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一一問:“那現在呢?”

    周子衿垂眼繼續擦頭:“現在熟了。”

    錢一一哽了哽喉嚨,“還跟我玩文字遊戲周悠悠!現在喜歡嗎?”

    “喜歡”。

    周嘉驛喜歡她嗎?

    她好像從來沒有想過。

    他們每天一起上課,放學,看他打球,講些有的沒的,有時候是窗前一片奇怪的樹葉,有時候是玩笑,周子衿梗多腦迴路又讓人捉摸不透,經常整得他們一愣一愣的;有時候是下課周圍一群人湊一塊兒吹逼,有時一起吃飯,經常周子衿趴在桌子上做試卷,抬眼時周嘉驛已經臉朝她睡了。

    幾乎每天都在一起,生活裏都是他,快樂,忙碌,偶爾疲倦,沒有腦子再想其他,因為身邊已經是他。

    可是他喜歡她嗎?

    她好像沒有去想。

    他給她指點完喜歡說一句“你很聰明”,她做物理題做疲了,他會指著天上的雲隙光笑著說:“看,丁達爾現象。”周嘉驛這個人,他不是高冷,但有自己的疏離感,驕傲感,好像隻要他想做,就沒有他不可以。

    這樣意氣風發的少年,周子衿隻知道她很喜歡他。

    越來越喜歡,源源不斷地喜歡。

    但當他說“你喊就聽得見”的時候,她感覺自己好像抓住了點兒什麽東西。

    如果跟他做同桌的不是她,是其他任何一個女孩子,他也會這麽耐心地跟她們說話,桃花眼彎著對她們笑嗎?

    隻是因為恰好,她當了他同桌,她是周衍妹妹,所以他對她不太一樣?

    不可能。

    周子衿不知道為什麽覺得不可能,哪裏來的確信和篤定就說不可能,但她就是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他們倆在彼此的心裏都是不同的吧,或多或少。看他眼睛就知道。

    –

    廖然腰剛彎下,手還沒摸到掉在桌底的橡皮,周衍唇角一翹伸了隻手過去。

    “我艸?”

    “衍哥?”腦袋被周衍大手按住,他彎著腰起不來動彈不了。

    宋俞他們在一邊嗑瓜子看熱鬧。

    “有事兒衍哥,沒事兒周衍,壞了事兒周狗。”周衍鬆了手忍不住虛掐廖然的脖子,一邊咬牙低笑道:“我修煉一百年也沒你強。”

    “這兩題,看看。”

    周嘉驛一

    聲不響地抬頭,把手機放周子衿桌麵上。周子衿聽話地拿筆。

    萬鵬萬年第一退居第二後,後麵一次又缺了考。周老師“補習buff”效果顯著,那次周子衿考第一,周嘉驛沈朝雨並列第二。

    有時候周嘉驛也會問她英語題,她給他講一半卻發現他沒在認真聽,又好氣又好笑:“周同學?聽到了沒?你在笑什麽?”周嘉驛嘴邊掛著有些吊兒郎當的笑,“不太明白,你再說一遍。”

    “我靠,下雪了!”

    陽台上有人大叫,又不是沒見過雪,屋裏人卻開心得像個傻子,一股腦湧了半個班出去。

    半天後樓下就熱鬧起來,平整的雪麵被踩得亂七八糟,還有人缺德地攥起雪球往樓上砸。

    “等著薛大炮,有種別跑!”宋俞往樓下一五班人吼道,轉身衝下樓梯。

    學校規定不讓大肆過洋節日,平安夜最後一節課剛上完,幾個人提起書包就跑了出去。

    雪還在漫天地下,櫥窗裏串燈亮閃閃,整條街的店鋪都布置上了紅紅綠綠的裝飾物,聖誕氣氛比起學校算得上濃鬱。

    一行七人走在雪地裏,一張嘴白氣飛出一片片,趕著去看重映的《哈利波特》。

    街頭情侶成堆,牽著手膩歪親熱走得極慢,周子衿他們幾個穿著七中冬季校服悶頭走的學生仔顯得格格不入。

    從電影院出來天已經黑了,火鍋店的玻璃窗蒙了厚厚一層水霧,外頭雪停了一會兒,繼續簌簌地下。

    “前麵,別親了,擋著我觀影了。”廖然在拚命壓住張狂的嘴角學周衍剛剛的勇者言論,“哈哈哈哈哈衍哥牛逼!我要是他們兩個當場遁地出走。”

    “鵝鵝鵝鵝鵝鵝鵝……”宋俞笑得打跌,“他媽太爽了!吾輩之光衍子哥!”

    店裏氣氛熱烘,他們火鍋吃了一個半小時。

    用眼睛送走了其他人,隻剩周子衿他們三個還站在路邊等公交。

    暖黃的路燈光束下雪花紛飛,木質長椅上積了厚厚一層。周子衿雙手插在厚厚的外套口袋裏仰頭看了一會兒,圍巾上也落了幾片。

    來來往往的出租車全部滿載,金城冬天天寒地凍,吃完火鍋的滿身熱氣很快消散了。路燈一路延展到盡頭,遠處紅綠燈忙碌交替,卻看不到402路的影子。

    也就是前兩天周子衿跟宋華年在客廳看韓劇一直感慨“下著雪的冬夜坐公交好浪漫”,周大少爺才勉為其

    難願意陪著受凍。

    “你要不耐煩了約輛車,也不是外人,不用跟她客氣,我陪她再等會兒。”周衍對周嘉驛道。

    “?”周子衿哭笑不得,她永遠摸不透這位跟她血脈相連的直男的小心思,“我沒說喜歡坐公交車,隻是隨口一提,你倆冷嗎?我們打車。”她以為周衍已經叫了車,等半天原來是在等公交?她學著周衍的話道:“都是一家人,冷就直說。”

    周嘉驛搖頭,又噙著笑伸出了口袋裏的手向她證明,“試試?”

    周衍跟貓被踩了尾巴一樣,“???”

    “騷什麽周嘉驛??”

    周子衿耳廓一熱,兩隻手一隻往周衍口袋裏探一隻象征性的輕輕握了握周嘉驛的手。

    “等著。”她身影一閃鑽進了路邊的咖啡店。

    “晚來天欲雪。”

    店門叮鈴兩聲,少女端出兩杯熱拿鐵,笑容燦燦。

    “可飲可飲,別磨蹭了,快送給我捂手。”

    –

    年尾殺出一部爆款動漫,周衍從頭不落結局播出當天看完,在周圍所有人裏最早一批入股。

    他在家看完後上趕著給周子衿安利,舉著手機到她跟前播放視頻,一邊播一邊死死盯著她,精準捕捉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周子衿要是稍微挪開點目光他都恨不得退迴去再讓她重看一遍,不允許錯過任何細節。

    “這個打鬥畫麵賊牛逼!”沒有過分的反應,這令周衍很不滿意,還很失望。他覺得周子衿的表情不夠味兒。

    “就這?沒點感想?”

    周子衿看了眼手機,點頭:“好看啊,是好看的,你卷子做完了嗎?”

    “……”

    周衍:“無語!掃興!以後別想從我這兒得到任何售後反饋!”

    小學雞嘴上這樣說,為了過個好年後麵也開始抱起佛腳,周子衿終於有機會把他的臉按在地上摩擦:“你是蠢嗎周衍?這都不會?”

    再次出來溜已經是十二月最後一天。

    金城一如往年,儀式跨年必去地點——掬風湖,在倒計時裏迎來一月一日零點整的煙火。

    “去年這個時候你在哪兒?”周子衿拉高了圍巾,把半張臉藏得緊緊。

    燈火通明,湖上平台已經人潮擁擠,看不出是午夜時分。

    廖然冷不丁聽到,替周嘉驛答:“網吧睡覺

    。”

    “睡覺?”

    “咱嘉驛哥老養生大師了,說好了網吧通宵,嘿嘿,他玩一半耳機一戴躺椅子上睡大覺了。”

    “誰他媽給我騙出來陪玩?”周嘉驛半笑不笑著罵了句髒話。

    “騙?”廖然一臉問號地看向周衍,他似乎渾然不知。

    周衍咧著嘴笑得狡黠。

    想想也是,第二天還有課,周嘉驛會跟他們一群菜雞通宵?也就周衍敢這麽跟他玩。

    “我記憶怎麽缺失了,你那天在哪兒來著?不在家吧?”周衍探頭看周子衿。

    “我在對麵。”周子衿用下巴指指對岸,“金城台跨年演唱會現場,陪錢一一等他偶像壓軸出來。”

    夏冬榮心裏一咯噔,“哪個偶像?”

    “啊,對,就是你愛豆,我還拍照片了,你要看嗎?”

    “!!!”

    宋俞哈出口氣搓了搓手,弓著背笑笑:“今年元旦晚會我們可等著小周爺一展歌喉。”

    周嘉驛不置可否:“那你等著。”

    “你給他們唱過歌?”周子衿問旁邊人。

    他淡淡道:“不記得了。”

    “這你也忘?那女同學叫什麽星來著?”宋俞激動了,“我都懵逼了,爺唱一半一個大活人噗通推門進來,我當時還他媽以為警察叔叔掃黃打非來了。”繪聲繪色跟他們描述著那個畫麵。

    “歌換了一輪光在放著,那個時候大家沒現在熟,羞澀,唱完了個個還謙讓乖乖!也沒人接著唱,當時那女的就坐他旁邊,你們猜怎麽著?周嘉驛玩了會兒手機拿起手邊的話筒開金口唱起來了,他唱起來了!”

    “我當時都沒注意歌詞唱的什麽,就覺得怎麽賊他媽好聽?看那姑娘淚汪汪跑出去才反應過來。”那時候宋俞還不是四班的,不太了解周嘉驛,隻知道周衍跟周嘉驛熟,經此一事才發覺這大佬跟傳說中不太一樣。

    “別喜歡,我真的無感,快樂其實很簡單。”宋俞仰著脖子學當時那首歌,“他媽我要是女同學我非扇一巴掌再走哈哈哈哈哈哈!”

    周嘉驛完全沒有這份記憶,挑了眉,隻無所謂道:“巧合。”

    廖然一拍手,“你不提我還沒想起來,今年林星沒追來了!可喜可賀,終於想通了?!”

    臨近零點,掬風湖上年輕人接近飽和,安保半小時前就守在外圍限製人員繼續進入。

    “你要不要聽?”其他人還在喧鬧,周嘉驛忽然轉過頭問一句。

    “嗯?”周子衿才明白他在說元旦。

    他在問,她嗎?

    此時周圍忽然喧騰起來,要開始倒計時了。

    無邊的湖水燈火粼粼,語笑喧闐,沸反盈天,夜風卻變得寧靜。

    她在人聲裏點了點頭,垂著的眼抬起,“我想聽。”

    無數人一起奮力倒數,五、四、三、二、一——零點鍾聲敲響,煙花驟然在夜空爆開,湖麵火光璀璨。

    周嘉驛轉頭對她說了句話。

    嘈嘈雜雜裏,隻見唇動。

    廖然他們在鬼嚎著新年快樂,喊聲鋪天蓋地。

    周子衿眨著眼伸頭湊近,以為他也和其他人一樣,笑著也同他喊了句:“新年快樂!”

    七中元旦晚會曆年都是高一二年級合體,班級較多,時間有限,每個班隻能出一個節目。

    四班其他人在表格裏看到了周嘉驛的名字都放棄了競爭。

    今年怎麽迴事?大佬居然上台唱歌?!

    還有人以為這天兒鬧鬼了:誰……誰唱?這酷臉唱歌該什麽樣子?

    或者:靠!好耶!他媽就讓其他班看看什麽叫校草哈哈哈!

    “你唱哪首歌?”周子衿忍不住問。

    周嘉驛不答,隻是輕笑:“留個驚喜。”

    終於到了那天,周子衿跟四班同學一起站在台下等他上場。

    前麵的節目都沒了意思,隻盼望著看到他的身影。

    周子衿已經忘了那天主持人說了什麽,隻看到燈光落在舞台上,周嘉驛站在立麥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全場爆發出巨大的尖叫聲。

    少年一個人站在舞台中間,又高又瘦,卻不單薄,腿長肩寬。

    頂光打得人通身在發光,他動作隨性散漫地稍微調了調立麥。

    旋律輕起,直到周嘉驛唱出歌詞,禮堂裏的人才聽出來,是改版的陳潔儀的《喜歡你》。

    他唱的這首樂聲十分舒緩,節奏比原唱更慢,音律更輕,平靜朦朧,像是在耳鬢撥雲撩雨。

    周嘉驛的聲音慵懶,磁性,隨著淡淡的樂聲喃喃吐出,每個字音都像帶了勾子,穿過空間的距離繾綣繚繞在耳邊。

    她喜歡的少年站在高處,姿

    態懶懶,扶著話筒低吟淺唱。

    周子衿的視線無法從他身上挪動一絲一毫。

    唱到“喜歡你,車窗上的霧氣”時,少年的視線忽然抬起。

    他穿透人群與她對上,眼神又沉又深,說不清,道不明。

    周子衿心髒瞬空,也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一曲結束,禮堂炸翻了天,台下女生瘋狂尖叫著喊周嘉驛的名字。

    “周嘉驛我愛你!”有人拚命嘶吼。

    “周子衿。”沈朝雨站在下麵沒動,卻把四班先前準備的一大捧花送入了她的懷裏,也沒多說其他的,隻淡淡牽動唇角,“你去吧。”

    周子衿擁了擁懷裏花束,朝台上遠遠望了眼,才看著她道:“謝謝。”抱著滿懷的花跑上了台。

    台下激烈的歡唿聲還未停歇,一下子又揚得更瘋狂。

    周嘉驛看到是她,站在立麥外邊上挑著唇。

    “來都來了,不抱一下?”

    ——她在他麵前停留了一秒,抱著花送給他的時候——

    眼帶笑意,蠱得她頭發暈。

    周子衿眼裏亮光微閃,緩緩抬動了步子。

    不能又被他帶著跑。她甚至率先抬起兩隻胳膊。

    周嘉驛勾唇笑了下,拉她入懷。

    “那唱給你聽。”煙花升騰綻放的那一刻,少年的聲音沒入喧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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