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路上堵了十分鍾，周子衿他倆差點遲到。她進教室的時候，靠牆的人已經在座位上了，枕著條胳膊，弓著身子，折在底下的兩條腿像是沒地方放。
周子衿沒急著坐下，站在旁邊從校服口袋裏掏出了一盒奶，邊褪書包邊伸到周嘉驛麵前晃了晃。本以為他閉著眼不會有什麽反應，結果周嘉驛卻慢慢抬起了頭。
他掀起眼皮子看她一眼。周子衿被這一眼瞥的極其尷尬。
“早。”他簡短利落地道了聲，聲音裏帶著濃濃的鼻音，低啞又磁性。
她把早餐奶放他了桌上，撇頭正好遇上周嘉驛再次看過來的眼神。他摁了摁後頸，神色寡淡。
周子衿露齒一笑，“這不是奶，這是藥。”
她補充道：“提神醒腦藥。”
周嘉驛頓了頓，倏而唇角微彎，眼裏淺淡的倦意散開，過了一會兒道：“謝了。”
九月一號那天是星期二，學生們好運地因此過了一個體感漫長無比實則短暫的開學第一周。
如果不是被臨時通知周六補課的話。
迴家放周末之前，周子衿想了想，找新同桌問了一道物理題。周嘉驛平時雖然看起來懶懶散散偶爾還吊兒郎當，講起題來倒是顯得認真。
周子衿發誓，她問問題的出發點絕對是題，絕無二心！一開始絕對沒有亂七八糟的想法。
她覺得自己是在給自己挖坑跳，周嘉驛側首往她這兒靠近，毫無預兆地，她被動地聞到他身上的味道，聽到近到不行的少年聲音的時候。窗外好像穿過樹葉刮進來一陣風，但是周子衿感受不到一點舒爽涼快。
他握筆的時候手背皮膚下繃起的筋骨，修長有力的指節，她一低頭就能看得到，精神無法集中在作業上。中間她去夠橡皮甚至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她挺著脊梁骨繃直了背，不敢再亂動彈。
沒聽見。
白講了。
一道題問完，周子衿覺得她躁的臉發紅……最糟糕的是周嘉驛還敏銳地察覺出了。
他丟下筆看她一眼：“你很熱？”
說著伸手把窗戶推開。
周子衿：“……”
周衍終於又摸上了自行車，同時意味著孟叔準點接送打工日記的終結，滿臉寫著解脫，“小爺我迴來嘍，樸素勤勞的帶妹生活拜拜了您嘞~”
“人見人嫌的衍某人又迴歸我們青龍學
習小組了？”廖然露出嫌棄而驚詫的表情，轉而便又道，“也行，放學帶衿姐去感受感受七中特色後街一條龍服務。”
後街一條龍，雖然聽起來像某種見不得光的邊緣服務產業。
其實就是出校門右轉過去的一條吃喝玩樂街，最外麵是一到放學就挨山塞海的美食街，再走兩步網吧商場應有盡有。
周衍他們打球的時候周子衿大多時候留在教室寫作業，教室裏除了值日生偶爾還會有其他留校出板報或者討論問題的學生。沈朝雨算是周子衿最常看見的人，可能因為是班長的緣故。
後來有一天她幹脆找周子衿坐一塊兒寫作業了，周子衿問她怎麽也還沒迴家，她隻是笑笑，自己習慣在學校整理完再迴。
有時候跟易溪夏冬榮逛逛文具店書店，後街一條龍也挺有意思，好吃的好玩的逛不過來，她們要補課的時候周子衿偶爾也去籃球場待著，周衍托她買過一次水，被其他人狂噴。
再一次跟著去過一迴網吧，她雖然不是什麽正兒八經的聽話學生，但也沒涉足過這地方，剛進去覺得還行後來無聊到她想翻出包裏數學作業。
他們玩的端遊周子衿不太在行，她玩了兩把退出來了，偷偷觀賞周嘉驛操作，他們全都戴著耳機倒是特別方便她光明正大亂瞟。
那天印象最深的事是有女生偷拍他們忘關拍攝聲音和閃光燈了，隔著老遠周子衿都能感受到她們臉上溢出來的尷尬，然而這群男生居然一副早已習慣的樣子，就有幾個人笑嘻嘻打趣了周嘉驛跟周衍一下，手指都沒離開鼠標鍵盤。
周子衿才知道原來周衍以前每天浪完騎車迴家路上也那麽熱鬧，還是跟周嘉驛廖然幾個一起，難怪易溪說好多人懷疑他們是gay幫的。
周嘉驛跟周衍順的路最長，每次騎到周子衿他們家前麵的路口才轉彎，有時候早上上學也能碰見，大概是因為這三人都習慣在遲到的邊緣踩點進教室。
星期四，宋華年大清早有急事，匆匆煮了早餐留了信息就出門了，誰想周衍熬了夜還忘定鬧鍾，頂著雞窩頭跟周子衿奪命狂奔的時候，差點撞上剛從路口拐出來的周嘉驛。
周衍：“哦呦？”
老薑不在都挺野？
周嘉驛沒他那麽火急火燎，跟周衍拉開了點距離，睨他一眼：“急著投胎嗎？”
周子衿跟周嘉驛慢慢悠悠落在他的後麵，好不容易一個紅燈遇上周衍了，他又要繼續往前衝。
“周衍，慢點兒。”周子衿衝他背影道。
“哎呦喂姑奶奶，你們三好學生當然不急，我要是晚了王宏剛又得逼逼半天，煩都煩死了。”
周嘉驛散漫地哂笑：“反正都要遲到，早點晚點有區別嗎。”
周衍作為一個亙古不變的壞批學生於是自然而然的被這種話蠱惑了。
自甘墮落的邊緣，一輛粉色小電驢突然加入了他們之中。
周衍皺著眉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第三眼的時候心中一驚還沒來得及躲開，粉頭盔底下的人突然瞪大眼睛對著他笑了。
“這是我們班小同學吧！”
宇文安笑眯眯對著周衍道：“要不是你老看我我都沒認出來。”
周衍：“……”
“騎快點哦，你們可要遲到了。”宇文老師頗有種騎驢趕他們三的架勢。周子衿在心裏麵噓了聲周衍，受迫加快了腳底速度。
雙休日終究又是晃著它悠閑的步子來了。
周子衿在臥室寫了一下午作業，剛伸了個懶腰準備站起來找點零食吃，桌上手機突然響了。
“喂？悠悠啊，陸姨家裏有事情來不了了，你跟你哥晚上去外麵吃，我晚點迴來。”宋華年說。
“今天帶你吃頓好的。”周衍從沙發上翻身下來，“周嘉驛他家那塊兒有個店不錯，上迴找他發現的。”
周子衿心裏不受控製地一閃而過了“偶遇”的字眼，她覺得她多多少少是有點病：“無所謂，我不吃都行。”
……
兄妹倆站在馬路邊漸漸石化，周子衿表情空洞：“你為什麽沒叫車？”
他們家這邊本來就難打車，好不容易過來兩輛還都載客了。
周衍凝視著遠方，懨懨道：“你怎麽不叫？”
周子衿拖著聲：“平常不都是你叫。”
剛剛過來的路上他看她滑了好一會兒手機，還以為她在叫車。不過他這輩子都不會想到，那時的周子衿是在跟錢一一敷衍周嘉驛的事兒。
“算了。”周衍勉強收神，“走，衍哥帶你去坐價值幾億的交通工具。”
金城下班晚高峰，周子衿擠在人群裏生無可戀。
——地鐵。
意料之中的幾個億。
二十分鍾後——
“……”周子衿透過門玻
璃凝視著餐廳裏滿當當的人頭，麵無表情，“沒座位呢。”
周衍：“……”
本來真的不餓，現在是真的餓。
一連串的倒黴事件弄的周衍有點懷疑人生：“你在這裏等著，我去看看。”
周子衿閉了閉眼。
她按了按自己肩膀，在廣場中央的許願池邊踱步。
有個滑板少年差點以頭搶地，周子衿下意識哼笑出聲。
滑板少年的表情複雜又怪異：你很高貴嗎？
周子衿：等等！對不起，我不是在哼笑……不對，是哼笑……
但她的意思真不是冷笑啊。
周子衿還沒來得及解釋，小夥子急速瞥她一眼就緊抿著唇紅著臉跑開了。
直到那個看到那個人影。
周子衿一僵。
許真。
如果不是無意間多看見兩下，周子衿大概認不出。
她穿著白裙子，身上瘦得不成形，整個人像是遊離在人群之外。腳輕飄飄踏在地上也有聲音，就是不像個有活氣的人。
跟最近一次見的時候不一樣了，頭發留得很長了。
距離上一次看見她，已經快有三年了吧。
周子衿垂著手站在原地，定定看著女生慢慢朝她這個方向走近。周圍的音樂、人聲、光影，一切除了她她都感受不到了。她興許還沒發現她，又或者是認不出了，眼神散渙著飄在半空，全身上下隻有交替著的兩條細得跟麻秸似的腿，還有裙角在動。
終於，她走到她旁邊了。
她沒擦身而過，她轉動脖子緩緩看了她一眼。
周子衿心口仿佛抽了一下，瞬間緊縮的感覺讓她有那麽一秒喘不上氣。
喉嚨有些幹疼，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朝她抬了手，緊著嗓子喃喃出聲：“嗨……”
許真眼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她似乎小幅度地點了下頭，步子沒暫停，更像根本其實什麽都沒看到，隻是周子衿的一點幻覺。身側的女人看清周子衿的臉，動作明顯愣怔一下，朝她點了點頭便匆忙挪開眼睛，雙手搭在女孩兒肩上跟她說著什麽。
母女倆已經走遠，周子衿仍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以前可是個漂漂亮亮、古靈精怪的小女生呢。
特別喜歡漂亮衣服，愛指著照片跟人說這
就是我第二喜歡的明星，這是我最愛的漫畫，很愛笑，笑起來有兩個深淺不一的梨渦。
她說：“你的頭發好好看，我也不想再留短發了，什麽時候長你這麽長就好了，再去偷偷燙點老師看不出來的卷。”
如果在街頭遇見她，她一定會大聲喊她的名字，“周子衿！”抿嘴笑著朝她招手，一蹦一跳地跑上來挽住她的胳膊。
“周子衿？”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叫她。
她朝周嘉驛看過去，眼裏的淚珠突然掉下來一顆。
少年正微微皺眉看著她，手裏還勾著便利店的袋子，突然滾落的一滴淚好像讓他少見的怔了怔。
周子衿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偏開頭說不出話。
塑料袋翻動的聲音響了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到她眼前。
他拿著酸奶看著她，道：“喜笑顏開藥。”
本來不想哭，卻在聽見他的話時心頭又是一酸，喉嚨堵住了的感覺又迴來了。
周嘉驛跟她坐在了許願池台子上，他什麽也沒問，陪她坐在旁邊，良久終於開口，又朝她遞過來一盒，“劑量不夠，再來一瓶？”
周子衿咬著吸管輕輕笑了，低聲道：“夠了，謝謝。”
“你看到她了吧。”周嘉驛聽她繼續，“她其實是我初中同學。”
“初二有個周末，我跟她們在外麵玩了一下午，我們倆一起打車迴家，那天也不晚，太陽才剛落山……”
“路上我媽給我打電話要接我出去吃，我就半路下了，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周子衿停住，喉嚨哽了哽，“後來她媽媽電話打過來，我才知道她一直沒迴家。第二天警察在環山公路那兒找著了。人沒死……後來就退學了，不見人，聽說精神狀態很不好……”
她盯著自己的鞋尖，“那之後我就沒怎麽打過車了，除了跟周衍一起，上學天天司機接送，”周子衿突然笑，“其實不是我有心理陰影，是怕我媽他們擔心。”
“誰能想到今天終於又見著了，她跟以前很不一樣。”
周子衿頓了頓，抬起頭看天。頭頂有幾顆星星在閃，天色不知何時開始慢慢暗淡了。她不明白她為什麽會跟周嘉驛說這些，她也沒想知道。
“該死的人依然活著，本來一切才剛剛開始，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她一直不願細想許真那天一個人經曆了什麽。
她是不是
察覺到那個男人開的路不對，是不是特別害怕？她是不是後悔提議打車，後悔為什麽上了這輛車，她尖叫，她掙紮，她一定很痛苦，很絕望。
周子衿沒告訴周嘉驛，當時那件事報道之後，其實還有網友在底下質疑為什麽另外一個女孩沒被一起……為什麽她明明說是迴家卻半路下了，她突然下車是不是察覺了司機歹意，一個人偷偷跑掉……
挺搞笑的。
想到那個司機的嘴臉，再看屏幕上的那些字，她隻是覺得惡心透了。
她不是聖母，不會覺得沒拉許真下去這件事都是她的錯，她試想過不一樣的選擇的結局，但不會糾結悔恨於此，這些評論也真的影響不到她。
周子衿說的不影響是真的不影響。
她從來不會因為別人對她的打擊鬱鬱寡歡，就算有一天全世界都在詆毀她，她照樣活得快快活活，她就是那樣的人。錢一一說，不要覺得有人能打擊到周子衿，她就是笑嗬嗬覺著別人傻缺的人。
因為她清楚，世界上沒勁透了的人無論改朝換代地球毀滅多少次都照樣存在。
她對別人的惡語不屑，她隻對那個原本快快樂樂的女孩的一切感到無力。
許真呢？她怎麽辦？她還能怎麽辦？那個人就算被碎屍萬段，能彌補一絲一毫？
太不公平，怎樣都不公平……
她是受害者。
無法挽迴的事，無法被拯救的受害者。
周子衿沒急著坐下，站在旁邊從校服口袋裏掏出了一盒奶，邊褪書包邊伸到周嘉驛麵前晃了晃。本以為他閉著眼不會有什麽反應，結果周嘉驛卻慢慢抬起了頭。
他掀起眼皮子看她一眼。周子衿被這一眼瞥的極其尷尬。
“早。”他簡短利落地道了聲，聲音裏帶著濃濃的鼻音，低啞又磁性。
她把早餐奶放他了桌上，撇頭正好遇上周嘉驛再次看過來的眼神。他摁了摁後頸，神色寡淡。
周子衿露齒一笑，“這不是奶，這是藥。”
她補充道：“提神醒腦藥。”
周嘉驛頓了頓，倏而唇角微彎，眼裏淺淡的倦意散開，過了一會兒道：“謝了。”
九月一號那天是星期二，學生們好運地因此過了一個體感漫長無比實則短暫的開學第一周。
如果不是被臨時通知周六補課的話。
迴家放周末之前，周子衿想了想，找新同桌問了一道物理題。周嘉驛平時雖然看起來懶懶散散偶爾還吊兒郎當，講起題來倒是顯得認真。
周子衿發誓，她問問題的出發點絕對是題，絕無二心！一開始絕對沒有亂七八糟的想法。
她覺得自己是在給自己挖坑跳，周嘉驛側首往她這兒靠近，毫無預兆地，她被動地聞到他身上的味道，聽到近到不行的少年聲音的時候。窗外好像穿過樹葉刮進來一陣風，但是周子衿感受不到一點舒爽涼快。
他握筆的時候手背皮膚下繃起的筋骨，修長有力的指節，她一低頭就能看得到，精神無法集中在作業上。中間她去夠橡皮甚至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她挺著脊梁骨繃直了背，不敢再亂動彈。
沒聽見。
白講了。
一道題問完，周子衿覺得她躁的臉發紅……最糟糕的是周嘉驛還敏銳地察覺出了。
他丟下筆看她一眼：“你很熱？”
說著伸手把窗戶推開。
周子衿：“……”
周衍終於又摸上了自行車，同時意味著孟叔準點接送打工日記的終結，滿臉寫著解脫，“小爺我迴來嘍，樸素勤勞的帶妹生活拜拜了您嘞~”
“人見人嫌的衍某人又迴歸我們青龍學
習小組了？”廖然露出嫌棄而驚詫的表情，轉而便又道，“也行，放學帶衿姐去感受感受七中特色後街一條龍服務。”
後街一條龍，雖然聽起來像某種見不得光的邊緣服務產業。
其實就是出校門右轉過去的一條吃喝玩樂街，最外麵是一到放學就挨山塞海的美食街，再走兩步網吧商場應有盡有。
周衍他們打球的時候周子衿大多時候留在教室寫作業，教室裏除了值日生偶爾還會有其他留校出板報或者討論問題的學生。沈朝雨算是周子衿最常看見的人，可能因為是班長的緣故。
後來有一天她幹脆找周子衿坐一塊兒寫作業了，周子衿問她怎麽也還沒迴家，她隻是笑笑，自己習慣在學校整理完再迴。
有時候跟易溪夏冬榮逛逛文具店書店，後街一條龍也挺有意思，好吃的好玩的逛不過來，她們要補課的時候周子衿偶爾也去籃球場待著，周衍托她買過一次水，被其他人狂噴。
再一次跟著去過一迴網吧，她雖然不是什麽正兒八經的聽話學生，但也沒涉足過這地方，剛進去覺得還行後來無聊到她想翻出包裏數學作業。
他們玩的端遊周子衿不太在行，她玩了兩把退出來了，偷偷觀賞周嘉驛操作，他們全都戴著耳機倒是特別方便她光明正大亂瞟。
那天印象最深的事是有女生偷拍他們忘關拍攝聲音和閃光燈了，隔著老遠周子衿都能感受到她們臉上溢出來的尷尬，然而這群男生居然一副早已習慣的樣子，就有幾個人笑嘻嘻打趣了周嘉驛跟周衍一下，手指都沒離開鼠標鍵盤。
周子衿才知道原來周衍以前每天浪完騎車迴家路上也那麽熱鬧，還是跟周嘉驛廖然幾個一起，難怪易溪說好多人懷疑他們是gay幫的。
周嘉驛跟周衍順的路最長，每次騎到周子衿他們家前麵的路口才轉彎，有時候早上上學也能碰見，大概是因為這三人都習慣在遲到的邊緣踩點進教室。
星期四，宋華年大清早有急事，匆匆煮了早餐留了信息就出門了，誰想周衍熬了夜還忘定鬧鍾，頂著雞窩頭跟周子衿奪命狂奔的時候，差點撞上剛從路口拐出來的周嘉驛。
周衍：“哦呦？”
老薑不在都挺野？
周嘉驛沒他那麽火急火燎，跟周衍拉開了點距離，睨他一眼：“急著投胎嗎？”
周子衿跟周嘉驛慢慢悠悠落在他的後麵，好不容易一個紅燈遇上周衍了，他又要繼續往前衝。
“周衍，慢點兒。”周子衿衝他背影道。
“哎呦喂姑奶奶，你們三好學生當然不急，我要是晚了王宏剛又得逼逼半天，煩都煩死了。”
周嘉驛散漫地哂笑：“反正都要遲到，早點晚點有區別嗎。”
周衍作為一個亙古不變的壞批學生於是自然而然的被這種話蠱惑了。
自甘墮落的邊緣，一輛粉色小電驢突然加入了他們之中。
周衍皺著眉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第三眼的時候心中一驚還沒來得及躲開，粉頭盔底下的人突然瞪大眼睛對著他笑了。
“這是我們班小同學吧！”
宇文安笑眯眯對著周衍道：“要不是你老看我我都沒認出來。”
周衍：“……”
“騎快點哦，你們可要遲到了。”宇文老師頗有種騎驢趕他們三的架勢。周子衿在心裏麵噓了聲周衍，受迫加快了腳底速度。
雙休日終究又是晃著它悠閑的步子來了。
周子衿在臥室寫了一下午作業，剛伸了個懶腰準備站起來找點零食吃，桌上手機突然響了。
“喂？悠悠啊，陸姨家裏有事情來不了了，你跟你哥晚上去外麵吃，我晚點迴來。”宋華年說。
“今天帶你吃頓好的。”周衍從沙發上翻身下來，“周嘉驛他家那塊兒有個店不錯，上迴找他發現的。”
周子衿心裏不受控製地一閃而過了“偶遇”的字眼，她覺得她多多少少是有點病：“無所謂，我不吃都行。”
……
兄妹倆站在馬路邊漸漸石化，周子衿表情空洞：“你為什麽沒叫車？”
他們家這邊本來就難打車，好不容易過來兩輛還都載客了。
周衍凝視著遠方，懨懨道：“你怎麽不叫？”
周子衿拖著聲：“平常不都是你叫。”
剛剛過來的路上他看她滑了好一會兒手機，還以為她在叫車。不過他這輩子都不會想到，那時的周子衿是在跟錢一一敷衍周嘉驛的事兒。
“算了。”周衍勉強收神，“走，衍哥帶你去坐價值幾億的交通工具。”
金城下班晚高峰，周子衿擠在人群裏生無可戀。
——地鐵。
意料之中的幾個億。
二十分鍾後——
“……”周子衿透過門玻
璃凝視著餐廳裏滿當當的人頭，麵無表情，“沒座位呢。”
周衍：“……”
本來真的不餓，現在是真的餓。
一連串的倒黴事件弄的周衍有點懷疑人生：“你在這裏等著，我去看看。”
周子衿閉了閉眼。
她按了按自己肩膀，在廣場中央的許願池邊踱步。
有個滑板少年差點以頭搶地，周子衿下意識哼笑出聲。
滑板少年的表情複雜又怪異：你很高貴嗎？
周子衿：等等！對不起，我不是在哼笑……不對，是哼笑……
但她的意思真不是冷笑啊。
周子衿還沒來得及解釋，小夥子急速瞥她一眼就緊抿著唇紅著臉跑開了。
直到那個看到那個人影。
周子衿一僵。
許真。
如果不是無意間多看見兩下，周子衿大概認不出。
她穿著白裙子，身上瘦得不成形，整個人像是遊離在人群之外。腳輕飄飄踏在地上也有聲音，就是不像個有活氣的人。
跟最近一次見的時候不一樣了，頭發留得很長了。
距離上一次看見她，已經快有三年了吧。
周子衿垂著手站在原地，定定看著女生慢慢朝她這個方向走近。周圍的音樂、人聲、光影，一切除了她她都感受不到了。她興許還沒發現她，又或者是認不出了，眼神散渙著飄在半空，全身上下隻有交替著的兩條細得跟麻秸似的腿，還有裙角在動。
終於，她走到她旁邊了。
她沒擦身而過，她轉動脖子緩緩看了她一眼。
周子衿心口仿佛抽了一下，瞬間緊縮的感覺讓她有那麽一秒喘不上氣。
喉嚨有些幹疼，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朝她抬了手，緊著嗓子喃喃出聲：“嗨……”
許真眼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她似乎小幅度地點了下頭，步子沒暫停，更像根本其實什麽都沒看到，隻是周子衿的一點幻覺。身側的女人看清周子衿的臉，動作明顯愣怔一下，朝她點了點頭便匆忙挪開眼睛，雙手搭在女孩兒肩上跟她說著什麽。
母女倆已經走遠，周子衿仍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以前可是個漂漂亮亮、古靈精怪的小女生呢。
特別喜歡漂亮衣服，愛指著照片跟人說這
就是我第二喜歡的明星，這是我最愛的漫畫，很愛笑，笑起來有兩個深淺不一的梨渦。
她說：“你的頭發好好看，我也不想再留短發了，什麽時候長你這麽長就好了，再去偷偷燙點老師看不出來的卷。”
如果在街頭遇見她，她一定會大聲喊她的名字，“周子衿！”抿嘴笑著朝她招手，一蹦一跳地跑上來挽住她的胳膊。
“周子衿？”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叫她。
她朝周嘉驛看過去，眼裏的淚珠突然掉下來一顆。
少年正微微皺眉看著她，手裏還勾著便利店的袋子，突然滾落的一滴淚好像讓他少見的怔了怔。
周子衿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偏開頭說不出話。
塑料袋翻動的聲音響了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到她眼前。
他拿著酸奶看著她，道：“喜笑顏開藥。”
本來不想哭，卻在聽見他的話時心頭又是一酸，喉嚨堵住了的感覺又迴來了。
周嘉驛跟她坐在了許願池台子上，他什麽也沒問，陪她坐在旁邊，良久終於開口，又朝她遞過來一盒，“劑量不夠，再來一瓶？”
周子衿咬著吸管輕輕笑了，低聲道：“夠了，謝謝。”
“你看到她了吧。”周嘉驛聽她繼續，“她其實是我初中同學。”
“初二有個周末，我跟她們在外麵玩了一下午，我們倆一起打車迴家，那天也不晚，太陽才剛落山……”
“路上我媽給我打電話要接我出去吃，我就半路下了，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周子衿停住，喉嚨哽了哽，“後來她媽媽電話打過來，我才知道她一直沒迴家。第二天警察在環山公路那兒找著了。人沒死……後來就退學了，不見人，聽說精神狀態很不好……”
她盯著自己的鞋尖，“那之後我就沒怎麽打過車了，除了跟周衍一起，上學天天司機接送，”周子衿突然笑，“其實不是我有心理陰影，是怕我媽他們擔心。”
“誰能想到今天終於又見著了，她跟以前很不一樣。”
周子衿頓了頓，抬起頭看天。頭頂有幾顆星星在閃，天色不知何時開始慢慢暗淡了。她不明白她為什麽會跟周嘉驛說這些，她也沒想知道。
“該死的人依然活著，本來一切才剛剛開始，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她一直不願細想許真那天一個人經曆了什麽。
她是不是
察覺到那個男人開的路不對，是不是特別害怕？她是不是後悔提議打車，後悔為什麽上了這輛車，她尖叫，她掙紮，她一定很痛苦，很絕望。
周子衿沒告訴周嘉驛，當時那件事報道之後，其實還有網友在底下質疑為什麽另外一個女孩沒被一起……為什麽她明明說是迴家卻半路下了，她突然下車是不是察覺了司機歹意，一個人偷偷跑掉……
挺搞笑的。
想到那個司機的嘴臉，再看屏幕上的那些字，她隻是覺得惡心透了。
她不是聖母，不會覺得沒拉許真下去這件事都是她的錯，她試想過不一樣的選擇的結局，但不會糾結悔恨於此，這些評論也真的影響不到她。
周子衿說的不影響是真的不影響。
她從來不會因為別人對她的打擊鬱鬱寡歡，就算有一天全世界都在詆毀她，她照樣活得快快活活，她就是那樣的人。錢一一說，不要覺得有人能打擊到周子衿，她就是笑嗬嗬覺著別人傻缺的人。
因為她清楚，世界上沒勁透了的人無論改朝換代地球毀滅多少次都照樣存在。
她對別人的惡語不屑，她隻對那個原本快快樂樂的女孩的一切感到無力。
許真呢？她怎麽辦？她還能怎麽辦？那個人就算被碎屍萬段，能彌補一絲一毫？
太不公平，怎樣都不公平……
她是受害者。
無法挽迴的事，無法被拯救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