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在亂石堆中死死固定著一個如同水井口上的轉軸,軸上纏滿手腕粗細的繩索,繩索的另一頭則係在了一位彪形大漢的腰上。他赤條條的身上僅套著一件用幾個灌了氣的小羊肚做成的披掛。


    圖裏伊人被克拉蒂河水養育,靠克拉蒂河為生,但真正站在這咆哮的河邊,耳邊猶如巨雷轟鳴,整個靈魂都在震顫,軍團長和隊友的囑咐隻能看見張口,完全聽不見一點聲音。前方就是科拉蒂河,借著落日僅有的一點微光,他能看到奔騰的河水飛濺起幾米高的浪花,還有河麵鉤人魂魄的大漩渦……


    若是一般人看到這些、聽到這些,早就心膽俱裂,手腳發軟,站都站不起來。但他和同伴在未成為戴奧尼亞公民以前,都是水手中的水手,常年在海上討生活,習慣於在狂風巨浪中搏鬥,所以對於這次的任務,他堅信:靠著自己的能力和經驗,一定能夠順利完成任務,為自己和家人搏一個光明的未來!


    被奔騰的河水嚇掉了魂的羊羔被牽出來時,抖抖索索,完全叫不出聲。


    德拉科斯一刀就斬斷了羊羔的頭,將羊頭端正擺放在礁石上,羊血抹在每位勇士的臉上,每個人都虔誠的向河神阿刻羅俄斯祈禱。


    然後,大漢站起身,向德拉科斯行禮,接著站在河邊,他眺望著左側前方的對岸,那裏將是他的任務目的地,下意識的摸了摸繩索,確認其係得很牢靠,猛吸一口氣,大吼了一聲,像一頭人魚迅捷的鑽入了水中,傾刻間掀起的浪花就掩住了他的身形……


    黑幽幽的河水奔騰向前,再難發現他的蹤跡,隻有輪軸“吱吱呀呀”的飛速轉動著……


    德拉科斯的目光緊隨著不斷延伸至水中的繩索,心情也越來越緊張……


    之前,戴弗斯在勘察完布魯提山區周邊的地形後,提出這次戰爭的最佳突破口在比西尼亞,並且說出他的設想時,斐利修斯和軍團長們都驚呆了:要一個人遊過百米的驚濤駭浪,身上還負著幾十斤的重量(繩索的重量和河流的衝力),還要不被敵人哨兵發現,這太冒險了!


    但是,戴弗斯卻拿出了有力的證據:數學研究院的馬提科裏斯專門跑到入水處,幾次放下樹幹,發現河水最終大都會將樹幹推到下方對岸的淺灘附近。他還計算出了此處河水的流速和方向,認為人應該能夠到達對岸。


    戴弗斯還讓跟著安塔奧裏斯出使過布魯提的一位隨從(其實就是安特拉波裏斯),講述了他的發現:比西尼亞人在南麵的河邊小道前麵建有防禦營地和哨塔,北麵通向科森紮的道路上也設有哨卡,唯獨在河灘前沒有專門的崗哨。或許因為比西尼亞城就在前方,也或許這段咆哮的、無法航行的河段,給了比西尼亞人自信。


    作為一名將領,都不希望與敵人陷入漫長而艱苦的拉鋸戰中,與布魯提的戰爭卻很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最終,戴奧尼亞的軍團將領們同意了戴弗斯的冒險計劃。


    百米的繩索一眨眼間就到了極限,繩索繃得筆直,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拽著輪軸,如果沒有幾個士兵用勁全身力氣拉住,整個軸承就會被拽往河中。


    德拉科斯失望之情溢於言表,第一個下水的士兵肯定是失敗了,否則繩索不會繃得這麽緊,但他還是示意士兵們再堅持一會兒,希望那名士兵能夠解開身上的繩索,有羊肚披掛的浮力,克拉蒂河中遊還有十幾艘船正張網以待,他很有可能被救起。


    但繩索一直繃緊,士兵們持續與大河角力,終有力竭的時候。


    德拉科斯當機立斷,急忙拔出軍刀,準備砍斷繩索。哪知士兵們已經乏力,輪軸“唿”的一聲飛起,若非德拉科斯閃得快,被砸中不死也得重傷。


    繩索帶著輪軸紮入河中,連個浪花都沒濺起。


    岸上的人呆立半響,悲傷和畏懼開始籠罩每一個人。


    德拉科斯很快迴過神來,作為第二軍團軍團長,他是軍團的核心,他首先不能慌。


    他立刻示意士兵們趕緊爬到坡上去,搬新的輪軸和繩索下來。


    這樣結實的百米繩索,圖裏伊的所有船具店連夜加工了幾天,才製出三套。這意味著第二軍團最多隻有三次機會。


    “誰先上?!”德拉科斯看著剩餘的兩名被挑中的士兵,打了個手勢。


    在可怕的大自然偉力麵前,再加上之前的慘劇,兩名遊泳好手退縮了,他們相互看了看之後,在德拉科斯期待的目光下低下了頭。


    一股怒火在德拉科斯心頭燃起,他張嘴就要罵人。


    “讓我去吧!”這時,旁邊走上來一個人。


    德拉科斯定睛一看,原來是新成立的戴奧尼亞海軍推薦上來的人,據說是海軍中遊泳速度最快的,隻是因為體格不夠健壯,戴弗斯他們認為他很難負重遊過百米的洶湧激流,因此僅將其列為候補。但在此緊要關頭,他迎難而上的勇氣讓德拉克斯精神一振。


    德拉克斯沒有再多說什麽,親自為他穿上羊肚披褂,係上繩索,然後鄭重的說了一聲:“哈迪斯將庇護你!”上一位士兵的失敗讓德拉克斯下意識的將河神阿刻羅俄斯拋棄,換上他最信賴的冥王。


    “放心吧,我,塞克利安,可是要在英靈殿裏留名的人!”水手充滿自信的說完,大步走到最前沿的礁石上,夕陽餘暉在他修長勻稱的流線型的身體上投下僅有的幾分暖光。


    隨著他縱身入水,德拉科斯的心再次被吊到嗓子眼兒上:能不緊張嗎!如果再失敗,估計那兩個懦夫就更不敢上了!無法遊到對麵的淺灘,部隊就無法平安到達對麵,更無法奪取比西尼亞城,預定的作戰計劃將無法實現,就不得不施行第二套方案……這意味著之前多消耗的時間、精力以及軍糧等等都將導致這場對布魯提的戰爭變得更加艱難!


    “軍團長,到……到頭了!”


    不用士兵焦急的唿喊,德拉科斯已經看到輪軸停止了轉動。


    又失敗了嗎?德拉科斯的心沉了下來,他不願意就此放棄,大喊:“拽緊線索!”


    他邊喊,邊上前幫忙。粗糙的繩索在力量的相互拉扯下,在掌心裏來迴摩擦出一道道血痕……但是德拉科斯卻感到了這股力量沒有上一次那麽大,他再次振奮起來:“兄弟們堅持住!堅持住!……”


    他激勵著身旁的士兵,而純索的拉力在逐漸的減弱,最終它鬆弛下來。


    成功了?!德拉科斯難以置信的看著視野裏模糊不清的對岸,感覺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似的,他一屁股坐在礁石上,身旁的士兵則輕聲的歡唿起來。


    繩索又在一點一點的收緊……停止……移動……停止……移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德拉科斯感覺時間太過漫長之時,終於繩索再次繃緊,傳來三下微弱的震動,過了一會兒,又是三下震動……


    德拉科斯確認了暗號,壓抑著激動萬分的心情,對士兵喊道:“快!快將它綁到大樹上!快!快!”


    傍晚,一條長索橫亙在克拉蒂河上方,連通兩岸。


    一名第二軍團士兵雙腳盤住繩索,雙手緊握,交替前行,整個身體倒懸在半空中,最低處身體距離河麵不過兩米高,河水濺起的浪花能弄濕全身,更可怕的是河水咆哮猶如魔龍在耳邊低鳴,再加上一直搖晃不定的繩索……


    雖然這幾天士兵們都特地進行了針對性訓練,可現實的場景卻需要他們必須有更大的勇氣。顯然這名士兵具有足夠的膽魄,而且其爬繩的技能也相當快捷,因此才會被安排第一個通過這“繩橋”。另外,軍團為了快速的通過,並且確保繩索和爬行時的安全,過河的士兵都沒有穿戴頭盔、胸甲、脛甲,攜帶銅盾,而是在背上緊綁著一根刺槍和一麵不大的木盾,當然在第一個過河士兵的身上還係著另一條繩索。


    等他終於爬到對岸河灘旁的一棵大樹上時,塞克利安正等在樹下,他的胸口鮮血淋淋,明顯是受了傷。


    原來,衝力強勁的河水裹挾著他衝過了河灘,狠狠的將他撞在了礁石上,險些讓他痛暈過去,但求生的欲望讓他強忍被鋒利的石棱刺破胸膛的劇痛,雙臂緊緊的抱住礁石,而恰好在這時,德拉科斯他們全力拉住了繩索,給了他喘息之機,他用盡全身力氣,費勁的爬上礁石,最後一步、一步小心的挪到了河灘上……


    在塞克利安和那名士兵的一起努力下,第二條連通兩岸的“繩橋”建立起來,第二軍團第一大隊的士兵們開始依次過河。


    即使有了兩條“繩橋”,士兵們過河的速度仍然很緩慢,因為隻有當前一位士兵到達對岸後,後一位士兵才能開始抓住繩索爬行,畢竟同時在一條繩索上掛兩個人或者更多的人,無論對付出巨大努力才連通兩岸的繩索、還是作為“繩橋”支柱的大樹,都將是一個很大的負擔,德拉科斯不敢冒這個險。


    注:塞克利安之前在第一次克羅托內戰爭結束時出現過,呂西阿斯前往圖裏伊議和時,他是巡邏船的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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