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廷八歲之前是天潢貴胄,眾人俯仰跪拜,後來皇帝立了淑妃所出的五皇子做太子之後,他的地位就岌岌可危。

    因為他身體病弱,皇帝和淑妃一直讓他住在坤寧宮旁邊的昭純宮,宮人知他是廢太子,未掌權柄,對他從未有過敬意。

    如今已是七年過去。

    蘇廷和趙公公進了坤寧宮。

    等進了坤寧宮之後,他把手裏的書遞給趙公公,獨自走進去。

    坤寧宮。

    內殿裏,宮人都低著頭,有條不紊的做著自己的事。皇後站在桌案邊,自顧自的修剪著花枝,青花釉玉壺春瓶裏擺著幾枝紅梅。

    她執剪刀,多餘的枝丫落下來。

    皇後素來提倡節儉,注重賢明的名聲,此時未設地龍。冷風從外麵吹進來,拂過蘇廷的衣襟,他不由得咳了幾聲。

    他朝前走了一步,提醒道:“娘娘……”

    聽到他的聲音,皇後才迴過神。

    “三郎可是等久了?這是南邊送來的白須朱砂梅,紅梅都是深冬才放,這一株倒是開得早,花枝花萼都是極品……就是本宮的娘家人,都找不到讓本宮這麽稱心的。”

    “你過來看看。”

    蘇廷依言走上前去。

    他兩綹墨發垂在鬢邊,半遮住眼睛。被這紅梅襯托,更顯得唇色如紙。

    蘇廷看著紅梅的時候,眸裏泛著淺淺的紅,輕聲道:“娘娘說的是,這花確實是開得極好,是南邊才有的異種,想來送給娘娘的人,是用了大力氣的。”

    皇後笑道:“前兩日柳太傅的夫人過來見我,陪本宮說了一會兒話。說是柳太傅近日從青州得了幾盆梅花,知道本宮喜歡奇花異草,就送來了。三郎若是喜歡,宮裏這裏還有幾盆。”

    “說起來……柳太傅家的嫡女跟三郎從小定了婚約,這些年都沒見過了。本宮倒是常常聽辰兒說起,柳家的嫡女可謂是姿容妍麗,頗有幾分元後當年的風采。”

    蘇廷聞言猛然朝皇後看去。

    見到蘇廷變了臉色,皇後心裏有些嘲弄,麵上笑道:“柳家夫人進宮,跟我說當年定娃娃親的事,說是你跟柳家嫡女都年紀小,做不得數。現在十年過去了,你們都長大了,總有自己的想法。”

    她話音一轉:“這幾年來,你們也不過是見過寥寥幾麵,哪裏來的感情?柳家嫡女喜歡的是剛健勇猛,沙場爭功的硬朗男兒,而

    三郎卻一直斷不了湯藥……”

    蘇廷如同被電擊中一般,他心裏掀起驚濤駭浪,緊緊攥著手。

    他的指甲快要鑽進血肉裏。

    柳家嫡女是元後在世時給他訂的親。這是元後給他留下的婚約,他們說了幾句話,就想要退他的婚?

    奪了他母後的命,要了他的太子位,退了他的婚,這些多的折辱還不夠麽?

    竟敢如此。

    竟敢如此!

    蘇廷深深低下了頭,掩飾眼裏的鋒芒,那滾滾情緒都像岩漿一般。轉瞬之間,他眼裏的情緒又都被掩飾住,像極了一個敢怒不敢言的羸弱少年。

    皇後瞧著他,心裏有些想笑。

    不管怎麽樣,他始終被她牢牢的把握,像棋子一樣動彈不得。

    蘇廷微垂眼眸,話音平和下去:“娘娘說的是,兒臣這些年的身子是不太好,讓娘娘憂心了。兒臣的婚事都憑娘娘做主,至於柳家嫡女嫁給誰,著實是不要緊。”

    “一家有女百家求,柳家女如今名聲大噪,至於兒臣的身子也是一天不如一天,豈敢耽擱她?怪隻怪兒臣的命不好,辜負人家的苦心,隻盼她不被婚約拖累,能尋到一個好人家。”

    皇後把他的神色收入眼底,笑道:“前幾日她和柳家夫人一同入宮,確實出落的如花似玉,辰兒也是到了娶親的年紀,這柳家女落落大方,溫婉賢良,若是能給辰兒做太子妃,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

    她看向蘇廷的眼睛,笑意盈盈:“三郎,你說呢?”

    “這自然是極好的一樁事。”蘇廷臉色白了白,自然而然的表現出一個不得不向弟弟祝福,又難掩憤怒的兄長:“隻求皇弟能跟她兩心相惜,地久天長,不失為一樁佳話。”

    他眼角的憤怒和隱忍恰如其分。

    像極了一個困於禮教,軟和無力的少年。

    皇後越看越覺得滿意。

    又說了幾句話,皇後派人把這一盆花賞給蘇廷,等到蘇廷離去之後,她看著蘇廷消失的方向,冷笑一聲。

    “還以為他有什麽長進,不過是一點忍氣吞聲的本事罷了。辰兒的手段何止比他高明百倍。”

    “不過是一個跟他娘一樣的蠢人罷了,有什麽好擔心的?”

    她話裏的嘲諷之意一覽無遺。

    氣氛一瞬間壓抑起來,宮人們都裝聾作啞,深深低下頭。

    蘇廷出門之後。

    他眼裏像要噴薄怒火,捂住胸口,將喉嚨裏湧的血腥都咽下去,轉瞬之間,恢複平靜的模樣。

    隻有陰沉的聲音暴露他的心緒。

    他道:“迴昭純宮。”

    趙公公抬頭望了一眼他的臉色,隻是那一眼,就又慌張的埋下了頭。

    昭純宮。

    書房之中。

    蘇廷眼裏都是陰暗,片刻之後,流露出一縷不符合年齡的陰狠,他眸光幽幽,像燃了一把燎原之火,能把一切焚燒殆盡。

    “君子之所取者遠,則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則必有所忍。”他掀開一頁古籍,喃喃出聲。

    這一切都會有所迴報。

    他把屈辱牢記在心,有朝一日……定要千倍百倍的討迴來。

    半晌,蘇廷朝趙公公道:“繼續讓人留意皇後的動向。”

    趙公公忙不迭的點頭。

    蘇廷瞥了一眼書頁,又像是想到什麽,沉聲道:“還有新入宮的秀女,你派人好好看著,尋兩個用得上的,扶持一把……”

    “是。”

    宮人將新衣和銀絲炭都往朝雲宮送去,司珍將這月的份例給了餘清清。

    餘清清帶著小貴子去太醫院。

    太醫有品級之分,他們請的是一般太醫,就是這樣,也足足要了餘清清二十兩銀子。餘清清毫不吝嗇的給了銀兩,還囑咐多用一些好藥,錢都算在她頭上。

    小主關心他們這些下人的死活……自己在宮中這麽多年,從未見過這般善良的主子。

    一時之間,小貴子對餘清清的看法變了。

    餘清清祖上三代都開醫館,從小跟著學習,她的父母總是歎息,說西醫治標不治本,而中醫溯本追源是正統。她家學淵博,從未見過古代的太醫診脈,如今有機會近距離觀看,當然好奇。

    古法的針灸推拿,還有一些草藥的製法落到她眼裏,都成了稀奇的東西。

    等把太醫請到宮裏,她東問幾句,西問幾句,句句都說到點子上,那太醫開始疑惑,後來連連拂須,對於她的見解投來歎服的目光。

    等到太醫走了之後,餘清清把太醫配的草藥都察看了一遍,她親自給纖雲探脈,去柴房熬藥,把三碗水熬成一碗水,尋找最恰當的份量。

    小貴子和纖雲都受寵若驚。

    小主從不

    說收買人心的話,但這般的身體力行,為他們去討份例,請太醫……

    誰家主子這樣對待宮人?

    一時之間,他們望著餘清清的背影,臉色都複雜起來。小貴子年紀小,怔怔望著餘清清,忽然落了幾滴淚。

    餘清清忙活了半天,一麵是為纖雲熬藥,一麵理清了原身的背景,原身的父親曾在邊疆帶兵,原身在行伍間生長,學會一身武藝。

    她健步如飛,走路都帶風。

    小貴子勤勤懇懇,收拾藥草的時候,總要幫一把手。他們忙到用膳的時候,另一個伺候的宮女迴來。

    餘清清和小貴子一起歇下來,房門忽然被推開,一個打扮俏麗的宮女走進來。

    少女掀開門簾,眨巴眼睛看了他們兩眼,輕快的走進來,繡花鞋落到地麵的時候,一下就把整潔的地板弄髒了。

    餘清清想起來,這人叫飛星。

    她是跟纖雲一起到偏殿的,總是偷跑出去,想要巴結其他的貴人。原身性子耿直,雖然知道這些事,但因為她總說討好賣乖的話,從未責罰她。

    這偏殿裏總共三個宮人,飛星常常借著由頭偷懶,把重活都推給纖雲。

    飛星湊過來,和往常一樣討好賣乖,眯著眼笑:“這幾日我去見了宮中的姐妹,給小主打探消息,說是這幾日皇上總在禦花園裏賞花,若是小主能去那裏逛逛,說不定就能……”

    她說到這裏,眼珠子轉了轉,其中的意思不用說也能明白。

    如果是原身,說不準就被她蒙住了。

    可餘清清哪裏摸不清她的路數。宮裏那麽多秀女,漂亮能爭寵的多的去了,如果這消息是真的,那一定有很多人去爭。

    你想得到的別人哪裏想不到?餘清清真過去了才是死路一條,不止是同期的秀女,還有高位妃嬪,都派人盯著她們呢。

    她把這話說給自己,是出自什麽心思?

    餘清清看著飛星,眼裏都是警惕。

    飛星轉了轉眼珠,笑著往餘清清身前湊:“這幾日奴婢為小主打探消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聽說宮裏分了份例,奴婢的月銀還沒下來呢,小主您看……”

    餘清清眼裏如冰雪一般的清明,後退一步,不動聲色的避過去:“纖雲病了之後,她的活計由你負責,洗衣添飯打掃院子一件都不準落下。還有……我眼裏容不得沙子。”

    她抬眼看過去,尾音陡

    然一厲:“若是誰有攀龍附鳳的野心,我第一個把她扔出宮裏。我這裏容不得的人,慎刑司總容得下!”

    她的話雷霆一般響起來,飛星聞言猛然晃了晃,差點栽一個跟頭。

    眼前餘清清的臉跟從前一樣,目光卻是鋒利如刀,飛星被餘清清看著,隻覺得自己像赤身裸體站在雪地裏,心思被看得清清楚楚。

    她畏懼的低下頭。

    這些時日,小主一直都把自己看在眼裏……

    就等著一個敲打的時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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