的懲罰,而是以“把雷扔成這樣,你手也夠黑的”為由,硬是讓他滾了滿身的黑炭,然後在障礙處以匍匐姿勢爬了一圈。


    墨上筠在尾聲的時候都在被罰移動射擊,自然沒有觀察到燕歸這滑稽的一幕。


    說到這兒,燕歸努力嚐試了一下,發現自己無法擠出幾滴眼淚來印證自己此刻的心情,所以隻能憑借腔調、語氣、表情來控訴道:“你知道我們班的人有多無情嗎?!我在碳堆裏滾了一圈,他們主動報告教官說不夠,還一個勁地給我身上加碼。墨墨,我至今忘不了他們給我加碼時那張狂的笑,墨墨,你說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竟然遇到這樣一個班——”


    墨上筠隨手抓了一把草,塞到了燕歸的嘴裏,阻止燕歸接下來那一番做作的演戲。


    將嘴裏的草給吐掉,燕歸眼淚汪汪地瞅著墨上筠,哀怨地質問道:“墨墨,你也不愛我了嗎——”


    “沒愛過。”


    墨上筠從地上坐起身,非常堅決且肯定地迴應道。


    “墨墨!”


    深情地唿喚了一句,燕歸心痛地捂住自己胸口,另一隻手伸向墨上筠做出一個‘抓’的姿勢。


    墨上筠嘴角微抽。


    媽的,這年頭,誰都要跟她表演一番“你這個負心漢”的戲碼。


    她雖然炫酷,但一點兒都不風流。


    這群不要臉的。


    就在這時,言今朝忽的從燕歸背對的方向走來。


    原本全身心陷入悲情戲碼的燕歸,在聽到那沉重的腳步聲時,臉色不自覺也變得沉重起來。


    有殺氣!


    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來,燕歸意識到自己的悲情戲即將被終結,就連臉上的表情都似是凝固了,神情難得有些嚴肅。


    墨上筠友善地朝他笑了一下。


    燕歸:“……”殺氣被無限放大。


    下一刻,腳步聲沒了,他分明能感覺到一道身影出現在他身後。


    燕歸嚐試地做出好些個假笑、諂媚的表情,但無論他如何嚐試,都覺得怪怪的,很不對勁。


    很快,危機的魔爪終於揪住了他的後領。


    他就這麽被當小貓似的從地上給拎了起來。


    “言哥!言哥!有話好好說!我真沒打擾墨墨!”燕歸張牙舞爪地求饒,同時還朝墨上筠投去求助的目光,“墨墨,你說是不是?!”


    “……是。”


    見他被言今朝拎手裏成寵物似的,墨上筠看著他也挺可憐的,總算是附和了一聲。


    言今朝這才將燕歸給放下來。


    墨上筠笑眼看著他們。


    “不用搭理他。”


    言今朝朝墨上筠說了一聲,然後就繼續揪著燕歸的後領,直接把燕歸給拖走了。


    墨上筠無語地挑了挑眉。


    *


    不遠處。


    默然看著墨上筠和燕歸鬧騰的閻天邢,在燕歸被言今朝帶離後,也將視線轉移了迴來。


    然而,在他準備將心思放到別處上的時候,墨上筠忽然抬起頭來,朝這邊看了一眼。


    她笑眯眯的,眉目染上軟軟的笑意,軟和的笑容暴露在陽光之下,莫名地燦爛。


    閻天邢微微一頓,視線同墨上筠的對上,視野裏映入墨上筠那鮮少見到的笑容,暖如春風,於是連他的眼神都不自覺地變了,有那麽一瞬,眉目的涼意赫然消失,如同冰山消融般。片刻後他才恍然意識到什麽,眉目再一次變得冰冷起來,冷漠的麵具瞬間凝固,眼風裏帶著涼颼颼的刀鋒,一眼掃過後令人壓力倍增。


    背過身,閻天邢沒有再看墨上筠。


    然而,注意到閻天邢那瞬間神態變化的墨上筠,卻笑得更歡了。


    閻天邢一轉過身,整張臉都徹底黑了。


    “閻爺。”


    紀舟將剛記錄好的成績名單遞給閻天邢。


    但是,一抬眼就注意到閻天邢陰冷的神情,當即遞過去資料的動作一頓,他停頓了好幾秒,才讓自己鎮定下來,遞向閻天邢的手也平穩下來。


    閻天邢沉默地成績名單給拿了迴來。


    隨便掃了一眼,閻天邢道:“集合。”


    紀舟當即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走的時候,他不由得抽空看了墨上筠一眼,心裏難免覺得怪怪的。


    ——怎麽了這是?


    “嗶——嗶——嗶——”


    “嗶——嗶——嗶——”


    “嗶——嗶——嗶——”


    紀舟吹響了哨子,頓時將全場的注意力給吸引過來。


    學員們迅速向他靠攏、集合。


    同時,也在心裏長長鬆了口氣。


    晨練持續到上午十點,總算是完了!


    十點!


    看到時間的他們,幾乎是要崩潰的。


    這都算是晨練和上午訓練的集合了。


    所以,當他們匯聚在一起集合的時候,臉上全無先前那些疲憊不堪的狀態,反倒是喜笑顏開的,像是一個可以馬上領到糖的孩子。


    墨上筠也從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徑直走去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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