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海有些長了,細碎的遮掩住了眼簾,有些影響到了視線,給人的印象也是沉默陰鬱,一抬眼,就是陰沉的冷冽。


    張不讓用手拂了一下,又被重新遮掩住了,外麵的陽光大又燦爛,空氣也意外的不怎麽悶熱,麻雀立在枝頭嘰嘰喳喳,偶爾一抬尾羽,屎又不知道落到了哪戶人家拿出來曬的被褥上,於是中年婦女破口大罵的聲音從下麵大聲的叫嚷著傳來,麻雀受了驚嚇,嘰喳聲扇動著翅膀走了,枝頭一顫樹葉飄落,風瑟瑟的吹過,指尖還是沒有一絲的涼意。


    拉開抽屜,裏麵躺著把剪刀,張不讓慢吞吞的拿起,對準鏡子,碎發落到了老舊的鏡台前,他的模樣頓時清爽了許多,斂下眼,那上麵細碎的頭發被他的指腹緩緩掃過掉落在了垃圾桶裏。


    他今天起的很早,早上的陽光也是莫名能讓人感到心底暖融融的。


    張不讓打了個哈欠,眼底下有著淡淡的青黑,看起來像是沒睡好,拎起書包下樓的時候,木板搭建的樓梯忽然塌陷了一下,張不讓差點沒站穩,扶了下牆差點沒脫口而出聲髒話,驚魂未定的踩了踩,預感不妙的一步三蹦躂的跳下去。


    出乎意料的,楊淑潔剛好拎著早飯開門進來,看見他愣了一下,隨即笑笑道:“那麽早就醒了啊……我買了早飯,吃吧。”


    張不讓眯眼,盯著那包子不動,語氣微揚,“韭菜餡的?”


    “……對。”


    張不讓頓時就失去了搭理她的興趣,徑直走過去繞過她,“我不吃韭菜。”


    楊淑潔的笑僵在臉上。


    張不讓已經走到外頭,蹲下身把車鎖給解開,書包一扔自行車籃裏,騎上走人。


    楊淑潔隻能順著窗戶看見他的背影,那背影也在陽光下被照耀的模糊不清。


    到了學校,早讀課的時候,教導主任特意繞了個圈轉到張不讓的班級,從門口一探腦袋,眼神犀利的眯起,“請靠窗的同學把窗簾拉開的同時,順便提醒一下睡覺的同學該起床讀書了。”


    蘇未涼抬腳一踹前頭楊輝的椅子讓他去把窗簾卷上,一邊手肘不動聲色的捅了張不讓兩下,後者慢吞吞的抬起頭,打了個哈欠,眼角濕漉漉的讓蘇未涼的手指情不自禁的動了一下。


    教導主任把腦袋從門口挪開,走到教室外窗戶正對著的張不讓的位置,伸手敲了兩敲,沒人給他打開窗戶,他就自己用手肘扒開冷笑道:“張不讓,你看你現在像什麽樣子。”


    他的語調一點也不痛心疾首的道:“你跟一條風幹了的鹹魚有什麽差別。”


    這下子是連蘇未涼也繃不住笑了,咳了聲義正言辭道:“老師,話不能這麽說,至少鹹魚是臭的。”


    潘德州冷笑,“對,你就是那條會臭的鹹魚跟張不讓剛好湊一對。”


    臨走前還不忘警告張不讓,“待會兒我過來的時候,再看見你睡覺,自個兒看著辦啊。”


    張不讓眼睛就沒從書上移開過。


    等潘德州一走,他又趴迴去接著睡了,蘇未涼抬腳一踹,讓楊輝把窗簾放下來。


    這倆完全是狼狽為奸的配合的天-衣無縫。


    楊輝一邊忍不住在心裏吐槽一邊把窗簾放下來,蘇未涼探身把窗簾扯過一拉,把陽光擋在外麵,轉頭看看張不讓,他此刻就這麽安靜的閉眼,看上去似乎比往常更清爽了些,幾縷想要跳躍過來的陽光被蘇未涼阻隔在外麵。


    他盯著看了會兒,重新把目光移到了桌子上隨意攤開著的語文書上。


    他隻敢對這個人抱以餘光去直視。


    上課的時候,老師提到今天是他們的值周日,所以等會要做好準備工作,比如去教務處領取小紅帽跟垃圾袋。


    全校每個班級都要輪過來一遍,簡而言之就是打掃全校一整天。


    老師振振有詞理直氣壯的針對著學生們的抗議,“都要畢業了,掃掃學校怎麽了,以後你們想掃還輪不著了呢。”


    學生不甘示弱,“這不是占用了學習時間嘛。”


    “愛護母校怎麽能算是占用時間呢。”


    “……”


    張不讓眯了會兒,發現有點熱了起來,一趴桌子上臉上就會起汗,索性也不睡了,撐起下巴懶洋洋的看著老師在講台上唾沫橫飛,一麵問著蘇未涼,“現在知道了不。”


    蘇未涼一臉茫然的問了聲啥,就見張不讓麵無表情慢悠悠的說道:“老師就是喜歡講道理的土匪。”


    其實值周的時候,有點好處,比如一天不上課,全用來打掃學校。


    據說這項規定是教導主任建議的。


    就他奇葩點,讓每個班掃一次地,據說還特意針對衛生在周一早會的時候唿籲全校提倡環保,有什麽好的建議提出來,如果被采納說不準會加分。


    於是張不讓提出了一個建議,以後讓學生自個兒把垃圾揣兜裏,自動自發的帶迴家,這樣以後他就不用放學留下來做值日了。


    教導主任感慨道:“你真是匪夷所思的異想天開啊。”


    值周需要的工具有很多,教室裏的掃把肯定是不夠用了,就得特意去別班借,蘇未正涼吊兒郎當的準備去借幾把掃帚過來的時候,張不讓抬眼叫住他,“你別去。”


    蘇未涼還沒來得及問出聲為什麽,就見張不讓一眼拂過他,語氣淡淡道:“你那麽招人恨,去了吃閉門羹。”


    “……”


    學校打掃場地已經按小組分類好了,蘇未涼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跟張不讓分開,他們兩個人場地居然不一樣。


    所以他當時就炸了,氣衝衝的問道:“這誰安排的。”


    班主任涼涼的聲音忽然傳來,“我。”


    蘇未涼的表情僵住了。


    班主任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怎麽,有意見。”


    “……不,有點單純的小疑惑。”


    班主任以教導主任式的語氣感慨道:“我記得你們上一次值周,是在一個陽光明媚風和日麗的日子……我去巡視你們掃的怎麽樣了的時候,我難以忘懷一個畫麵。”


    在班主任意味深長別有意欲的眼神下,蘇未涼的身體也跟著僵了。


    班主任緩緩道:“你們倆就坐在台階上在那裏嘮嗑,邊嘮邊嗑瓜子,瓜子殼撒了一地。”


    狀似無意的感慨道:“真是比我一個老師還輕鬆呢。”


    “……最後我掃了。”


    班主任反問,“吃飽了動動不是應該的嘛?”


    看樣子結果是無法更改的,蘇未涼一臉的失魂落魄,他的腦袋被扣了頂小紅帽,左手拿著簸箕右手拿著掃帚,張不讓經過他的時候,往他兜裏塞了包辣條,蘇未涼哭喪著臉看他,還沒嚎出句話,張不讓已經唇角一揚,“這辣條香著呢,慢慢吃。”


    蘇未涼:“……”


    周子啟嘖了聲,“涼子你看你那表情,活跟生離死別似的,你迴頭掃掃完找他不就得了。”


    他剛一說完,蘇未涼眼睛一亮,捏緊了掃把,“對。”


    說著就雄赳赳氣昂昂的拖著掃把走了,周子啟愣了下,連忙衝著蘇未涼的背影喊道:“你知道你場地在哪兒嘛?”


    蘇未涼沒迴頭,提著掃帚的手揮了揮,“應該。”


    周子啟嘟囔道:“這算什麽迴答,他也就不會敷衍阿讓了。”


    上課的時間,除了偶爾從教室裏時不時傳出來的教書聲,更多的是一種寂靜的氛圍,張不讓見過學校寂靜下來的樣子,那是他逃課的時候,學校空蕩蕩的,他就像現在一樣走過很多的地方,穿過走廊要到他的場地去打掃衛生,他的頭頂上帶著一頂小紅帽,也許有些滑稽可笑,但配上的是他的模樣,即使是那紅帽,也不可笑了。


    教室更多的是拉上窗簾的,經過的每一間教室都是如此,學生的飲水機上倒著各種各樣的東西,也許是檸檬片,又也許是沒分解完畢的豆漿渣,張不讓一眼淡淡的瞥過,經過。


    有間教室也許是老師給他們再看電影,張不讓經過的時候能聽見裏麵傳來肆無忌憚的歡笑聲。


    的確是個可以肆無忌憚開心著的無憂無慮的年紀呢。


    最後到了場地。


    是在五樓的廢棄教室,一圈都是被擱置的教室,一推開門裏麵是落滿了的灰塵,張不讓走進去看了幾眼就忍不住退了出來,那裏麵擺放著亂七八糟的學生桌椅,講台桌上除了灰塵以外還有幾張署名了的美術畫。


    張不讓心不在焉的想著大概是上一屆畢了業的學生留下來的,又低頭仔細看了眼畫,那上麵勾勒出來的是一隻眼睛,用的是素描的畫法,畫的卻很是傳神動人。


    張不讓忍不住伸手過去翻弄一下的時候,冷不防聽見有人低吼了一聲,“你什麽時候管過我。”


    他的動作一頓,抬眼望去,對麵偏角的方向隱隱約約有個人影。


    張不讓眯眼看了會兒,陳餘響。


    他眉頭微微一蹙,有些疑惑對方怎麽在這兒,這不是上課嘛,然後又一想到走上來時,地上還有幾根被扔在角落裏髒兮兮的煙頭,又有些明了,畢竟這樣的偏僻場所,是最好的能躲避開來老師的吸煙場所。


    不過看樣子對方逃課來這兒的目的不是抽煙,是來吵架。


    張不讓一向不是一個喜歡偷聽別人講話的人,但他選擇過去把教室門給帶上,站在陳餘響看不見的視角,他總感覺他這麽貿然出去,對方恐怕會惱羞成怒起來。


    他總得體貼的為人理解一下。


    陳餘響其實還算是一個理智的人,這時候說出的話也是冷靜而理智的,“媽,你是不是傻?!”


    “……”


    張不讓莫名有種詭異感。


    陳餘響又開始咆哮了,“憑什麽!我就問你!憑!什!麽!”


    真的是一點也不害怕吼那麽大聲被發現。


    “你又提他!你眼睛裏就隻有他一個是不是?你什麽時候管過我?一有什麽事情才來找我,對,我知道他是我弟弟,我也知道他有病,病的你從小就圍著他轉,我活該我健康啊?”


    那頭不知道說了些什麽,陳餘響的語氣也冷靜了下來,麵容冷冰冰的,眼底倒映著陰霾,他唿了口氣緩下身,一隻手搭在欄杆上,卻緩緩收緊,用力的手指泛白,閉了閉眼,似乎極其艱難的問道:“媽,我就問你一件事,你知道後天是我生日嘛?”


    那頭乍然安靜了下來。


    陳餘響彎了彎唇,那是一種不動聲色的哀涼。


    “你不知道,我也從沒吃過蛋糕。”


    他把手機掛了,他閉了閉眼。


    他走了。


    張不讓站在陰影的角落裏,也彎了彎唇。


    蘇未涼把整個學校都轉悠了一圈,從上課轉悠到下課再上課,眼看眼保健操都響起來了,他終於急了,發現怎麽也找不到張不讓,他找了那麽久才忽然想起他貌似都不怎麽清楚張不讓的場地,就跟個亂頭蒼蠅似地到處瞎蹦躂。


    垂頭喪氣的時候,手碰見口袋響起了塑料包裝袋的聲音,蘇未涼一愣,想起了張不讓臨走前遞給他的辣條。


    就算張不讓不在了,但他的辣條還在身邊。


    蘇未涼找了個地方坐下,隨手把小紅帽從頭上一撂放在旁邊,把包裝撕開咬了口。


    就是這個味兒倍爽。


    班主任的聲音涼涼的從他身後傳來,“真沒想到啊蘇未涼,沒跟張不讓在一塊兒你也能自嗨得起來。”


    “……”


    辣條仿佛苦澀上了幾分。


    快到中午吃飯的點兒的時候,蘇未涼終於找到了張不讓,一見到人就迫不及待的嗷嗷衝了過來,張開雙手就把張不讓抱了個滿懷,張不讓眉頭一皺,沒等他主動推開對方,後者就已經自動自發的鬆手嚎上了,“我特麽剛剛吃辣條給老班抓著了,他罰我去把教學樓那塊草叢裏的垃圾給撿起來,我撿的腰都酸了,日。”


    張不讓沒反應。


    蘇未涼神經大條的就準備扯著他走,“走,我們吃飯去,餓死我了。今天中午吃啥?”


    張不讓反手拉住他,蘇未涼一愣,轉頭訝異的盯著他看。


    張不讓麵無表情的樣子無端的讓人心底一沉,蘇未涼還沒狐疑的想到對方是怎麽了,後者就已經一臉淡淡的開口道:“涼子,你看你的牙縫裏,有個辣椒片。”


    蘇未涼:“……”


    他想死一死。


    中午可以迴宿舍休息,下午還要接著打掃衛生。


    他們的教導主任曾經再三強調過,就是要讓同學們親自體驗一下撿垃圾的辛苦,從今往後才不會亂丟垃圾。


    但蘇未涼覺得對方分明是不想花那個請工人過來打掃的錢。


    迴寢室的時候,已經打上了空調,門一被推開,楊曉順抬眼瞥見人進來,手上順手把鬥地主的聲音給關靜音。


    張不讓照樣躺的是蘇未涼的床,蘇未涼本來也不甘的想要爬上去跟他同床共枕,被張不讓一句話給懟下來。


    “你信不信我給你踹下去。”


    蘇未涼就憋屈著委屈爬到他對麵的床鋪。


    周子啟抬頭往張不讓那個方向看,“阿讓,你要睡覺嘛。”


    “嗯。”


    “我想放歌耶。”


    “沒關係,反正又不是涼子唱歌。”


    蘇未涼臉一黑,“你們這是不懂得欣賞。”


    周子啟點了首歌又重新切換,這樣來迴幾次他自己也有些索然無味的煩了,出聲問道:“你們誰有激情點的歌?”


    有人接話道:“有激情點的片。”


    一時間都笑了。


    周子啟嘖了聲,“我特麽說正經的呢,最近手機裏的歌都聽膩了。”


    張不讓忽然道:“想要激情點的?”


    周子啟一愣,沒想到張不讓還沒睡,反應慢了一拍的應了聲。


    “涼子,給他放首國歌。”


    “……”


    值周這活下午四五點多左右就結束了,蘇未涼摸清楚張不讓的場地在哪兒以後,自個兒的一掃完就毫不猶豫的奔向張不讓所在的地方,後者還在那打掃著漫長的走廊,的確夠髒,全都是灰。


    蘇未涼義不容辭的袖子一擼就跟著幹上了,邊掃邊跟張不讓吐槽,“你知道我那的地在哪兒嘛,小賣部一樓,一整圈的全都歸我掃。”


    張不讓沒搭理他,專心致誌的打掃著他的地。


    蘇未涼就忽而感慨道,“阿讓哥,你知道嘛……”


    張不讓終於肯搭理他了,眼眸一抬,“咋。”


    “當我一個人,左手拿著簸箕,右手拿著掃帚,走過漫長的一圈的走廊眼神四處搜尋垃圾的時候,我感覺我像極了電鋸殺人狂魔,我拿的其實不是掃帚,是電鋸。”


    “……你最近是不是核桃吃多了,太補腦了。”


    沉默了會兒,蘇未涼又忽然道:“其實我感覺林蕭文對你有意思。”


    “怎麽。”


    蘇未涼嘿嘿一笑,“感覺上是這樣的,她最近老找你借書。”


    其實張不讓仔細聽的話,會發現蘇未涼的語氣不太對勁,可惜他心思粗糙的直接把這茬都給忽略到腦後,直到值周完迴教室收拾東西迴家的時候,林蕭文忽然跑過來又問他借另一本的英語詞典的時候,張不讓才像是被提醒了什麽似得想到了什麽。


    他麵上仍沒什麽表情,伸手遞了過去,林蕭文拿著書站在他麵前沒動,他就有些疑惑的看著對方,聽見女生低聲道:“老師說……明天的英語課去階梯教室上。”


    張不讓一愣,愣得有些久,值周完迴教室的人本來就很少,有的迴來把帽子一丟拿個東西就走了,也沒多顧上他們,一眼看過去隻以為又是借書就沒放在心上,此刻教室裏就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張不讓斂眼瞥見對方拿著英語詞典的手指已經捏緊的微微泛白,他像是再不迴答的話氣氛就會變得尷尬了起來。


    他開口若無其事道:“為什麽要去階梯教室,難道明天有公開課?”


    女生的手指放鬆了些許,“嗯……因為老師說要教新課,可能去。你現在是要迴家嘛?”


    “……對。”


    “那……明天見。”女生抬頭,露出了一個微笑。


    “……明天見。”


    張不讓也扯了扯自己的嘴角,但他發現他真的笑不出那種,陽光燦爛的沒有一絲陰霾的微笑,沒有一絲半毫的陰影,是一種令人眷戀的陽光溫暖。


    他忽而有些貪戀起那樣的溫暖,是陰影裏久違的一縷陽光。


    可他看了看天,太陽已經要下山了。


    他的那縷陽光自始自終都在下山。


    第二天的英語課,老師果然有說要去階梯教室上課,讓大家帶好需要用上的東西就走了。


    林蕭文帶上了那本英語詞典。


    張不讓帶上了一支筆跟課本。


    蘇未涼帶上了張不讓。


    後排差不多全是男生,張不讓今天難得沒趴下來睡,蘇未涼樂得跟他聊會兒,聊嗨的時候差點沒手舞足蹈起來,張不讓就眯起眼嫌棄的嘖了聲,含笑道:“你特麽注意點,是想跳舞嘛。”


    蘇未涼嘿嘿一笑,“上課不如跳舞。”


    “蘇未涼,你現在就可以上來跳一支舞。”老師眼神看著他們這個方向,忽然一點名。


    周圍此起彼伏一陣幸災樂禍的笑聲,慫恿道:“涼子,別慫啊,上。”


    蘇未涼咳了聲,低下頭。


    “我慫。”


    “張不讓,你坐這兒來。”老師捏著書的手恰好指向了林蕭文身旁的空位置上,那剛好是多餘出來的一個,卻不懷好意的引起了周圍人的遐想。


    “阿讓,你快去啊。”


    林蕭文低著頭。


    張不讓的眼神淡淡的掃過對方,懶洋洋的仍不動彈,“老師,我離開這就無家可歸了。”


    老師仍指著那個位置堅持道:“過來,這裏就是你的家。”


    有人應了句,“那裏還有一個她。”


    於是都笑了起來,老師敲了敲桌子道:“再笑就出去。”


    張不讓無奈的起身,把課本跟筆留給了蘇未涼,在後者詫異的眼神下道:“好好學習,要對得起我這支筆的筆油。”


    “……好說。”


    他坐在了對方的身旁,女生抿著唇沒說話,把書本遞過來了點。


    張不讓似懂非懂的看著上麵的英文,忽然淡藍色的筆尖落在了他盯著的那個英文上,“這個是甚至的意思。”


    “我知道。”


    “不知道的可以問我。”她飛速的接上一句。


    張不讓發現他發愣的次數有點多,看著對方,卻意外的發現對方不是低下頭的模樣,而是直視著他,眼睛裏充斥著他的影子,他就忽然有些琢磨不透了,他能看透對方的緊張,比如那時不時微顫的睫毛,但卻仍然是固執的看著他,不再逃避的瑟縮。


    其實林蕭文長得倒不是小家子氣,像是小家碧玉,一看就是什麽事都自己憋悶學不來落落大方的主。


    但坦蕩的時候,意外的幹脆。


    老師也很幹脆的打破他們的局麵,“如果每個人都能像張不讓那樣不恥下問的去求知,像林蕭文那樣不厭其煩的去解答,那麽我相信我們班的英語水平可能會提高很多。”


    張不讓:“……”


    這話他怎麽就那麽不愛聽呢。


    最後老師幹脆的宣布,成立個互動學習的小組,其中張不讓跟林蕭文就被列入其中作為模範。


    張不讓也沒想到有生之年他居然能在這玩意兒上模範一個。


    果然人生處處有驚喜。


    他還沒適應過來這種驚喜的時候,蘇未涼就已經樂顛顛的拿著他的書本跟筆湊過來問,“怎麽樣。”


    張不讓斜了對方一眼,“什麽怎麽樣。”


    “別裝聽不懂。”蘇未涼手一伸,就跟他勾肩搭背起來,腦袋湊一起低聲問道,“怎麽樣,有意思沒。”


    張不讓嗬了聲,“別管我有沒有意思,你看看你自個兒,有空找個有意思的去。”


    蘇未涼嘖了聲,“你對我都開始不誠實了。”


    “……走開。”


    “嗷。”


    下午眼保健操做完以後,廣播出一個事情,陳餘響被記過了,這次玩的有點大,跟人本來聊得好端端的,對方也不知道開玩笑似地說了句什麽,陳餘響本來還有說有笑的臉陡然陰沉了下來,似笑非笑的問,“你他媽再給我說句試試。”


    那人說了。


    陳餘響抬手就是拎起電腦砸對方的頭。


    那是在電腦課電腦機房的時候,他們聚在一塊聊天,跟往常一樣嘻嘻哈哈的玩鬧,老師也不管,坐在電腦前不知道在鼓搗什麽文件,氣氛跟往常一樣和諧,唯一不和諧的就是陳餘響突然問出的那句話,以及那人不甘示弱的迴應。


    陳餘響這人多狠,大家都不知道,因為都沒怎麽具體見識過,但今天他們算是見識了,對方是狠到屬於不怕事的主。


    那句話剛一說出口,陳餘響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抬手就把電腦機房那擺著用來做作業的電腦給拎起來,不管對的是不是對方的腦袋,反正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砸了,當時血就濺起來了,離得近的人衣服跟臉上多多少少也沾上了一點血珠,電腦的屏幕也碎了一角,可見有多麽的用力。


    所有人都被這突發事件給驚呆了,沒人能當時速度極快的反應過來,除了陳餘響這個罪魁禍首,繼電腦以後他又拎起了椅子順手一砸過去,這下子終於有人反應過來了,連受害者也從起初的震驚裏反應過來,捂住傷口發出斷斷續續的痛唿,陳餘響依然不罷休的一腳踹過去,手上的椅子比不得電腦的分量輕,需要點力氣,很多人攔著,陳餘響就被攔下了,但他的腳上使力的很厲害。


    當時他那個模樣都魔怔了似地,眼睛紅紅的,樣子看起來嚇人,並且眼裏不帶絲毫情緒麵無表情的看著對方,嘴裏隻重複著一句話,“你他媽再給我說句試試。”


    後來了解到,那人說的那句話是,去你媽的。


    那本來是一句無關緊要的玩笑話,但結果卻是很不容樂觀的被扶著走出了電腦房,血滴滴答答的落了一地,老師是個女老師,被這場麵也嚇住了,看著陳餘響的眼神裏都帶著驚懼,沒想到平時看起來不聲不響的學生下起手來居然那麽狠。


    當然,他們也都沒看到那個學生,手上沾著血,那是被屏幕碎裂掉的時候刮傷的傷口,他坐在那裏,手輕微的發著抖,嘴裏嘟囔著,“你才去你媽呢……”


    事後陳餘響的態度很好,按理說出了這一檔子事,學校肯不肯要這個學生都不一定,但礙於別的因素,以及對方保證絕對沒有下次,電腦房的損失都會按照原價雙倍賠償以後,校方給的處理也很合理,跟對方學生的家長賠償道歉損失他負以後,也洋洋灑灑的處理了一大堆的條例。


    這事傳開來以後,不敢接近陳餘響的人也有。


    他最近脾氣不知道怎麽了,喜怒無常反反複複,上一秒跟你笑下一秒就能叫你哭。


    情緒不穩定的很。


    陳餘響也差不多算一個人了,反正也沒怎麽人敢接近他了現在,估計還得緩緩適應適應。


    今天是學生放假迴家的日子,陳餘響沒有收拾東西的意思,就坐在學校的亭子裏,彎著腰垂著頭,他的模樣變了許多,陰沉的叫人不敢直視。


    有個人站在他的眼前,他的眼前映入了一雙鞋。


    “滾開。”陳餘響淡淡道。


    “陳餘響。”


    是張不讓。


    陳餘響手指微動,緩緩抬起了頭,張不讓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眼裏倒映著他,沒有多餘的情緒,隻是平平淡淡。


    陳餘響試圖在裏麵找到一些別的,比如厭惡,又或者是其餘的,畢竟對方應該也知道那個事吧。


    可是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像極了從前,又或者根本沒變過,他的眼神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以一種旁觀者的姿態圍觀著周圍一切與他無關的事情。


    但陳餘響卻忽然笑了,不知道為什麽,看著那讓他忍不住想伸手拂過的眉眼,帶著微微的挑釁笑道:“張不讓,怎麽,想我了。”


    “對。”陳餘響的笑一僵,凝視著張不讓,後者看著他平靜道:“我想你了,覺著你不順眼了許多,就來看看你,現在看著你,又更不順眼了。”


    那顆心失落的起伏著,陳餘響仰頭咧開個笑看著他,眼神發狠,“找事?”


    “找事。”張不讓又應了,語氣冷靜眼神平靜的看著他。


    “……”


    陳餘響又忽然不知道說些什麽了,反而是張不讓,略微俯下身道:“城南街361號麵包店。”


    那眉眼近咫尺,陳餘響緩緩凝視,“上那兒打?”


    張不讓笑了,不知道為什麽笑了,又被極快的收斂起來,猶如曇花一現般卻足以在那刻展開的同時叫陳餘響屏住唿吸。


    “怎麽,你不敢?”


    “好。”


    陳餘響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盯著對方,說好。


    張不讓聽見那聲好以後,就直起身撇下陳餘響走了。


    陳餘響在亭子裏坐了會兒。


    今天不算太熱,真的不算,微風拂過反而還很是清爽,但是陳餘響不知道為什麽,心底無言而喻的煩躁了起來,連著帶動了身體也微微的躁動了起來,起了身微汗。


    坐了會兒,連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隻是腦海裏反複播放張不讓俯下身時湊近了的麵容,以及對方那驀然綻開的抹笑。


    想的他心慌意亂的不自禁捏緊了手。


    人開始逐漸少了起來,開始稀稀拉拉的散碎著,而這個時候,陳餘響就在腦子裏反複想著一個念頭。


    他在等我。


    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


    他在等我。


    這個認知從未像現在這般的如此清晰起來,陳餘響起身,他的腳步是那麽的快,那麽的快,最後甚至是跑了起來。


    城南街361號麵包店。


    為什麽要約在那裏呢。


    陳餘響沒細想,他沒有時間細想,他的腦子裏隻充斥著一個人的身影。


    也許是約那個附近,又也許是約在……


    為什麽要約在那裏呢。


    不要去想了,等見到他的時候,就什麽都能明白了。


    不是麽。


    陳餘響的心跳動著越來越快,隨著他跑的越來越快,他的汗也順著額上滴落下來,他跑的氣喘籲籲,但他沒有想著停下。


    張不讓也許在等他。


    張不讓在等他。


    這個人在等他。


    心在這個時候,隻能更加的浮躁,而不是是停下,連為什麽都不想去思考。


    為什麽莫名其妙的來到他眼前呢。


    這個問題就不要想了。


    張不讓就是一個疑惑,他是解不開這個疑惑的答案。


    他終於來到了家店,還沒到這家店的時候,他就能聞到一股香味,是一種很香甜的氣息,這不僅僅隻是一家麵包店,還更是一家蛋糕店,但他有些茫然的站在門口,不清楚張不讓約他來這裏是為了什麽,為了做什麽,他在周圍看了一圈,沒發現有張不讓的蹤跡。


    這個人去了哪裏他找不到的地方呢。


    或許他在裏麵呢。


    於是他伸手推開門,門前的那串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他走了進去,他渾身跑的都是汗,但裏麵打著空調讓他覺得涼爽了許多,渾身似乎都有些沒由來的輕鬆了起來,也許是店裏的氛圍讓他不自禁緩解下緊張,他走進去還沒打量清楚,就有人走過來問他,“請問您是陳餘響嗎?”


    陳餘響愣怔了一下,隨即點點頭。


    麵前的女孩,這家店的工作人員,就露出了一個微笑,“樓上二號桌。”


    樓上二號桌。


    陳餘響些稀裏糊塗,又忽然猜想也許張不讓在上麵呢。


    於是他上了二樓,二號桌靠窗的位置,他走過去。


    桌子上擺放著一個盒子。


    他的心忽然劇烈的跳動了起來,顫抖著手緩緩拆開盒子,裏麵的蛋糕顯露了出來。


    他忽然似預感的抬眼看向樓下,張不讓此刻就站那裏,抬頭看他。


    人流人往。


    他站在那人流裏。


    他認得他。


    也隻認得他。


    冷水泡方便麵的滋味是怎麽樣的呢,他開始嚐試了一下,發現冷冰的難吃,他不想吃方便麵了,可家裏什麽也沒有,隻有幾包方便麵被隨意的扔桌上。


    於是他就換了另一種吃法,把調料包的粉跟方便麵攪在一起捏碎,就像是吃幹脆麵一樣的吃著方便麵。


    其實性質是一樣的,都能吃。


    他還小,但他並不被寵愛。


    “阿讓,聽話。”


    他的母親摸了摸他的頭,要離開,但他拽住了對方的衣裙,惹來對方不耐的一眼。


    “……為什麽我的生日沒蛋糕。”


    沒有蛋糕。


    他的生日沒有吃過一口蛋糕。


    從此他沒有覺得自己有生日。


    張不讓從口袋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陳餘響接起電話,眼神一直沒從對方的身上移開。


    “生日快樂,陳餘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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