櫃台上的招財貓有氣無力的擺著手,它的身上落了一層灰。


    張不讓點了一杯原味奶茶。


    “不加珍珠。”


    快入秋了,他的身上除了校服以外裏麵還套了件白色毛衣,他低斂下來的眼神落在攤開在桌子上的習題上,純粹而認真,他斂下來的睫羽在臉上倒映出一層淡淡的陰影,這副模樣叫鄭容予盯著看久了些。


    直到張不讓抬眼看他的時候,他才忽而覺得有些尷尬的移開眼,咳了聲找話題,“你看起來不像是會喝奶茶的人。”


    張不讓涼涼道:“你看起來也不像是一個傻逼。”


    “……”


    店裏空空蕩蕩的,鄭容予的眼神落在麵前的菜單上,他指尖在桌子上輕叩了兩下,饒有興趣的點了一杯叫暗戀的奶茶。


    暗戀是什麽味道呢。


    鄭容予看他低下頭時露出白嫩的後頸,莫名心一動,心裏有些癢絲絲的開口問道:“快中考了吧……準備上什麽樣的學校?”


    黑筆在手上打轉,張不讓懶洋的報出個學校。


    市一中。


    鄭容予戲謔道:“那麽看得起自己?”


    其實鄭容予說這話也沒別的意思,但直到說出口,他一迴味就覺得自己講錯話了,心一時間僵住了,淡淡的懊惱襲上心頭,這種不上不下有些不安的忐忑感讓鄭大少爺不知名的有些心煩,而這心煩全取決於麵前人的態度,這就叫他有些不動聲色的揣測思量上了。


    張不讓也學著他戲謔的語調道:“人要連自己都看不起還有屁用。”


    他的語調總是懶洋洋的譏諷。


    就見鄭容予被噎了下,憋了憋似乎有話想說的模樣,張不讓一揚眉就聽見後者憋出句人話,“真是金玉良言。”


    “……嗬。”


    一時間他們又相顧無言,張不讓低頭,筆在手指尖打著轉,眼神認真的審視著麵前的習題,時不時手上的動作微一停頓的蹙緊了眉,像是遇到了難題,認真思索的模樣格外的秀致,讓人不忍打擾,就連唿吸大聲了點似乎都能驚擾到他。


    鄭容予不喜歡他蹙眉的模樣,總叫他忍不住蠢蠢欲動的伸手想去撫平他的憂愁,似乎隻要能讓他不再蹙眉,鄭容予願意去做任何事。


    隻為了他能開心。


    鄭容予底斂下眼睫毛微顫,為這忽然沒由來襲上心頭的念頭感到微微訝然,然而眼神卻總不肯從這個人身上移開,甚至有些離譜的羨慕起那支筆來。


    連他都覺得荒謬而離譜的升起那羨慕,希望對方的手能落在自己身上。


    這個念頭叫鄭容予渾身一僵,驚住了,甚至又感到了微微的戰栗,還沒等他細細思索其中的意味,店員已經端著奶茶過來了,細聲細語的詢問他還有沒有別的想要的。


    那杯他要的暗戀放在了他的手側,鄭容予看著張不讓把筆略轉了個弧度放下,拿起吸管直接戳進了奶茶裏,他的心也隨著對方那毫不猶豫的下手而被戳出了一個洞,這滋味暢快的難以言喻,倒是讓鄭容予露出了一個複雜的微笑,搞不懂自己為什麽每次遇上這個人總是忍不住去觀察他細微的一切。


    這種感覺真是奇怪。


    鄭大少爺幾十年來從沒體驗過這種叫人心癢難耐的滋味,感覺無時無刻都希望對方能注視著自己,搭理自己,然而實際上張不讓從來都是堅持忽視他的方針不動搖,這反差真的是叫鄭容予十分的……不甘心。


    他隻能無時不刻的找迴自己的存在感,把店員的話隻字不漏的重新問張不讓一遍,“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說實話,鄭容予覺得自己開始變得那麽囉嗦,都是張不讓懶得搭理他的成果。


    張不讓漫不經心的把習題翻頁,“別吵。”


    鄭大少爺就默默閉嘴對店員表示什麽都不需要了,低頭有些索然無味的拿過奶茶,帶著不知明憤憤的意味,用力一戳,似乎太過用力導致有些濺了起來,被鄭容予沒什麽表情的抽了張麵巾紙擦過。


    剛喝一口,他麵部表情就變了。


    苦的。


    居然是苦的。


    鄭容予懷疑自己的味蕾是不是出了錯,再喝一口,更苦。


    他的眉頭疑惑的皺起,大概在他眼裏奶茶就是甜味的代表,眼神落到張不讓的奶茶上,難道也是苦的?


    大概是他的樣子看起來太傻呆呆了,張不讓眼皮一掀,“你看什麽?”


    鄭容予疑惑的搖了搖奶茶,“苦的。”


    “因為暗戀就是苦的。”


    鄭容予一怔。


    因為暗戀,就是苦的。


    張不讓沒發覺鄭容予看他的眼神帶上了一種若有所思,他其實到底還懷揣了另一種心思,隻是自己沒有發覺。


    打從一開始,他隻是覺得這個人有意思極了,有意思的想讓他忍不住想去相處,然而鄭容予不會知道,這樣的開始導致的結果就是忍不住尋著對方的腳步一發不可收拾的去追逐。


    張不讓開始嚐試尋找一個好的目標,收斂起先前的渾渾噩噩,空洞而乏味的生活,他大概不會再……重蹈覆轍了吧。


    他的眼底暗含著一種希望。


    鄭容予看著那希望,比較起之前那仰頭不屑驕傲而空洞的模樣,無端的覺得現在的他有些生氣了。


    算了,他意興闌珊的想,還是不要去鬧騰張不讓了。


    隻是總歸有些興致缺缺。


    時間過的差不多,張不讓收拾東西要迴家,鄭容予卻沒有動彈的意思,表示讓他先迴去,自己在這兒多坐會兒,欣賞欣賞窗外的風景。


    等張不讓出了門,往另一個方向背對著他離開的時候,鄭容予的心跳的猶如打鼓一般的緊張攥起,眼神一直望著對方離開的背影,伸手握住張不讓先前喝過的奶茶,還剩下半杯,捏在手心裏還是有些沉甸的感覺,他低頭咬住對方剛剛含過的吸管,喝了口奶茶。


    是甜的。


    鄭容予閉上眼。


    甜到了心裏。


    他忽而厭惡起暗戀的味道。


    打開門的時候,家裏有股味道,張不讓不適的皺了下眉,估計是在醃製什麽東西,廚房傳來忙活的聲音。


    楊淑潔聽到門口傳來的聲音,探出了個頭,看見張不讓反射性的皺起眉問道:“迴來那麽晚又去哪兒玩了?”


    張不讓懶得搭理他,正準備上樓迴房間,楊淑潔就不冷不熱的嘲諷道:“整天就知道不學好出去外麵玩,真不知道有什麽用。”


    張不讓腳步一頓,“我是去外麵寫作業。”


    他的聲音有些悶悶地,又含著透露出些別的意思,卻當觸及母親像是看笑話一般看著他的眼神,心猝不及防的悶痛了一下,最柔軟的部位受到了尖銳的攻擊。


    “就你?”


    母親的話語輕輕淡淡的不緊不慢的敲打在他的心尖上,“就憑你?”


    張不讓轉身以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凝視著對方,唇角一揚,輕柔的應道:“對啊。”


    他一字一頓的道,“就憑我。”


    也許連他也不知道自己說出的話是什麽,隻是眼神就這麽凝視著他的母親,也許蘊含著難以言喻又或是無法言喻的複雜,直直的看著對方,混雜著太多太多的情緒,又帶著某種不明所以的希冀,後者在那種眼神下所有的話語都被凝固住了。


    到底還是蘊含了某種希望跟可笑的期待。


    可是誰體驗過希望被生生撕裂的痛楚。


    她忽然發了瘋似的,也許是想逃避那樣的眼神,有些心虛的用咒罵來掩蓋自己的軟弱,為了使自己看起來更理直氣壯於是就破口大罵的數落。


    “把你養得那麽大就是來頂嘴麽?你看你整天都不知道跟誰出去鬼混,現在還學會撒謊。”她越說越氣,好像真是那麽一迴事的扯過張不讓手上的書包,張不讓緊緊攥著書包帶子不鬆手,眼神固執的看著她,知道書包撕裂了,他的心也鈍痛的被撕裂開來。


    她站在那裏,有些滑稽的拽著那個書包,看著散亂開來在地上的習題哦了聲說,“是去外麵抄作業了呀。”


    張不讓忽然就笑了。


    他說,“是啊。”


    輕輕地,柔柔的,飄忽的幾不可聞。


    其實還是會重蹈覆轍的。


    怨憤的無可奈何,空洞而茫然的自暴自棄,總是懷揣著對未來希冀的微小期望被一次又一次的撕裂,愚蠢而無知的人歪曲著事實,往他心上很用力的捅下一刀,沒有血,但是會痛。


    伸手徒勞無力的揉了揉心口,為什麽越揉越疼,不揉還是很難受。


    張不讓坐在床邊,安靜的撕掉習題。


    掙紮太累了,還是逃避跟退縮更舒適一些。


    鄭容予再見到張不讓的時候,感覺上發生了一點說不上來的細微變化。


    對方臉色蒼白而冷淡,整個人安靜而脆弱的想要讓人把他仔細嗬護在懷裏,似乎比上次見麵更為暗沉了些。


    唇角一彎,不言不語的就能讓人寒顫。


    他們這節課是體育課,鄭容予也是不知不覺間走到他們學校來,腦海裏下意識的想到這是張不讓在的學校,於是就順勢的經過了這裏,哪裏知道碰巧看見張不讓在操場打籃球。


    這緣分也沒誰了,激動的鄭容予登時就控製不住的停下腳,站在學校外麵,隔著一層被圍上的欄杆,看張不讓在那裏打球。


    當這個人每次進球周遭都會有呐喊助威的聲音,他就會露出一個極其淺淡的笑,一閃而逝快的讓人來不及捕捉,隨即而來的就是那收斂起來純粹冷淡的模樣,總是無形的跟人保持著一定得距離,無言的拒絕任何試圖想要靠近他的人。


    就在他以為張不讓沒有發現他的時候,對方投了一個三分球卻仰頭朝他看來,陽光下少年的汗珠順著額頭往下滴落,他仰起頭不羈灑脫的眉眼不曉得迷失了多少女生的芳心,但他的眼裏誰也沒有。


    黑曜的瞳孔不動聲色的注視著某一個人的時候,裏麵不是含情的姿態,而是冷冽的布滿了冰渣的戒備跟無言的警告。


    原來他知道他在這兒。


    一場比賽結束,鄭容予就看著對方抱著球朝他走過來,想要出言挽留的被他隨手一揮給無聲的拒絕了。


    一種愉悅在心間逐漸擴大開來,緩緩充斥著全身,鄭容予看著張不讓的眼神都帶上了一種複雜的情感,聽著對方隨意的出言問道:“怎麽來了。”


    他能看見一滴汗水順著對方的額發緩緩滑落到臉頰,從下巴滴落到鎖骨上,他羨慕著那滴汗水,張不讓的眼神也沒看著他,同他說這話然而卻姿態隨意的倚在欄杆上眼神卻看著操場上那熱鬧的場麵。


    鄭容予能看見他形狀姣好的側臉,斂下眼手指不自覺地微顫了一下,語氣盡量抑製著平靜道:“隨便走走,經過了。”


    “哦。”


    張不讓似乎也是想休息一下,不著意的倚在欄杆邊上也不嫌髒,鄭容予也就專注於看著對方的側臉。


    忽然對方眉頭一皺。


    鄭容予的心也跟著一顫。


    後者低頭眼不耐煩的眯起,眉頭也跟著隨意慵懶的蹙起,他懷裏抱著籃球,此刻他鬆開手,籃球掉落在他的腳邊,那被陰影籠罩住的側臉是那麽的勾人心魄,稚嫩漂亮,眉眼沾染著汗水無意間朝他看來時是那麽的幹淨純粹,他忽而狠戾的一腳踹了出去,眼神冷的叫人心驚膽戰。


    鄭容予就著迷的看著他,看著他時而慵懶不屑張揚開來的姿態,時而狠戾到叫人想要近而遠之的戰栗。


    呐,那眉眼是從不肯柔軟下來的漂亮,那脊背脆弱卻也不會折下彎曲。


    呐,多美好。


    陽光跳躍在他的指尖,多美好。


    排球即將要打到那個人的腦袋上的時候,不知道從哪兒忽然竄出來一個籃球,幾乎就在同時間碰撞上,籃球撞開那個排球,它們一同滾落到了地上,那個人覺得後腦勺似乎有風掃過一陣發涼,轉頭卻隻看見地上滾落著兩個球。


    有人急急忙忙的跑過來抱起那個排球跟他抱了聲歉,有些慶幸意味的看著那籃球,疑惑的撓了撓頭發不知道這個籃球是從哪裏被踢出來的。


    於是他撿起那個籃球放到了籃球架下。


    張不讓靜靜的看著。


    鄭容予靜靜的看著他。


    “我發現你還真有做好事不留名的天賦啊。”鄭容予笑道,就見張不讓扯開一抹涼笑,涼涼譏諷的笑,夾雜著厭惡道:“我最討厭多管閑事的人了。”


    鄭容予一噎。


    張不讓冷笑,“所以我最討厭我自己了。”


    “……你真是口是心非。”鄭容予忽然發現了對方這個特點。


    “或許。”


    他們又無話可說了一陣,鄭容予有些不知明的害怕對方會覺得無聊重新投入迴操場裏,跟他們一起去打球,他私心裏是有些貪戀跟張不讓待在一起的時候,他幾乎光看著對方的模樣就能打發消磨掉所有的時間。


    於是鄭容予幹巴巴的起了個話頭,開玩笑似地道,“快中考了,你做好準備了沒?不是說要考市一中嘛。”


    “隨便吧。”


    出乎意料的,得到了這樣的迴答。


    鄭容予有些不可思議甚至是訝異的看著張不讓,就他而言所熟悉的張不讓,從來不會隨隨便便的說出這樣的答案,畢竟張不讓可是一個就算敷衍別人也是一個敷衍得正經的人。


    到底是發生了什麽呢。


    鄭容予問道:“怎麽了?”


    敏銳的叫張不讓側目的看了他一眼,“我最討厭,多管閑事的人了。”


    “……”


    張不讓走了。


    鄭容予伸手握住對方剛剛靠在欄杆的那個位置,似乎還有些許殘留在上麵的體溫。


    他靜靜地感受了一會兒,直到自己的溫度覆蓋住了原來的溫度,才懷著淡淡的失落鬆開手。


    也走了。


    張不讓這人,捉摸不透,琢磨不透。


    放肆張揚,驕傲不屑,落寞頹廢,倔強固執。


    從某種方麵上來說他很頑強,頑強到誰也無法動搖,也很脆弱,脆弱到不堪一擊,自暴自棄,把所有不愉的都壓抑深埋在心底,一旦爆發出來那就是暴戾而純粹的痛苦,想要發泄卻強製抑製。


    他有自己脆弱的依然要去守護的驕傲。


    鄭容予就給他驕傲。


    隻是給的方式錯了。


    他把市一中的錄取通知書遞交到張不讓手上,後者睫羽微顫,伸手撫摸過柔軟的紙張,緩緩捏皺,語氣意味不明,輕柔的仿佛歎息,難得的喊上了他的全稱。


    “鄭容予,你什麽意思。”


    “因為你想上市一中啊。”


    張不讓難得怔怔的看著他,鄭容予看他的眼神溫柔的不可思議,語氣也是毫不介意他那尖銳的質問,輕柔的竟然有種讓人想要落淚的衝動。


    鄭容予低聲道:“因為你想要啊。”


    所以他就想捧到對方的眼前。


    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感覺苦苦的,一種苦澀的滋味從心底緩緩蔓延開來。


    鄭容予忽然想到之前張不讓對他說的那句話。


    “因為暗戀就是苦的。”


    他忽然討厭起暗戀來。


    太苦了呢。


    張不讓後來再去那家奶茶店,那家奶茶店已經倒閉了。


    蓮花開的很漂亮。


    張不讓找了個碗,盛點水把蓮花裝在那碗裏,其實還是有點不太登對,碗裏盛開著一朵蓮花,那感覺就像是牛糞裏插上的一朵鮮花,不美觀。


    但沒辦法,那已經是張不讓找到的自我感覺上最漂亮的一隻碗了。


    最後還是看不下去,張不讓把蓮花放到了缸裏。


    蓮花孤零零的在缸裏的水麵上漂浮著。


    還有一朵玫瑰挺棘手的。


    張不讓想了想,從家裏找出個礦泉水瓶裝了點水,把玫瑰花插在礦泉水瓶裏麵,由於瓶子太長而玫瑰花根太短,導致那玫瑰花可憐巴巴的縮在那瓶口,好端端的被營造出一種被食人花吞噬的假象,看得人不忍直視。


    張不讓想了想,安撫道:“等我迴來給你換個好看的瓶子。”


    然後把玫瑰花放到了不易察覺的角落裏。


    張不讓沒想到他迴來的時候,花都禿了。


    從枯到禿,花瓣可憐兮兮的掉在邊上,礦泉水瓶裏麵的水幾天沒換都發黃了。


    張不讓迴來的時候頭上還額外的包紮了一個傷口,也不曉得以後會不會留疤。


    他迴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上的藥一丟,去看花,果然如預料中的禿的不像個樣子,光溜溜的垂在那裏,張不讓歎息著撫摸過去,自顧自的問道:“你說我現在完成你的遺願還來得及麽?給你換個好看的瓶子。”


    頭上的傷口隱隱作痛。


    住院的這幾天,醫生嘖嘖稱奇,說就是沒見過車子都炸成那樣了,結果人腦殼才破開那麽一道口子沒什麽大事連個骨折都沒有的人。


    醫生說這話的時候,鄭容予眼神滲人的站在邊上,陰森森的道:“你再把這話給我說一遍?”


    醫生抖了抖。


    鄭容予差點沒破口大罵的跳起來,隻聲嘶力竭道:“留這麽多血還不算大事?到底怎麽樣才算大事?你信不信我把你這醫院掀了?”


    這吼的簡直是震耳欲聾,張不讓閉了閉眼隻覺得耳膜都要被這鄭容予給穿透了,氣若遊絲的說了句,“滾。”


    對方簡直是喜極而泣的架勢看著他,不敢置信小心翼翼的問道,“你……醒了?”


    “……滾。”


    鄭容予抱住了他。


    張不讓又暈了。


    被氣暈的。


    不知道為什麽,他感覺他這一車禍下來,腦子都有點不太對勁了。


    其實住不住院無所謂的,但架不住鄭容予氣勢洶洶的近乎強迫性的讓他在醫院住下來,各種檢查都輪上了一遍,確認沒什麽事連個後遺症隻要好好保養都沒有了以後,鄭容予一顆心才肯心甘情願的放鬆了下來,然後去找查罪魁禍首算賬了。


    【你得感激我。】


    有個聲音在他腦海裏說。


    張不讓就說腦子感覺有點不太對勁吧,不知道住進了什麽東西。


    “你有病?”


    張不讓問。


    他有些惆悵的撥弄著那些散亂在邊上的玫瑰花瓣,已經枯黃的不像樣子了,甚至破碎。


    【你不害怕嘛?】


    張不讓力道輕柔的撫摸過那曾經柔軟的花瓣,語氣漫不經心道:“從我的腦子裏滾出來。”


    【……】


    花複原了。


    張不讓的手一頓。


    那些枯黃掉落下來的花瓣像是被重新賦予了生命力,迴到了那光禿禿的根上,又變成了鮮嫩欲滴的模樣,嬌豔動人,讓人看著情不自禁的就想伸手去撫摸,鼻息間似乎還能聞到若有若無的香氣。


    這景象有點奇幻。


    它有些開心道:【送給你。】


    張不讓嘖了聲,“你是什麽東西?”


    “你需要的東西。”


    沒等張不讓一句滾被說出來,它又飛快的補充道:【其實按照人類的世界來說,我應該是一個係統,就是差不多等於像是一樣被安裝的程序,功能也很雞肋,也就撩撩女孩子之類的……其餘的就別指望了,還伴隨不定時抽風,準確來說我其實……沒什麽作用。】


    它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可能擺著好看也是一種作用。】


    張不讓沉默了一下問道:“東北來的?”


    這口音總讓他不自覺想到了別的方向。


    【……不,天上來的。】


    果然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不是什麽好東西。


    張不讓眯起眼淡淡道:“你應該可以脫離我的身體。”


    它沉默了會兒,【是可以,但是……】


    它話頭一轉,沒等張不讓主動問出它的後半句,它已經笑嘻嘻道:【我為什麽要離開我的同類呢?】


    張不讓的手微微收緊,斂下眼語氣淡淡的上揚,“你這話,什麽意思。”


    【我感應不到普通的人類。】


    那嬌嫩欲滴的玫瑰又很快的變迴了原樣。


    枯黃破碎,有氣無力的躺在那裏,根依然光禿禿的垂落在礦泉水瓶的瓶口。


    那一切都是隻假象。


    張不讓伸手拂過那破碎的玫瑰花瓣,他的手指上也沾染上了那破碎的痕跡。


    他彎了彎唇,眼底暗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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