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何晏離開後,曹彰悄聲對著思齊問道:“你看他身上穿得好不好?”

    思齊以為曹彰是想閑聊,便隨口應道:“挺好。”

    曹彰又道:“是啊,他雖是今年年初剛剛接過來的,但在我們府上過得極好,什麽吃的用的從不短了他。”

    思齊點頭,再次“嗯”可一聲。

    的確,看何晏的臉色就知道,應該在府上過得是衣食無憂的富家公子生活。

    曹彰又道:“想來阿妹也知道,其實平叔他……不是我阿父的親生孩子。但我阿父待孩子們最是一片慈心的,即便平叔僅僅是養子,也是待他極好的。”

    所以說,如果我將來成為了你的義兄,你成了他的義女,他也一定會對你好的!

    聽曹彰這麽一說,思齊胸中不由再次燃起了八卦之火。

    她記得,何晏的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便過世了,曹操看中了他母親尹氏的美貌,納入府中做了自己的侍妾,何晏也因此被曹家收養,也很得曹操喜歡,曹操甚至還把自己的小女兒許給了他做妻子。【1】

    曹彰這話倒是說得不錯,何晏同曹操的確沒有血緣關係。

    不過話說迴來,曹操如此將何晏放在心上,除了他本人入了曹操的眼,招他喜歡之外,是不是因為他阿母尹氏格外美的緣故呢?

    但是當著曹彰的麵自然是不能直接這麽說的,思齊微笑點評道:“司空是個很好的人呢。”

    接下來,曹彰帶著思齊去了花廳品嚐自己做的梅子,思齊認真嚐了一顆,表示十分不錯,味道很好,可以出師了。

    曹彰心裏高興,但還是謙虛道:“比起從前阿妹親手做的那些,終歸還是差了一些。若是阿妹今年還要做醃製梅子,記得也給我送兩壇過來。”

    說起梅子後,思齊又想起一事,道:“近幾日隨祖母去郊外施粥,看民生多艱,想著糧食到底不易得,所以想著做點梅子酒,到時一並送予你嚐嚐。”

    曹彰高興地說了聲好,又道:“我阿父對府裏頭兩個養子都是很好的,你上次帶來那些的梅子,我們每個人得了些,就連何晏也都分到了。”

    思齊:……

    這個話題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怎麽剛說了幾句話後又轉頭提起了呢?

    曹彰一個風華正茂的大好青年,什麽時候按開始學著劉協念叨人了?

    ==

    又過了幾天後,章氏給劉衡選好的未婚妻餘家三娘乘車來到了景園。

    餘三娘和劉衡年紀相仿,十五六歲的年紀,是個生得嬌小的姑娘,眉眼秀麗,身量纖纖,看起來很有幾分弱不禁風的樣子。

    餘三娘在仆婦的引導下到了章太夫人的院子,見過章氏後,又對著端坐一旁的思齊行了個禮:“早在家中時就聽說過翁主大名,今日得見,心中甚為歡喜。”

    思齊笑著道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禮,又讓阿霏將餘三娘扶起,請她坐到了一旁,又陪她聊了幾句家常話。

    而在這個過程當中,章氏自始至終沒有多話。

    思齊轉頭看了祖母一眼。

    和她預想之中不差,章氏臉色已經變得不好。

    同章氏相處了這麽多年,思齊也多少摸準了章氏的脈。章氏其實並不喜歡餘家三娘這樣類型的女子,就連她最近看上眼的姚氏也是鮮豔明快的類型。

    就給長孫劉衡相看妻子而言,章氏會更喜歡活潑康健一些的女子,就算是膀大腰圓也比弱柳扶風更符合章氏的審美。

    除此之外,餘三娘說話方式也跟章氏不和,有些刻意地拽文,甚至會蹦出一兩個尋常聊天不太用到的書麵用語,掉書袋行為有些過於明顯。

    這種說話方式,就連思齊都有些受不住,何況是平素裏從不看書的章氏。

    這年頭離得遠了就是交往不便,章氏對於餘家三娘的性情容貌也隻能從信中得知,又因為人是會腦補的生物,章氏見了實物後發現想象中的餘三娘和本人大有偏差也是理所應當。

    在見到餘三娘本人之後,思齊基本斷定,章氏絕對不會再想跟餘家結這門親事了。

    用過朝食過後,章氏便借口有些乏了,要去休息,讓思齊帶餘三娘迴她自己的住處。

    思齊應了一聲,帶著餘三娘去了章氏專門派人收拾好的院子。

    兩人出門時,看到東院裏的仆役來來往往,正在收拾。

    餘三娘看那院子又大又好,以為是專程收拾來給自己的,心中歡喜。

    雖然章太夫人看起來不太喜歡自己的樣子,但還是安排了這處上佳的院子,足以見對自己是重視的。

    想到這裏,餘三娘故作不知地對著思齊問道:“家裏這是要來客人了麽?怎麽這會兒還在收拾院子?”

    隨行的趙氏道:“我們女郎年初才封了翁

    主,這是專程給她收拾來住的院子。”

    等到了章氏給她準備的院子後,餘三娘臉上的笑容有些繃不住。

    恰在此時,阿青走了過來,對著思齊行禮道:“奴婢請翁主安,大王這兩日看園子裏有兩棵石榴樹蔫得厲害,想找兩本種石榴的書來看。大王已經將藏書齋交給了翁主打理,府上再也沒有比翁主更明白的人了。奴婢去藏書齋看了一眼,隻覺得頭暈得厲害,所以鬥膽求翁主幫著奴婢尋兩本書出來。”

    思齊應了聲好,將餘三娘送到住處後,又留了阿紫和趙氏在這邊幫餘三娘收拾箱籠和行李,自己則跟著阿青去藏書齋給父親找書。

    等到屋子收拾差不多完成了以後,趙氏和阿霏便離開了餘三娘的院子。

    等這兩人走後,餘三娘的臉色頃刻之間垮了下來。

    “早就聽阿母說過成平翁主厲害,真是好大的排場。聽說不論是宮裏的貴人還是世家子弟,沒一個不喜歡她、不說她好的,今兒真是讓我見識到了。”

    這樣一個女孩子家,年紀輕輕就有了極大的名氣和極好的名聲,黎王把府中,而她兩個兄長在外卻幾乎沒有姓名。

    不過一個女孩子家家,竟然隻顧著自己表現,搶了家中兄長們的風頭,叫餘三娘覺得很是瞧不上。

    霜兒見自家女郎又開始犯拗,忙對著她好聲好氣地勸道:“我剛才聽太夫人院子裏的人說過,翁主月前去了一趟成平封地,剛剛才迴到許都來。她可是從小在太夫人跟前養大的,如今多日未見,太夫人歡喜得緊,女郎可莫要讓太夫人覺得您不喜歡翁主才是。”

    霜兒原本是好心相勸的,可這些話到了餘三娘的耳中卻又換了另一種樣子。

    如今世道亂得很,朝中多少宗室和王公貴族之家的封地都出了問題,聽說就連劉贇都被劉璋給占了,可思齊一介女郎竟然也有整整一個郡的封地,她又憑什麽!

    ==

    沒過多久後,劉贇也聽說了餘三娘來景園的事情。也聽說了章氏不喜歡人家的事情。

    相比章氏而言,劉贇是真正的體麵人,知道做人做事要在不讓自己難堪的情況下也不叫別人難堪的道理,當即就叫劉衡去跟人家姑娘在花廳裏見了一麵。

    不管怎麽說,人家餘家三娘千裏迢迢大老遠過來,是因為章氏說了要相看親事,若是因為看著姑娘容色舉止不是她喜歡的,連劉衡都不讓她見一麵,在親戚跟前也說不過去。

    思齊臨走前醃製了好一批酸筍,今日正好憶起,便想去廚房小倉庫啟開壇子取出來看看效果。

    卻不想在途中遇上了劉衡。

    這地方跟劉衡的院子可以說是完全相反的兩個方向,思齊覺得奇怪:“阿兄怎麽從這邊過來?”

    說是南轅北轍也不為過。

    劉衡道:“依著阿父的吩咐,去跟見了餘家表妹一麵。”

    想起章氏從前的安排,思齊胸中瞬間燃起了八卦之火:“那阿兄覺得,餘家阿姊她人怎樣?”

    劉衡被妹妹問得臉有些紅:“還成。”

    這個兄長一向規矩靦腆,他說“還成”的意思,思齊立馬懂了。

    這就是看上了啊!

    想起章氏見到餘家表姐後的那些表現,再看看如今兄長麵紅耳赤的樣子,思齊忍不住在心中感歎,果然是一人看一路啊!

    沒過了多久,章氏也知道了劉衡對餘三娘感覺不錯的事情,心疼孫子的心又占了上風,心中對餘三娘也不再排斥。

    喝著思齊讓廚房煲的酸筍雞皮湯,章氏對著思齊感歎道:“其實那餘家三娘倒也算還不錯。”

    姚氏也道:“是啊,小夫妻還是感情恩愛得好,主君自從和先夫人分開後,如今一直都是一個人,看著也怪讓人心疼的。若是兩人恩愛相好,何至如此呢?”

    思齊十分不爽得看了姚氏一眼。

    這人剛剛進府還沒半年,連她阿母的麵都沒有見到過,就在這裏胡亂亂說話,簡直就是沒原則的奉承章氏,也難怪章氏喜歡她。

    關於當初她阿父阿母離姻的事情,思齊後來也聽說了不少。兩人的離異絕對不是阿母一個人的問題。

    他們兩人步調不一致,性子也不合拍,荀越對丈夫有很多期待,然而卻一直在劉贇身上得不到想要的反饋,加上大家出身的她和章氏極為處不來,這才不得已分開。

    想到這裏,思齊在小本本上暗暗給姚氏再記了一筆。

    ==

    又過了兩日,曹操親自過來景園給劉贇送請柬,說是曹丕即將成婚,屆時請黎王攜太夫人、翁主一同參加婚宴。

    麵對大佬的客氣,劉贇受寵若驚。

    如今各方異動,朝廷也不安生,自打河上迴來後,曹操都忙成啥樣了?這麽個請柬還要親自送?

    這明顯有些不符合常規。

    劉贇收下請柬後,默默等待曹操下文。

    果不其然,曹操放下請柬後,又對著劉贇道:“孤也是許久未見阿瑛了,她今日可在府上,孤想見見她。”

    對於曹操提出想要見思齊的請求,劉贇秒懂。

    曹操此舉,估計還是想問問思齊研製的焰火情況。

    但就這事情相對來說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借著送帖子的由頭親自過來問問。

    劉贇自然說好,忙叫阿青將思齊請到了前院書房中來。

    思齊如今已是翁主,見到曹操原不必多禮,但她用了晚輩拜見前輩的禮節打了招唿才坐在了一旁。

    曹操讚許地看了思齊一眼,迫不及待地問起了焰火之事。

    思齊道:“是我學藝不精,如今也隻製出了兩樣不同的焰火,顏色、形狀區分也並不算大,司空若是急用,我可以先讓人製好了給您看看。”

    曹操道:“無妨,今兒孤是來景園中送請柬,想起多日不見阿瑛了,故而請你過來一問,這事倒也不必急於一時,你隻管按著你的法子慢慢來便是。”

    思齊點頭應了下來。

    又說了大概一刻鍾功夫的話,曹操就要走。

    劉贇帶著思齊去送。

    正當一行人走出來時,正巧遇上了前來尋找劉衡聊天的餘三娘。

    曹操忙著和思齊說笑,連眼風也沒給餘三娘半個。

    思齊倒是能理解,畢竟曹操也是那種眼睛裏隻看見美女的那種人,隻有何晏母親那種美人才能讓他注意。

    餘三娘長得的確不差,但距離閱人無數的曹操心中的美人,還有很大的一段距離。

    餘三娘看著那個身著華服被人簇擁在當中的那個男子,徑直從自己身邊走過,整個人注意力都在思齊身上,甚至都沒有給黎王多分一個眼神,心中的妒火再次升了起來。

    ==

    轉眼就是曹丕成婚之日,章氏帶著思齊前去赴宴。

    看著今日一身喜服意氣風發的兩個新人,思齊腦海當中不由想起了後來曹丕和甄宓和郭女王的愛恨情仇糾葛。

    禮成之後,大宴之前,卞氏對章氏道,前兒得了好的熏香,覺得太夫人應該會喜歡,想帶她去裏麵看看。

    思齊知道,卞氏這潛台詞是說自己有話要說,忙扶著祖母跟著卞氏走了進來。

    卞氏拿出熏香給了章

    氏看,又道:“前幾日聽我們主君說,皇上有意給黎王選夫人,他問過了黎王的意思,知道殿下無意選人,就讓人跟陛下說要擱置此事了。”

    曹操自己的侍妾塞了一整個後院,自己的女人都懶得操心,別人家的婚事就更不會管了。之所以這次會對劉贇的婚事上心,還是因為他覺得以後自家兒子遲早是要娶了思齊的,那劉贇未來的夫人就是兒子名義上的嶽母。

    故而給劉贇選夫人的事情最好要慎重,當然如果一直不娶親也還不錯,畢竟劉贇這人挺好說話的,未來的夫人好不好說話可就不好說了。

    帝後想給劉贇選個新妻子,這事章氏和思齊都是知道的。

    那天皇後宣章氏和思齊入宮說話,說準備給劉贇張羅一門親事。

    章氏聽了這話瞬間警惕起來,因為她對先帝劉宏和先太後董氏心結很深極深,就怕劉宏的兒子媳婦在這事上做手腳,再出幺蛾子。

    章氏忙道,劉贇這人性子很一般,不是什麽好夫君,先夫人出身潁川荀家,那麽好的娘子,都被他給氣走了,隻怕到時候消受不起,白白辜負了殿下的一番心意。

    思齊覺得章氏也是個妙人兒,劉協和皇後死活不信任,但是對劉表送來的姚氏倒是稀罕得緊。

    從那天之後,章氏就一直發愁,就怕劉協和伏皇後用強權壓製劉贇娶親,劉贇抹不開麵子答應了他們。

    還不等她想出辦法,曹操就把這事給解決了。

    真沒想到,天下竟然有這等好事!

    章氏瞬間被曹操夫婦的行為所感動了,對著卞氏感慨:司空可真是個熱心腸的人啊!

    看著章氏熱忱的眼神,卞氏沒由來地心虛:“是啊,他……向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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