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達完“收兵”的命令後,戴弗斯就轉身前往錫拉庫紮大營。


    這一路上盡是屍體和哀嚎的傷兵,他們的鮮血匯聚成一條條細流,流入大海,染紅了這一片的海岸線。聞到死亡氣息而成群成群飛來的烏鴉啄食著新鮮的血肉,見到人來,也不怎麽躲避,隻是“嘎嘎”的叫著。在殘陽的血光映照下,橫屍遍野的戰場說不出的詭異和蒼涼,讓戴弗斯因勝利而興奮的心情低落下來。


    剛來到錫拉庫紮的大營,這裏已經躺了不少戴奧尼亞傷兵,他們都是在追擊的過程中負的傷。在會戰時的傷兵已經由內托河北岸戴奧尼亞營地的醫護營趕去救治了。錫拉庫紮營地的傷兵們由阿斯普魯斯圖姆城裏出來的醫生治療,但明顯人手不足一些,很多傷兵隻能躺著等待,因此頗有怨氣。


    戴弗斯見此情景,立刻下馬,大步走了過去。


    “陛下?!”


    “是戴弗斯陛下!”


    “陛下!!”


    “戴弗斯大人!!”


    ……


    戴弗斯剛一走近,傷兵們都激動得歡唿起來。


    “勇士們,我給你們治傷來了。”戴弗斯雙手微微下壓,神情溫和的說道:“請你們都耐心等待,都會得到治療,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能得到陛下您的治療,是諸神對我們的眷顧!您放心吧,我們一聲都不會出,不會幹擾您的治療!”一名傷兵大聲說道。


    “說得對!我們都會很安靜的!”其他傷兵附和著說道。


    戴弗斯看那說話的士兵相貌有些熟悉,於是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塔皮魯斯,陛下。我是圖裏伊城內克莉斯托婭餐廳的主管,這一次被征召進了長矛大隊,擔任連隊長。”傷兵流利的迴答。原來戴弗斯下達追擊的命令後,長矛大隊的士兵由於手持長槍,奔跑不便,也學敵人一樣扔掉武器,他們本就沒穿盔甲,自然奔跑輕快,還真讓他們抓獲了不少潰兵。但塔皮魯斯運氣不好,被他追上的傷兵兇悍,不肯投降,反而抽出腰間佩掛的軍刀,砍傷了他的大腿,如果不是手下的士兵一擁而上,將敵人揍倒,他恐怕已經身赴冥獄了。


    “哦,我知道你。”戴弗斯想起在自家宅院裏見過這個人,於是上前去查看他的傷口。


    戴弗斯可不隻是空有治療疾病和創傷的理論知識,在波斯的半年征戰時間內,醫護人手不足時,他也時常前去幫忙,因此他對於創傷的救治也算是經驗豐富。就連他身邊的護衛隊耳聞目睹,也對醫治的材料和步驟十分熟悉,就在戴弗斯進行治療的時候,馬爾提烏斯已經開始吩咐手下去找陶罐燒水、尋找布料、砍伐樹木、製作木板等。


    鋒利的希臘軍刀在塔皮魯斯的左大腿切開了一條深可見骨的口子,血肉模糊。


    大夫是讓塔皮魯斯忍住疼痛,左腿做抬腿和屈伸的動作,然後又伸手在傷口四周按了按,才微笑著說道:“塔皮魯斯,看來哈迪斯真的眷顧你了。你的傷口雖大,但是沒有傷到大動脈,也沒有切斷肌腱和骨頭,因此不是很大的創傷,你很快就會痊愈的。”


    雖然聽不懂戴弗斯所說的醫療術語,但是這個消息讓塔皮魯斯高興不已,他連聲對戴弗斯表示感謝。


    戴弗斯站起身對馬爾提烏斯囑咐道:“一會兒等水燒沸後,給他清理傷口,然後包紮……”


    馬爾提烏斯點頭表示明白。


    戴弗斯走到一位之前因為疼痛、叫得最大聲的傷兵麵前蹲下:這是一個年輕的布魯提戰士,他麵色蒼白,看向戴弗斯的眼神有些局促,自從傷兵們答應要保持安靜後,他就緊咬著牙關,一聲不出,但還顯著稚氣的臉上滿布汗珠。他的右肩不正常的耷拉著,右小腿向外側彎曲,他一手撫著右肩,一手摸著腳,身體佝僂著,神情痛苦……


    原來他追擊敵人時太興奮,渡過塔奇納迪河時,也沒有減慢速度,結果摔倒在河岸邊,右肩先著地,造成脫臼,後麵的戰友來不及躲避,沒有收力的一腳踩在了他的右小腿上,導致了骨折。


    戴弗斯將手搭在他的右肩上,傷兵頓時一哆嗦。


    “你叫什麽名字?來自哪裏?哪個軍團的?”戴弗斯輕聲問道。


    “穆……穆克魯,住在科森紮,跟……跟希羅尼穆斯將軍過……過來的……”傷兵忍著疼痛,結結巴巴的說道,語音雖有點怪異,但也算是布魯提人中希臘語說得流利的了,他似乎覺得自己不是軍團士兵有些丟臉,又強調了一句:“可我父親是第五……第五軍團的一名連隊長!”


    “哦,你和你父親都是聯盟的好公民!”戴弗斯由衷的讚道,他知道住在科森紮意味著這名士兵的家庭已經脫離了部落,成為聯盟真正的公民。


    “可是……可是我到了這裏,才知道……才知道我父親已經在西裏庭……在西裏庭戰死了……”或許是戴弗斯溫和的目光感染了他,穆克魯說出了這幾天一直憋在心裏的話,淚光也終於奪眶而出。


    戴弗斯的心情也因之而變得有些沉重,他輕聲安慰道:“穆克魯,你並沒有失去你的父親,他已經化作英靈,去了無憂無慮的愛麗舍樂園。以後,每年的哈迪斯慶典舉行的時候,你去科森紮的哈迪斯神廟英靈殿拜祭他,說不定他會在夢中與你相見……”


    “這是真的嗎?!”穆克魯聽到這話,頓時兩眼放光,似乎忘卻了疼痛,隻是滿懷希望的看向戴弗斯。


    “當然是真的!”戴弗斯一邊安慰他,一邊趁著他高興而放鬆身體的時候,雙手猛一用力。


    穆克魯“啊!”的一聲慘叫,把周圍人都嚇了一跳。


    “好了,你的右胳膊可以動了,不過這兩天,右手不能用力!”戴弗斯囑咐道。


    穆克魯驚喜的轉動著右肩,連連點頭。


    “把右腳抬起來一些,讓我看看。”戴弗斯又說道。


    “陛下,我的腳能好嗎?!”穆克魯立即照做,同時既期盼又不安的問道。


    戴弗斯沒有立刻迴答他,仔細察看穆克魯的右小腿,雖然彎曲得厲害,但是皮下的淤血並不嚴重,也沒有明顯的血腫,應該沒傷到血管。他又伸手到小腿上小心的按捏。


    穆克魯出於對戴弗斯的極度信任,忍住劇痛,不發一聲。


    經過探查,戴弗斯確認穆克魯的右小腿中除了斷骨,沒有摸到大的碎片,和肌腱斷裂,便鬆了口氣,然後肯定的說道:“放心吧,經過治療,隻需要休養三個月,你的小腿就會好得跟原來一樣!”


    穆克魯終於笑了,他由衷的感謝道:“陛下,非常非常謝謝您!”


    ………………………………


    等阿加西亞得到消息、又從阿斯普魯斯圖姆城叫來好幾個醫生時,戴弗斯已經治療了十幾個傷兵,有這些醫生接手,他沒有再繼續治療,而是跟阿加西亞談起了要事:“錫拉庫紮的這個營地,容不下所有的軍團士兵在此宿營,今晚需要有兩三萬人到阿斯普魯斯圖姆城內休息,尤其是這些傷兵!”


    “陛下,我已經讓市政廳的人再安排這件事了,這完全沒有問題!”而加西亞的迴答讓戴弗斯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能夠看到問題,並主動解決問題,這是一個優秀的政務人員所具備的素質,沒想到這幾年一直外放的阿加西亞倒是鍛煉出來了。


    看著阿加西亞有些蒼老的麵容(事實上他才剛40歲而已),戴弗斯不知道他是否已經從當初的困擾中走出來,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這個時候,天色已有些暗了,追擊的士兵們陸續的返迴了錫拉庫紮的營地,開始將被潰兵們遺棄的大量帳篷重新搭建起來,一處處篝火被點燃,整個營地變得熱鬧喧囂起來……


    跟著士兵們迴營地的還有錫拉庫紮的俘虜們,按照以前的做法,他們都被扒光了盔甲和衣物,赤身裸體暴露在冬末的傍晚,即使是在海濱,也把他們凍得簌簌發抖。負責押送的戴奧尼亞士兵們對他們沒有一絲憐憫,一旦走慢了或者不聽話,就用刺槍戳過去,使得他們始終慘叫聲不斷。


    旁觀的士兵們隻是哈哈大笑,甚至大罵這些俘虜。


    戴弗斯沒有去製止士兵們的做法,他知道:從錫拉庫紮軍隊登陸大希臘到今天,死在錫拉庫紮人手中的戴奧尼亞士兵和民眾就不下萬人,尤其是阿斯普魯斯圖姆和克裏米薩的城外幾乎都是一片廢墟,士兵們需要有一個渠道去發泄他們的怒火。何況,相較於那些倒在逃迴西裏庭的路上、不停哀嚎著卻無人理會、最後隻能閉目等死的錫拉庫紮重傷兵們來說,這些俘虜已經算是幸運的了。


    戴弗斯想了想,說道:“阿加西亞,你明天暫時將阿斯普魯斯圖姆的政事放一放,負責將這些俘虜押迴圖裏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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