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葉川的日子,校園生活變得萬般無聊,清冷難耐。熬過了最後一周的試卷講評,楚澤也收拾包袱,打道迴府。

    比起常年寒冷的雪原白塔,金塔四季分明,常年溫和偏幹燥。楚澤提著行李箱從機場出來,天地上下都是一片灰蒙蒙的。冬季草木凋盡,街道兩旁杵著光禿禿的樹杈,往來的行人都匆忙而且冷漠,使人無端心生寂寥。

    等車的同時,楚澤給父親打了一個電話。第一次打過去,電話被人掛斷了。他並不著急,幾分鍾之後,父親的電話打了迴來。

    “父親,我迴到金塔了。”他語氣中毫無起伏,如同向領導匯報工作。“一路都挺順利。現在在等車,大概還有一個小時到家。”

    電話那頭的男人“嗯”了一聲:“我剛開完會,今晚不迴去了。要不要我派個車去接你?家裏很久沒打掃過了,要我叫個保姆去收拾一下嗎?”

    說話之間楚澤已經等到了他預約的出租車,把行李塞進後備箱,坐上車後座:“不用,已經叫到車了。我能照顧好自己的。”

    “嗯。澤澤長大了,懂事了。”

    一個話題結束,父子之間陷入片刻尷尬的沉默中。兩邊以唿吸聲相對片刻,楚銳又問:“期末考考完了?成績怎麽樣。”

    “還行,班裏中上遊。”楚澤迴答。“您最近身體還好嗎?”

    “沒什麽大問題,你關心好自己就行了。”楚銳道。“高三學習緊張,也別把自己逼得太狠,保持好心態最重要。”

    “我知道。”

    電話兩端再次陷入沉默。

    “我沒有其他什麽事情要說了。您工作忙嗎?”楚澤問。“那就不打擾您,我先掛電話了。”

    “好。”

    手機中傳來一陣嘟嘟的忙音。

    分明是親父子,他和楚銳之間有過的交流,加起來甚至還不如與認識一個學期的葉川來的多。楚澤長舒一口氣,收起手機,向後一仰癱在車座上。發了一會兒呆,他又拿出手機,滑開了手機屏幕。

    ……這隨時隨地看兩眼手機的破習慣,也不知道是跟哪個傻子學的。

    一邊嫌棄,楚澤一邊打開微信,給葉川發消息:我到金塔了。

    葉川給他秒迴了一個可愛的貓臉。他忍不住繼續打字:剛才跟我父親打電話,告訴他我到家了,沒打夠一分鍾就掛了,跟他說話好尷尬。

    葉川:誒?這不挺

    好哦,換了我監護人絕對能逼逼兩小時。煩死你。

    楚澤:哈哈哈。金塔天氣好幹啊,青塔那邊怎麽樣?

    這一次葉川沒有秒迴了。楚澤等了好幾分鍾,手機開了又關,時刻期待著屏幕上有消息提示彈出。等到他都準備關手機補覺的時候,葉川終於又發消息過來了。

    一張花園裏,雨中玫瑰的圖片。

    葉川:青塔氣溫倒不怎麽變的,就是天天下雨,出門玩很麻煩。今天花園裏的紅玫瑰開啦,好大一朵。

    葉川:送給你。

    楚澤:“……”

    他莫名很想砸手機。關掉手機屏幕用手背蓋上雙眼,低聲罵了一句“死gay哨”。

    說是“迴家”,其實也就是迴到了楚銳在金塔買的其中一棟房子裏。楚銳一年到頭迴不來兩次,大部分時間都是空著的,配合金塔幹燥多霾的天氣,灰積了有幾毫米厚。楚澤開始後悔拒絕楚銳“叫個保姆來打掃一下”的提議了。

    不得已,他隻能親自動手,下場打掃房間內的衛生。

    迴到家中已是黃昏,暗橘紅色的光塊穿過門窗,映在純色牆紙上。楚澤隻來得及把自己的臥室和客廳裏的茶幾清理了一下,就已經累得夠嗆。於是決定先將就著休息,明日再戰。

    第二天早上,他無疑又是被幹燥導致的喉嚨發緊發疼、以及晨風揚起的灰塵嗆醒的,不禁開始懷念雪原白塔清晨寒冷卻清爽的空氣。他開始清理主臥、客房、廚房,最後是楚銳在家辦公的書房。

    一進門,他便看見楚銳在書桌上散落了幾份文件。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放在那裏的,也不知道多久沒有動過了,紙麵上都落了一層薄灰。不過,既然是散落在桌麵上的,想必也不是什麽特別機密級別的東西。楚澤決定抽張紙巾把灰擦一擦,就整齊地堆放到書桌一角去。

    於是他拿起這幾份文件看了看。

    最上麵一份是他的體檢和精神質檢報告,然後是他就讀雪原白塔的入學通知書。

    再往下,是一張薄紙,似乎是什麽暫停“伊甸計劃”科學研究項目的申請書。上麵沒有說明這個“伊甸計劃”到底是什麽東西,隻說這項技術的研究進展存在人倫道德上的疑慮,申請暫停計劃,重新探索並調整一段時間。文件底部有金塔首席向導(即五塔聯盟主席)和首席哨兵(即五塔聯盟副主席)的簽名。

    最後一份文件,是“白塔交流生計劃”的申請信複印件。信件

    的大概內容是哨兵葉川,評席黑暗哨兵,首席候選,申請以交流生身份進入白塔向導學院學習一年。

    等一下……黑暗哨兵?!

    他知道知道葉川很強,評席也必定遠高於他學生證上的末席評價——但是黑暗哨兵?

    是他想的那個黑暗哨兵嗎?那個傳說中每一百年才隻會出一次,同一領域中不能存在兩個的哨兵王者,黑暗哨兵?赤塔首席塔那多斯不是已經被確評為黑暗哨兵了嗎,葉川是怎麽迴事,又冒出來一個黑暗哨兵?

    不,這不符合常理。黑暗哨兵已經存在一位了,再出現新的王者,也應該是黑暗向導才對。楚澤不信邪地盯著信件看了一遍又一遍,可是無論再看多少遍,信上的“哨兵”兩字也沒有變成“向導”。

    他懷著滿腹狐疑繼續看下去,信件下方附了五個批準簽名:青塔首席向導葉淮,青塔首席哨兵葉濤,赤塔首席哨兵兼黑暗哨兵塔那多斯,金塔首席向導兼五塔聯盟主席梵子敬,金塔首席哨兵兼五塔聯盟副主席楚銳。

    葉淮和葉濤可以理解,他們是葉川的兄長,為他做打算無可厚非。塔那多斯也不難理解,畢竟那天,楚澤親眼看到他來送葉川上學。基於葉濤與梵子敬之間是伴侶,梵子敬的這個簽名也不難得到。

    可是楚銳為什麽也簽了名?這件事情和他有什麽關係?

    楚澤按下疑惑,將文件收拾整齊,放迴了擦幹淨的桌角。

    他不知道這件事情應不應該問葉川,但是葉川刻意隱藏了評席進入白塔,想必就是不打算讓他們猜到實情,問了隻怕更尷尬。葉川的真實身份究竟是什麽,他到白塔來做什麽的,未來他會變成什麽樣……這一切,楚澤毫無頭緒。

    困惑接踵而來,巨大的不安,乃至恐慌籠罩了楚澤。他就像剛剛下定決心準備橫穿沙漠尋找綠洲的旅人,猝不及防被人告知:你要去的地方還遠著呢,至少在這顆星球的另一頭。

    葉川是黑暗哨兵。即使他再努力,即使他成績再優秀——進一萬步講,即使未來有一天真的有機會能夠觸及白塔首席之位……他真的能夠成為葉川的向導嗎?他的精神力,足以安撫和支撐一個黑暗哨兵嗎?

    整整大半個假期,楚澤都是在堪稱瘋狂的自習中度過的。每一天時間都安排得非常緊張,請家教,背知識點,刷題,沒日沒夜。他生怕自己一旦停下來,就會想起葉川,就會想起葉川對他所有的親昵,和他身上巨大的謎團。這會使楚澤陷入可怕的焦慮中,

    抑鬱和暴躁症狀交替發作,甚至幾次出現了幻覺和幻聽。

    他無數次想放下手裏的功課,去青塔找童觀鹿談一談,或者幹脆再閉關一次,修複自己紊亂的精神圖景。但是隻要一想到葉川也在青塔,他就感到害怕。他怕見了葉川自己的感情更加難以自控,徹底爆發出來,最後無可挽迴。

    他偶爾也會覺得十分可笑,不知道自己這到底算怎麽一迴事,簡直跟一個缺乏伴侶而發作感官神遊症的哨兵一樣。

    大半個月過去。整整大半個月,他沒有跟葉川聯係過一次。他感覺自己不是在單相思,是在戒毒癮。

    年節來臨前夕,楚澤再次給楚銳打了一個電話,例行交代公事一樣說明了自己這大半個月的行動去向。你來我往,幹巴巴幾句問候之後,他問楚銳,今年是否迴家過年。

    楚銳說這段時間工作忙,在黑塔視察,不迴來了。讓他自己照顧好自己。

    有時候楚澤真不知道自己這家迴得有什麽意義。說和親人團聚,忙著公務不著家;說找兒時朋友敘舊,人都不記得了,還有什麽舊可敘。真是不如待在白塔宿舍,好歹還有若蘭在,能說上兩句話。

    難得跨年夜,他不想太早睡,說實話也睡不著。指針滴滴答答走向了十二點。

    他終究還是沒有守住最後一根防線,開啟手機,點開了不知道多久沒上的微信。

    葉川的消息一下子爆炸到“99+”。

    他心髒微微一顫,翻到假期最初的消息,從頭看起。

    葉川給他的消息沒有什麽意義特別的內容,語序也顛三倒四的,大多是分享一些生活中的瑣事,並且詢問他生活近況如何。

    “今天早餐吃了兩個抹茶凍芝士,葉二說我胖了。他騙人,我體重根本沒有增加……就算胖了一點點,我還是比若蘭好看吧?”

    “送給你的玫瑰花謝了,難過。不過今天開了一朵更大的,白玫瑰。我覺得還是紅色好看,用口紅塗紅了,被葉二追著打了三圈,哈哈哈。這朵也送給你!”

    “誒,澤澤你這兩天怎麽不給我迴消息呀,是手機壞了嗎?”

    “該不會是嫌我煩了吧?”

    “好吧,我猜你大概是在認真學習,不打擾你了。”

    “想了想,還是繼續跟你瞎叨叨好了。好多事情都想告訴你,我先說著,等你寫完作業有空再看吧。”

    “去葉二辦公室碰到童觀鹿了,聽

    說他是你的導師?他跟我說你在閉關學習,我猜的果然沒錯。”

    “今天居然出太陽了!天氣暖融融,真想和你一起坐在花園裏喝下午茶呀~你要邊喝邊寫作業的話,我可以靠在你肩膀上睡午覺嗎?”

    “哎呀,才幾天沒見,就好想你了。真想快點開學去白塔找你玩。”

    ……

    “澤澤,我好想你誒。你有沒有想我呀。”

    “澤澤,新年快樂噢。”

    消息拉到底,楚澤把手機打開又關上,終於沒忍住,狠狠地扔了出去。

    一聲悶響,手機砸在了柔軟的地毯上。楚澤躺在沙發上喘息半晌,指甲掐得幾乎陷進掌心裏。驚恐、暴躁、難堪,還有無法自製的、滔天的溫暖柔軟漲潮般湧起,瞬間將他沒頂。他幾乎要瘋了。

    他感覺單方麵對葉川冷處理了大半個月的自己簡直愚蠢透頂。

    秒針滴答一聲抵達終點,三針合一,指向正上方的零點。他擦擦濕潤的雙眼,蹲在地上撿起了手機,給葉川發了四個字。

    楚澤:新年快樂。

    葉川幾乎是一瞬間給了他迴複。

    葉川:!!!

    葉川:澤澤你閉關結束啦?狂喜亂舞.jpg!!!

    簡單的文字顯然不足以傳達葉川的興奮,下一秒語音通話的提示音響起,楚澤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掛斷。

    葉川:???

    楚澤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又做了傻事,頓時懊悔不已,連忙給葉川迴複消息。

    楚澤:手誤。等一下我給你打迴去。

    楚澤:我這邊人都休息了,我不方便開語音。我去找一下耳機,你說話吧,我打字迴複,這樣可以嗎?

    葉川:沒問題的!完全o**k!

    楚澤迴臥室去找耳機。他撒了一個謊,他身邊根本沒有人。他不想開語音,不是因為不方便,是怕葉川聽出來他聲音哽咽。

    他戴上耳機給葉川發了語音邀請,葉川一瞬間就接通了,久違的、活躍的聲音灌滿了楚澤的兩耳:“澤澤!新年快樂!你有沒有想我呀?”

    楚澤:……嗯。

    “天啦你終於給我迴消息了,我高興得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你在幹什麽,還在做作業嗎,我會不會打擾到你了?”

    楚澤:不會,做完了。你在做什麽?

    “我呀?我在窗台上吃草莓小蛋糕!”葉川笑嘻嘻地說。“澤澤,你方便上一下陽台嗎?大好新年夜,不能和你一起慶祝,能和你共賞同一輪明月,想必也是極好的!”

    楚澤:好。

    他起身,推開陽台門,深冬冷風即刻撲麵而來。

    與“滄瀾青空”青塔、“赤地荒日”赤塔、“鋼鐵鬼蜮”黑塔、“冰雪脊梁”白塔一樣,金塔有著“流星華城”的美譽。這裏的“星”指的不是真正的流星,而是金塔城區繁華的、如同群星的燈火。金塔又稱“不夜塔”,站在高處放眼望去,遍地是璀璨刺眼的霓虹燈,照得夜幕通紅,是如黎明將至。

    強烈的光汙染,以及糟糕的空氣狀況,楚澤根本看不見天上的星星,月亮也無影無蹤。他盯著一片渾濁的天空沉吟半晌,恍然大悟,給葉川發消息。

    楚澤:等一下,不可能看見的,你在逗我?大年初一哪來的月亮?你地理學到哪裏去了?

    “哈哈哈,是嗎?看來是我搞錯啦~”葉川絲毫不覺得尷尬,反而高高興興地笑起來。“其實我也看不見啦。我這邊青塔時區,比你差七八個小時,現在才下午兩點,天都還沒有黑!”

    楚澤:……

    葉川很是自娛自樂地笑了一會兒,又對楚澤說:“澤澤呀,我好想你哦。”

    楚澤:嗯。

    “你在金塔那邊忙不忙?要是不忙的話,要不要到青塔來做客呀?”葉川盛情邀請道。“包吃包住包路費,陪你旅遊陪你睡那種!來嘛來嘛,我一個人每天在青塔,除了發呆就是被葉二虐,你過來陪陪我,就當是救我於水火之中好不好!”

    楚澤:……

    他艱難地放下手機,眺望遠方。一陣冷風吹來,凍得他一個哆嗦,握著手機的手指按在了取消靜音的按鍵上。

    他聽見自己在夜風裏輕輕說:“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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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興趣的小天使來猜猜女裝大佬的精神體是什麽物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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