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清清抬頭看過去。

    蘇廷握住餘清清的手腕,他的身子纖細單薄,貼在餘清清身前。低下頭,腦袋抵在餘清清的肩膀,濕熱的液體淌過衣料。

    “你是我的朋友,以後無論做什麽事情,都要問過我……”

    “不許再讓我擔心。不能有下一次……我不許你這麽做,我命令你。”

    少年的聲音嘶啞,流露隱忍的痛意。餘清清以往看到的蘇廷,都像是披了盔甲。而今他脫去盔甲,露出柔韌的模樣。

    餘清清意識模糊。

    蘇廷半俯下身,一隻手摟著她的脖頸,一隻手攀過她的腰。他緊緊握住她的手腕,如同溺水之人攀附最後一根稻草。

    “我再也不要失去任何人了,餘清清,你相信我……”

    “我不會讓別人傷害你。”蘇廷眼裏都是猩紅的血絲,聲音陰暗沙啞,含著沙石一般。

    話語如同誓言,落在餘清清耳邊。

    ……

    餘清清被責罰的消息傳出去,宮人們都疑惑起來。

    餘美人的性子人人都知道,一向好脾氣,柳家嫡女是京城裏的明珠,也是溫婉可人。

    她們怎麽會生出齟齬?

    皇後明麵寬和,卻是恩威並重,笑裏藏刀。聽說那一日之後,餘美人被狠狠責罰,打了一百板子,迴去之後就臥病不起,纏綿病榻。

    若是其他人得罪柳家女,又能剩幾條命?

    一時間宮裏人人自危,漱玉殿本就是偏僻的地方,如今更是冷清,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漱玉殿裏。

    自從那日之後,餘清清就養起傷來,原身原來在燕州經曆戰亂,大大小小的皮肉傷都嚐過,況且有蘇廷的人從中周旋……

    餘清清養了幾天,恢複過來。

    蘇廷替她放出流言,說她感染風寒,不宜外出。她得罪皇後,成了一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這般順水推舟,更能保全自己……

    如今蘇廷偶爾來到漱玉殿裏,跟她說一些話,兩人的來往密切起來。餘清清沒覺得有什麽,可兩人身份懸殊,身為宮妃卻跟皇子來往甚密,是有違禮法的事。

    纖雲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她想要提醒餘清清,可小主相信三皇子,怎麽會聽自己的話?

    她低著頭,悄悄看著前麵對坐的人影,蘇

    廷和餘清清一起下棋。三殿下是想跟小主多相處一段日子,才放出消息,說小主得了風寒吧。

    這樣一來,才沒人接近漱玉殿,方便他親近小主。不然護著小主有很多方法,為什麽偏偏用這一種……

    小貴子腦子不太靈光,蘇廷第一次過來漱玉殿的時候,他瞪大眼睛朝纖雲看過去,顫聲道:“纖雲姐姐,三皇子對小主真好,別人誤會了怎麽辦?這是掉腦袋的事情……”

    小貴子年紀小,卻明白利害關係。纖雲被這麽一說,朝周圍張望了一眼,怔了一怔。

    她連忙低下頭看小貴子,把小貴子帶到後院之後,聲音拔高,陡然尖起來:“這些是小主跟三殿下的事情,別問不該問的!我們是做奴才的,管不了主子們的想法,隻能盡到自己的本分……”

    小貴子被她嚇到,一時愣住,呆呆看著她,纖雲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瞳孔微微顫抖,輕輕摸著小貴子的頭:“我們好好伺候小主,就一定會沒事的……”

    內殿裏。

    餘清清這些日子閑著沒事,翻閱蘇廷送過來的書,她的手指一點點挪過層疊的書脊。

    這些都是蘇廷看過的書,內容廣泛,不止是經史古籍,還有醫學兵書,山水遊記……

    而頁角都做了批注。引經據典,頗有見解。

    足見下筆之人胸中溝壑。

    餘清清想起之前在昭純宮裏瞧見的景象,蘇廷雖沒有走過萬裏路,但應該是讀過萬卷書。這些日子他們時常見麵,昨日蘇廷又給她帶了一些醫書。

    她還不太了解大雍的醫學,此時抽出那一本書,一邊翻閱,一邊捏著筆寫寫劃劃。

    不知不覺忘了時間。

    有人挑起門簾,從屋外進來。

    已經入夜,桌案的燈芯陡然跳了一跳,照在來人的臉上。

    餘清清望過去。

    蘇廷微微咳嗽一聲,他披著雪色大氅,邁過門檻。他從廚房裏熬過藥,端著藥碗走過來,放在餘清清身邊。

    藥湯散發出淡淡的清甜味道,餘清清沒瞧那藥湯,第一眼朝蘇廷看過去。

    “我的身子已經好了大半,該吃藥的是你,怎麽又煎藥?入夜之後太過寒冷,你不應該過來看望我,你才是病人,該對自己負責任。”

    蘇廷輕微的咳嗽,他把藥碗推到餘清清身邊,朝餘清清看過去:“你的事,我總要親眼見過了才算放心。”

    親眼見過了才放心。

    難道自己是三歲小孩嗎?

    餘清清目光下移,見蘇廷穿著單薄,皺了皺眉,更嚴厲了幾分:“我先前說過,你被人下了那麽久的毒,哪怕這段時間慢慢調養,也還是有餘毒未清,再這般下去,如果複發……”

    “那都是你自己的問題,我不會再管你。”

    餘清清說著,故作皺眉朝別處看去,一副倨傲的模樣。下一刻,她的衣角被輕輕拽了拽。蘇廷抬起頭來,一雙眼睛流露點點光彩。

    他咳嗽了下,認真的看向她,眼裏流露更多光華:“那就依你所言,下一次……不會這麽做了。”

    蘇廷乖巧的坐著,淡淡望她,眼裏仿佛有千盞蓮燈明明滅滅,餘清清有些怔,趕緊往旁邊看去,直到從紙堆裏找到一張藥方,才恢複過來。

    “這是我為你開的新藥方,這些日子毒素已經去除的差不多了。而今就是調養身體,如今你的肺腑千瘡百孔……”

    “這是我特有的藥方,最適合補身益氣,固本培元。你且看看。”

    她說了這幾句話,把藥方遞過去,卻見蘇廷沒有認真聽,仿佛是發呆一般。

    他怎麽會發呆,在看什麽?

    餘清清把藥方伸到蘇廷眼前,揚了一揚。

    蘇廷收走了藥方,疊在一邊,又把旁邊的那碗藥推到餘清清麵前。

    湯藥都有難聞的苦味,而這藥湯散發澄澈的微微的琥珀色,像是酸梅湯一般。

    餘清清蹙眉:“還要我喝?我真的好了……”

    蘇廷道:“這是你之前用的方子,我依樣給你抓了過來,又讓太醫們改良一番,放了糖漿,去除苦味。”

    這一味藥方是餘清清親自寫的,藥效絕佳,餘清清喝起來的時候連連皺眉。保留藥效的情況下去除苦味,是困難的事。

    蘇廷隻說改良藥方,卻沒說自己這麽多日的辛苦,讓太醫研究了多少日。

    餘清清來自現代,學過中醫跟西醫的知識,知道取巧的方法,而蘇廷能接觸的都是傳統的太醫,他改良藥方,又是花了多大的工夫,投入多少的精力?

    蘇廷眼睛一錯不錯的看著餘清清,目光灼灼。餘清清想起來,最近蘇廷越來越奇怪,就在自己剛醒來的時候,他居然親自給她端著藥碗,差一點就給她喂藥……

    她皺了皺眉。

    這太過古怪。

    餘清清放下手邊的碗。她瞧著蘇廷有些熾熱的眼神,板正了臉,正色道:“我可以喝這碗藥,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自那天之後你就對我很好。那天是我一時衝動跟人口角,是我的問題,跟你沒關係。你不必覺得我可憐,也不必補償我什麽。”

    “是我傷了柳家小姐。該道歉的是我,我們既然是朋友,就不必為這些糾結,況且有一句話我早該說了……”

    她神色微微一凜,認真道:“是我傷了你的未婚妻,對不起。”

    說出心裏話之後,餘清清心裏舒坦起來,籠在眼裏的陰翳消失,露出淺淡的笑容。

    蘇廷臉色僵住,心裏像紮了一根針,半晌說不出話,輕輕點了點頭。

    “好,我們是朋友,能這樣相處便好……”蘇廷麵上的笑意收斂,清冷如常。

    “我以為你喜歡這些,看來是我誤會了……“他臉色更冷,抬眼看向門口的宮人,宮人從門口進來,把幾本書放在桌案上。

    蘇廷從來不看戲文話本一類的東西,認為是無用之功,餘清清去他的書房時候,沒瞧見過。

    這迴倒是看到了。

    這一摞書新鮮,泛著油墨香氣,像是京中新印的話本,在閨閣之中很是流行。餘清清從沒看過這些,此時一一翻過去,唇角翹起來。

    蘇廷跟餘清清說了兩句話。他在她麵前都是溫和,出門之後,目光冷下來。

    “迴宮去吧。”

    蘇廷迴到昭純宮,內殿空無一人,他站在桌案邊,雙目陡然猩紅起來,忽然拂袖。白玉鎮紙摔到地上,筆墨紙硯一同落在地上。

    發出巨大的聲響。

    “她是為我受的刑,為我吃的苦,卻以為我一無所知,這個時候都瞞著我……”

    蘇廷眼裏都是陰沉的寒意,如淬烈火,他胸口劇烈的起伏:“我問她許多次,為什麽跟柳家女衝突,這個時候卻跟我道歉。她有什麽好道歉的,是我護不住她……”

    “難道當日的事我不會查?她是為我忍耐柳家女,也是為我出頭,她為我扇了柳家女巴掌,為我挨了這麽多板子,一切都是因為我,而我能為她做些什麽?不過隻是這樣的一點好,她竟然,竟然就說不必了……”

    蘇廷大口大口喘著氣,胸口劇烈的起伏,如同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桌案不堪重負,轟然倒下。筆墨紙硯掉落一地。

    他也像是失去力氣,背靠著桌案。

    他閉上雙目。

    為何餘清清這般在意自己。

    為何人人都厭他恨他,卻有人會這般的珍他重他?

    元後去世之後,昔日的未婚妻退婚,同伴羞他辱他,宮人們用皇後的旨意拿捏他,他年少無力,孤立無援,吃過多少苦,受過多少罪。

    可這一切的苦,跟今日比起來,什麽都算不得。

    她歉意的眼神才是最無意,也最鋒利的刀,剜他的魂,抽他的魄。

    蘇廷背靠桌案,身子滑落下去,啞聲道:“是我沒用……”

    趙公公當即就跪下來,對著蘇廷老淚縱橫:“殿下這八年來一直韜光養晦,隱忍潛伏,才在京城之中建立自己的勢力,是真正的真龍嫡子……”

    “殿下背負著元後娘娘的期望,背負著族人的血仇,還請殿下保重身體,切不可妄自菲薄,親者痛仇者快!”趙公公額頭重重磕到地板,觸地之後,流出鮮血。

    “不錯……”

    “柳家女,周皇後,一個都不能放過。我不止要他們的命,我更要天下人的臣服。他們輕我辱我,我要讓他們看看……最後到底是誰站在蒼生之巔!”

    蘇廷閉上雙目,再睜開時,眼裏陰鷙更多,嘶啞的聲音帶著常人難以想象的恨意,如同從地府裏爬出來的厲鬼一般。

    一陣陣狂風襲來,他的衣袍翻飛如浪。

    “負我之人,叛我之人,不忠不義之人……一個都不能放過,我要讓他們……不得好死,挫骨揚灰!”

    少年緊緊咬著牙,唇角流出鮮血,一字一句皆是最絕望的唿喊,如同咒語,在內殿之中迴響。

    東宮之外。

    柳珂坐在馬車裏,挑簾朝外看了一眼,見到宮門始終沒人出來,有些焦急起來。

    她一直留意蘇如辰的蹤跡,蘇如辰有什麽朋友,什麽喜好,她都是清清楚楚。

    今日蘇如辰要去酒樓宴飲,怎麽還沒出來?

    她一直在外麵等著,過了一會兒,才見蘇如辰姍姍來遲,連忙讓馬車跟過去。蘇如辰坐的馬車一路出宮,經過坊市,街巷慢慢陌生起來。

    柳珂微微蹙眉,那丫鬟也有些疑惑:“小姐,這裏是哪兒,雖然看著熱鬧,但怎麽咱們從來沒來過?”

    柳珂在京城裏住了十多年,大大小小的地方都去過,她瞧著前麵飛簷翹角,

    飛閣流丹的高樓,眸裏露出一絲猶疑。

    而那絲猶疑,看見門口招徠生意的漂亮姑娘時候,更多了幾分。

    蘇如辰下了馬車,被兩位姑娘迎進去,身影消失在花樓裏。

    柳珂的馬車停在路口,她挑起簾子,問馬車夫:“怎麽沒跟進去?”

    “小姐,這地方女子沒法進去……這是有名的銷金窟,過上一夜,一擲千金。您是清白女子,怎麽能壞了名聲?”

    “殿下身為太子,以江山社稷為重,別人都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怎麽能去這種地方……”柳珂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她狠狠皺眉看向青樓,殿下為什麽來這種地方?

    她又看向附近。

    這樓飛閣流丹,綠瓦紅樓,女子身上的胭脂香氣隔著遠遠的就能聞到,來往的人都是男子……

    柳珂皺眉坐在馬車裏,她和蘇如辰的婚事快要定下,她一直以未來太子妃自居,此時看著這些漂亮女子,就跟禍水一般。

    對這些禍水,她自然是半點好感都沒有。

    馬車停在岔路口,柳珂不時掀起門簾打量,又讓丫鬟在門口,遠遠的問兩句話。她從午後一直等到傍晚,才看到蘇如辰出來。

    有姑娘戀戀不舍,把他送到門口,他解下扇墜送給姑娘,才哄得姑娘眉開眼笑。幾位漂亮姑娘都含淚送別,隻有一位花魁模樣,化著桃花花鈿的女子跟著他出來。

    柳珂心裏冒了團火,她捏了捏手,連忙讓車夫追上蘇如辰的馬車。

    她的馬車堵在蘇如辰的前麵。

    那女子瞧見堵住的馬車,一下就明白了。她抬眼瞧著蘇如辰,眼波流轉:“殿下這麽招人喜歡,我好不容易才把殿下從姐妹們的手裏搶過來……”

    “殿下說好了,今晚陪我一個人的……”

    蘇如辰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露出一點輕佻的笑意。他攬住流朱的腰,輕輕揉捏。

    流朱的眼神更嗔怪了。

    他用折扇輕輕托著下巴,瞧著前麵的馬車,道:“這馬車的印記有些熟悉……讓我想想這是誰?”

    “殿下這是又想起了哪位妹妹,樓裏這麽多的妹妹還不夠殿下喜歡嗎?還是說殿下是個忙人,把流朱吃到嘴裏,轉眼就忘了……”

    “我是怎樣的人,難道你會不知?”蘇如辰看向懷裏的流朱,笑得輕佻。

    柳珂挑起門簾,正跟蘇如辰對上視線。

    蘇如辰手裏的折扇陡然揚起,鐵畫銀鉤,自帶一股雍容氣度。他微微偏過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藏在折扇後麵。

    雍容,俊逸,卻是說不出的危險。

    柳珂怔了怔。

    蘇如辰唇角微彎,對著她詫異的臉色,笑道:“如此良辰美景,柳小姐也想同孤一起遊湖?可惜孤早跟他人有約……柳小姐有意,不如改日吧。”

    “順便再說一句,其實孤這幾日都有約了,嗯……”他折扇托著下巴,露出玩味的表情,半晌,折扇驟然合攏,敲了敲他的手背。

    蘇如辰的話如有深意:“如果柳小姐不是奉了母後旨意的話,還是少來找孤,孤的馬車上來容易,至於下去嘛……女兒家終究是要矜持。”

    他說完這句話,懷裏的流朱臉色一紅,朝他嗔怪了一聲。馬車調轉方向,消失在路的盡頭。

    柳珂坐在馬車裏,臉色難看起來。

    她活到這麽多歲,一直是京城裏的才女,父母的寵兒,頭一次有男子這般的忽略自己,又在外人麵前,給自己臉色看。

    他是自己的未婚夫,是大雍的太子,怎麽這般風流多情,薄情寡幸?

    柳珂呆在原地,瞧著蘇如辰離開的方向,忽然捏了捏手,尖利的指甲掐進肉裏。

    她看向丫鬟,聲音顫抖起來:“……走,迴府去。”

    ……

    忽如一夜冬風來。

    京城忽然下起細細的雪,如同飄絮一般。宮人們早早換了冬衣,禦花園裏栽培的花兒端進暖閣。

    周家夫人進了宮,她身穿赤色織錦的衣衫,領口綴著棕色細絨,一進宮裏,就覺暖和起來。到處都是熱氣。

    她穿過巷道,進到坤寧宮,所見的宮人穿著嶄新冬衣,尤其是皇後身前貼身侍奉的大宮女,梳著垂髫分肖髻,穿著紫紅色春綢絲棉的棉襖,綴著蝴蝶式的青絨紐絆。

    她攏了攏自己的衣領,溫聲謝過引路的宮女,坐在外殿裏等候,又打量周圍的擺設,琉璃窗欞,軟簾繡著寶相花的紋樣,雕紅漆多寶閣擺放著梅瓶花觚和玉石盆景,都是貢品的成色。

    宮裏真是富貴。

    做中宮之主,是頂天的福分……

    周家祖上出過內閣學士,漸漸沒落,直到周家夫人的公公這輩,才勉強做到正六品通判,真要周家說發跡起來,也就皇後入宮的這麽多年。

    如今

    周家地位尊貴,大老爺坐到內閣首輔的位置,更是出了中宮皇後,其他人也都承官職,但追本溯源,還是出身低了些。

    也難怪周家夫人暗歎宮裏的繁華。

    周家夫人進了坤寧宮,宮人連忙接過她的外衫,取到一邊去烘。

    又有人給她端茶。

    周家夫人朝皇後行禮。

    “臣婦參見娘娘。”

    “免禮。”皇後坐在上首,含笑看周家夫人一眼,宮女給周家夫人端來繡墩,這才坐下。

    皇後知道自己的嫂子是本分人,入宮該是有話跟自己說。她鳳眼微微上挑,笑了一笑:“大嫂這一迴入宮,是有什麽事?都說是長兄如父,長嫂如母。咱們家父母去得早,一直是兄長和嫂子盡心費力,牽扯我們這些兄弟姊妹們長大。到底咱們才是一家人。”

    “如今過去這麽多年,家中的小輩們都長大了,聽說嫂子的二郎三郎已是及冠……孩子們的仕途,婚事方麵,嫂子如果是有事相求,那本宮當然要盡到姑母的職責,替侄子們物色一番。”

    皇後跟周家夫人說了幾句話,拉了一拉家常,她在周家是小女兒,一向跟周家夫人的關係不錯,後來機緣巧合選入宮中,疏遠這麽多年,也都能攀談起來。

    周家夫人緊繃的臉色慢慢緩和,她一邊攏了攏領口綴著的細絨,一邊朝旁邊看了看。頗有幾分緊張。

    皇後一眼就明白她的意思,笑道:“這是坤寧宮,是本宮的地方,何必害怕隔牆有耳?大嫂有話盡管說,本宮什麽都能聽得。”

    周家夫人聞言,臉色漸漸好起來,宮人給她遞了一個手爐,她低頭捂了捂手,忽然臉色一緊,靠近皇後低聲道:“懇請娘娘出手,為家裏人鏟除未來的憂患。老爺說了,是關於廢太子的事情……”

    皇後朝宮人們看去,宮人們都退下去。

    隻留兩名心腹宮女在一旁伺候。

    皇後鳳眼微眯,沉沉的威勢朝周家夫人壓過去,周家夫人想起來之前老爺的叮囑,臉色緊繃起來,低頭道:“娘娘您也知道,當初太子殿下的地位是如何得來,又是踩著誰的屍骨……如今廢太子已滿十六,隻待除夕之後便能出宮建府。若是他得了機會,怎麽對我們周家?”

    “周家與娘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給娘娘做了多少事情。如今娘娘得了母儀天下的名聲,在皇後的位置高枕無憂。但您要知道,我們曾經做過什麽,都說是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

    生,若是廢太子一朝得勢,那我們周家的下場……可想而知。”

    周家夫人的眼裏都是堅決。

    皇後鳳眼微眯,金色的護甲撥弄了下手裏的茶杯,茶葉隨水沉沉浮浮。她沉吟片刻,眼裏露出一絲猶豫:“兄長說的意思本宮也明白,可你們知道那廢太子重病纏身,沒辦法活過二十歲……本宮給他下過毒,他命不久矣。”

    “不如順其自然,讓他自己慢慢過世。不然若是做的明顯,平白讓皇上對本宮生出疑心,連帶著也對辰兒的未來有害……”

    蘇廷是早晚會死的。

    何必為了一個早晚要死的人,髒了自己的手呢?

    皇後說的有道理,而周家夫人想起自家老爺的話,咬了咬牙,就在皇後猶豫的時候,從懷裏掏出一封書信,道:“夫君知道娘娘的憂慮,若是娘娘不想髒了自己的手,不如就借別人的手。廢太子必須要除,至於殺人的刀是誰,那並不重要。”

    “娘娘如果有什麽要說,不如細細看過這封信再做決定。”

    皇後眉目深深,接過這封信,她一字不差的看完之後,深吸一口氣,眼神驟然狠厲起來:“就依兄長說的辦吧。”

    “兄長說的是好計策。三郎想要出宮,那我就要折斷他的羽翼,這可怪不得我……”

    皇後又像歎息,又像是嘲笑什麽:“要怪,就怪他擋著我和辰兒的路吧。”

    ……

    餘清清在漱玉殿裏休養了一個月,蘇廷常常過來看她,跟她相處。有人一起探討喜歡的事物,對餘清清來說是一種幸運。她常常教蘇廷一些東西,武藝,醫學,如何栽培草藥。

    蘇廷學東西一向都很快,瞧她擺弄那些醫書草藥的時候,也跟著學,往往是很快學會。餘清清瞧著蘇廷,眼睫亮晶晶的,好幾次都翹了嘴角。

    兩人的來往逐漸密切起來,時而是餘清清去昭純宮裏蹭飯看書,時而是蘇廷來漱玉殿。

    這一日傍晚。

    餘清清去昭純宮,等到用膳的時候,端上來的照樣是常吃的菜,今日的時候,卻是多了兩碗餃子。

    餘清清捏起筷子,嚐了一口,包的是蝦仁三鮮餡,汁水充沛,她滿足的眼睫都眯起來。

    “好吃……”

    她輕唿一聲,又看向蘇廷:“今日怎麽吃餃子?”

    “今日是冬至日,當然是要吃餃子的,你記不住日子?”蘇廷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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