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清清下意識的就別過臉,轉頭往裏屋走,纖雲卻是在這時候跪下來:“姑娘,殿下是真心誠意向姑娘道歉的,姑娘還是再看一看,給殿下一個機會吧。”

    纖雲拉了拉小貴子,小貴子呆了呆,跟著跪了下來,抬起頭,茫然的看著餘清清:“姑娘也不想跟殿下生氣,殿下和姑娘的感情這麽好,如果生氣,那必然是兩個人都難過……”

    小丫鬟跟著跪到地上:“要是姑娘不答應殿下,那奴婢就一直跪在這裏,不起來了。”

    這幾個人把餘清清的心思看得明白。餘清清在他們和蘇廷之間望了一眼,眼裏露出點點怒意。

    她把這筆賬算到蘇廷頭上。

    她一直憐貧惜弱,對他人釋放善意,但被他人逼迫,隻會覺得厭惡。從前她看不清蘇廷,以為蘇廷是一個柔和的少年,對蘇廷都是愛護。

    如今看來……

    要改變一下對蘇廷的看法了。

    纖雲抬起頭來,拽著小貴子一起跪:“姑娘,你就答應殿下這一次吧。”

    “奴才真的不忍心,看著姑娘跟殿下誤會,就算是多見見麵,多說說話也是好的……”

    兩人都怯生生的祈求,餘清清歎了口氣,伸手把兩人扶起來,小貴子和纖雲對望一眼,心裏都是欣喜。

    而餘清清轉頭看向蘇廷的時候,眼裏都是冷意。

    “現在我依你的意了,你就別用這一副做派,威脅我身邊的人來威脅我。你對我的好,我消受不起,也不想消受。什麽是真心,什麽是假意,我自己看得清楚。”

    蘇廷微微垂下眼眸,沒說什麽。餘清清獨坐一輛馬車,兩人一同出府。

    她跟蘇廷相識這幾個月,一直都以為蘇廷善良,他雖然經曆許多,卻一直維係善良的本心。

    可是蘇廷騙她,她最是厭惡背叛。她一直以為蘇廷是溫和少年,可如今的情況,卻像是他徐徐圖之,讓她身邊的人都站在自己那一邊。

    他怎麽能這樣做……

    是自己對蘇廷太好,讓他覺得自己輕易就能利用,還是自己看錯了蘇廷?

    馬車在城外停下,餘清清看著周邊荒蕪的土地,幽幽的青草,問:“來這裏幹什麽?這裏都是荒郊野外,你又想做什麽?”

    餘清清說話都在氣頭上,她朝蘇廷看去,蘇廷眼神黯淡下來。餘清清心裏竟有一絲不忍,她捏了捏自己的

    手,告訴自己管蘇廷做什麽。

    是他利用自己……

    她看向蘇廷,而蘇廷卻是收迴了目光,走在餘清清的前麵。他走了一會兒,忽然停下,前麵是一片墳墓,立著一塊墓碑。

    “就是這兒了。”

    餘清清異樣的看著他,卻見他輕輕咳嗽了一聲,溫和的望著墓碑:“這裏下了雪,雪裏這麽冷,不知你在地裏長眠的可好?”

    “當初你說你想要獵鷹,想要彈弓和弓箭……這些我都通通帶來了,如今雪下的這麽大,你冷嗎?”

    空氣都像是靜默起來。

    餘清清這才注意到,下人拿著一些孩童的玩具,都是紙折的。

    蘇廷蹲在墳前,靜靜的用銅盆燒著黃紙,紙折的彈弓,獵鷹,弓箭……都是孩子喜歡的玩意兒。

    蘇廷八歲那年,表弟被人陷害,當街斬首示眾,這裏麵的就是他的表弟?

    餘清清說不出話。

    “逝者已去,生者進取……別沉溺於過去的痛苦中,還是該看向前路。”她走過去,靜默許久,忽然說了第一句話。

    空氣像是凝固起來,忽然飄了雪花,蘇廷從墳前起身,餘清清發覺他肩頭積滿雪花,替他撣了撣。

    等他上馬車的時候,又道了一句:“這四周都是無主的孤墳,這孩子在這裏沒人陪伴,等到以後有機會的話……還是把他遷入宗族吧。”

    餘清清說過這一句之後,就沒說話,而蘇廷輕輕咳嗽了一聲,看了餘清清一眼。

    兩邊都沒說話了。

    迴去之後兩人都是無話,纖雲瞧見餘清清從馬車下來,等到進屋的時候,她連忙過去,又是取了手爐,又是倒了熱茶給餘清清,

    她看著餘清清溫暖起來,才說:“姑娘別生殿下的氣了,殿下也是一直沒人教導,有時候做事,是失了分寸。”

    餘清清眼裏如有冰湖,抬頭看她一眼:“那……他就可以利用他人嗎?”

    “姑娘是當局者迷。殿下雖騙了姑娘,但也是無心之失……”纖雲又看向餘清清:“這世間有那麽多的人,在宮裏的時候,單是麗嬪就害過姑娘好幾次……我從未見姑娘對麗嬪生過氣。”

    “姑娘為什麽對殿下這麽憤怒呢?”

    她說的餘清清無言以對,餘清清想說什麽,半晌說不出來,道:“他年紀小我一些,我隻把他當做年紀小些的晚輩,見他柔和,見他

    良善,忍不住對他好些,也許是這個原因……”

    餘清清說著,忽然聲音頓住,而纖雲的聲音清晰的響起來:“姑娘既然把殿下當做弟弟,當做一個不懂事的少年,那為何不能原諒呢,如果真當做晚輩,包容不是很簡單嗎?”

    “還是說,姑娘不把殿下當做晚輩,也不把殿下當做朋友,隻是姑娘不知道?白日的事情理一理,姑娘難道不是當局者迷?”

    餘清清詫異的看著纖雲。

    她到底把蘇廷當做什麽。

    她盯著手裏的茶水,忽然露出了茫然的神色,而手指一晃,茶水忽然晃了出來。

    就如同她得出的結果一般。

    ……什麽都不是。

    茶水落了滿地。

    “奴婢鬥膽說一句,姑娘和殿下都是當局者迷,姑娘看不透自己的感情,而殿下是看透了感情,卻……”

    太過執著。

    歎息聲跟窗外的風雪融在一起。

    ……

    隔日裏,蘇廷又派人來請餘清清,這一迴沒乘坐馬車。

    兩人一同出去。

    這地方是內城邊緣,有些偏僻,餘清清疑惑的跟上蘇廷,蘇廷扭過頭去。

    他在前麵引路。前麵都是風雪,而他仍然是煢煢獨立,沒有撐傘。餘清清忽然疑心他是故意,每一次都故意在自己麵前示弱,換得自己的關心。

    餘清清生得高挑,他們的身高相仿,站在一起很是和諧。她從下人的手裏取過傘,十八骨的紙傘撐開,籠在蘇廷的頭頂。

    “打傘。”

    她把傘遞給蘇廷:“自己身子弱,就自己記得打傘,別總盼著我提醒你。”

    “給,接著。”

    蘇廷臉色有些愣,忽然低低笑了一聲,接過油紙傘。

    餘清清跟蘇廷站在一起,卻是有些心煩,不知蘇廷為何沒帶兩把傘。她跟蘇廷一起躲雪,湊的更近,隻覺得渾身都不舒服。

    蘇廷沒伺候過人,傘不是偏了就是斜了。

    籠在人頭頂,雪花好似能滲進來……

    等到了附近的宅院,餘清清才好受起來。眼前是一處三進三出的大宅院,掛著慈濟莊的牌匾,蘇廷一走過來,裏麵的主事出來迎接。

    裏麵傳來孩子們的喧鬧聲。

    孩子們跟著主事一起出來,瞧見蘇廷的模樣,都

    紛紛喊著:“大哥哥!”

    蘇廷走了過去,許多孩子過來,熱切的看著蘇廷,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鳥一般。一個小女孩站在前麵,眼裏無光,分明是瞎子,旁邊是坐在輪椅上的男孩,被同伴推過來,還有臉上生了大塊胎記,年紀大些的少年……

    餘清清看得明白。

    這些都是被人遺棄的孩童。

    她看向蘇廷的目光多了探究,而蘇廷進來之後,就進裏屋議事。他迴頭看了餘清清一眼,道:“這裏有些事情我要去處理,是有關這些孩子的問題,我先出去一會兒,你在這兒等我迴來。”

    竟是有些親昵的意味。

    這宅院之中,一時隻剩餘清清和孩童們,這些孩童的年紀尚小,說話也奶聲奶氣,餘清清跟他們在一起,說話都放輕了些。

    餘清清掏出糖果發給孩童們,寒暄了幾句話,問道:“你們都是怎麽到這兒的啊?”

    小女孩站出來,她看起來乖巧可愛,摸了摸餘清清的手,說:“爹親娘親不要囡囡……”

    “囡囡被扔到外麵的山裏,是大哥哥的人救下囡囡,後來大哥哥去找囡囡的爹娘,他們不願意收留囡囡,大哥哥就讓人把囡囡帶迴來……”

    小女孩無知無覺的說著,餘清清心疼起來,親了親她的臉頰,小女孩遲疑的捏了捏餘清清的手指。

    她跟著親了親餘清清,忽然咯吱的笑出來,像是開出了一朵花。

    餘清清問了這個問題,又有其他的孩子說起來,他們睜大了眼睛,好奇的看著餘清清,說出的話都很友善。

    “爹爹跟娘親說要給弟弟娶媳婦,把我賣給村裏四十多歲,還沒媳婦的二狗叔,我不願意,就一直跑。每跑一次,爹爹娘親就割掉我一根手指……”年紀大些的女孩撩起長長的衣袖,露出光禿禿的手,五指竟是齊根切斷。

    “後來遇到了大哥哥,讓我在這裏住下來,我吃得飽,穿的暖……”

    女孩笑得越軟,餘清清的心裏就越難受,像是有針在紮一般,她蹙了蹙眉,親手剝糖給女孩。

    女孩露出甜甜的笑意。

    孩子們各有各的身世。

    富貴之家被遺棄的私生子,青樓裏從小就被調.教賣笑的少年少女,天災人禍家破人亡……這裏不止有孩子,還有年紀大些的少年少女,都住在這裏。

    餘清清問了許多問題,等到把糖果分發完之後,問這些孩子:“那

    這莊子裏還有更大的孩子,怎麽沒看見他們?”

    “我們年紀還小,沒辦法讀書。大哥哥給我們請了好多先生,等到年紀再大一些,就可以去學了。等到以後還可以留下來幫大哥哥……”

    “哥哥姐姐們都在後院的私塾裏,學東西呢,管的可嚴了。我聽說大哥哥的身體不好,我想要學醫術,幫大哥哥治病。”

    餘清清忍不住笑了笑,輕輕親了下小女孩的臉頰,小女孩摸了摸餘清清的臉,咯吱咯吱笑了幾聲,說:“大姐姐好漂亮,囡囡雖然看不到,但是知道大哥哥和大姐姐都是一樣好看的人。”

    餘清清輕輕把她抱了起來。小女孩被她抱在懷裏,在一邊的樹蔭底下坐下。

    “大姐姐這麽好看,我跟大姐姐說一個秘密好了。”

    小女孩忽然輕輕湊近她的耳畔,要說些什麽。

    “什麽秘密?”

    “大哥哥往常過來的時候,是從來不會帶其他人的。囡囡聞出來了,姐姐跟大哥哥用的是同一種安神香,是相同的味道……”

    餘清清低頭聞了聞自己衣袖的味道,小女孩忽然抬起頭,更湊近了餘清清的耳朵:“大哥哥身上的味道一直都很幹淨,像大哥哥這麽幹淨的人,如果跟姐姐用同一香料,那就一定是他喜歡……”

    一陣腳步聲從不遠處響起,蘇廷的身影出現在門邊,那小女孩聽到聲音,一下就閉了嘴。

    她低下頭去,很是乖巧的模樣。

    “嫻兒是性子最調皮的一個,別看她生的可愛就放下戒備。”蘇廷皺了皺眉,看向小女孩:“現在該是你迴去午睡的時間了,別人都迴去了,隻有你還鬧著要跟姐姐玩。”

    他又加了一句:“快迴去。”

    小女孩不情不願的走過去,癟著嘴,沒說話了。附近的下人把小女孩帶迴了房間裏麵,餘清清這才發現,蘇廷關切的看著自己,眼裏竟有一絲暖意。

    他一直都很關心自己嗎?

    餘清清看著女孩的背影,想起她說的秘密,有些茫然起來,蘇廷注意她的臉色,問:“怎麽了?”

    “沒什麽。”

    餘清清搖了搖頭:“你呢,怎麽想到在這裏開一個慈濟莊。”

    “為了母後的願望罷了,母後喜歡孩子,可是生下我之後便身子不好,母後信佛,她說宮外的孤兒太多,想要做一些善事……”

    還有一句話沒說。收買人心

    ,培養絕對效忠自己,各行各業的人才。

    蘇廷又看向餘清清:“這裏離衡王府不遠,你若是願意,隨時可以過來看看。如果你還想跟他們說說話,就留在這裏逛逛,若是沒有興趣的話……迴去吧。”

    餘清清看著他,忽然又想起纖雲說的話。

    難道真是當局者迷,他們之間真有什麽聯係……

    餘清清遲疑片刻,忽然認真的看向蘇廷,道:“之前的事情,下不為例。我會在你成家立業之前一直陪著你,既然我說出了承諾,就一定會完成!哪怕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

    “我知道。”

    出乎餘清清的預料,蘇廷先一步說了。

    他溫和的看向餘清清,那亙古的寒意竟是融化,有些赧然的染了暖意:“你說過的每字每句,我都會記得……我也在這裏對你發誓,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向你說謊,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哪怕是要我這個人,我也……”

    他的話戛然而止,眼角飛快的掠過一絲嫣紅,四周的人紛紛退下去。蘇廷的耳廓染上緋色,又看了餘清清一眼,忽然堅定起來。

    “就算是要我這個人,我也都給你。”

    蘇廷說完這句話之後,耳垂飛快漫上霞紅,餘清清從懷裏飛快掏出一瓶藥,遞給蘇廷。

    “這是解毒丸,無論是中毒還是疾病,都有壓製的效果,對人體無害。”她搶先倒了一顆出來,麵不改色的吃下。

    餘清清又摸了摸自己的臉。

    她知道蘇廷總是臉熱。

    可這臉熱的毛病……怎麽傳染到自己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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