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過後,兩人便慢吞吞迴了竹舍。等東西放好也不見人影,聽見低低的討論聲從廚房傳出,他們這才趕過去。


    這時太陽已躲到雲層之後,沒人願意待在外邊吹冷風便跑進廚房生火嗑瓜子,一群大男人也是嘰嘰喳喳個不停。


    “說什麽呢這麽熱鬧。”


    甘青司擠開江溢占了他的位置,還極為貼心的給席若白拉了個小板凳,江溢見狀也收迴自己的拳頭。一吐瓜子殼道,“在和大師兄匯報情況。”


    甘青司點點腦袋。


    席真忽地開口道,“青司,那位靳諶前輩可知來處?”


    “不知,除了他是道靈人之外就沒有其他消息了。”


    “如此說來他會不會也是靈鬼雙修之人?”


    “這個絕無可能,要是他能修鬼就能發現當初我做的那些事不對勁了,況且待在北楚那麽多年他也與我叔叔來往,就是我看不出我叔叔也肯定會覺得不對勁,更不要提當年我阿爹——,”


    眾人皆是覺得他神色不對,白瞳也有所察覺,“你不會是怕良伯伯發現了,然後才把靳諶帶迴北楚的?”


    甘青司看向甘願,問道,“阿願,當年你可記得阿爹帶靳諶迴來有做過什麽嗎?”他從小玩心大忘性也大,許多瑣碎之事他也從沒放在心上,隻能問問記性好的甘願,或許他才有些印象。


    甘願思索了番,“阿爹帶靳諶迴來後也會時不時帶他去修煉,之後才是阿娘教的,可阿爹帶靳諶出去也沒讓我們跟,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了。”


    “那便很有可能是甘無衣前輩將他的鬼力除去了。”席真緩緩道,“據我所知甘無衣前輩鬼術絕頂,若是按照青司兄所說靳諶他並無鬼力,當時又沒有什麽鬼靈雙修之法,為了保住靳諶性命,隻有消去鬼力才是合理。”


    “嗯,畢竟靳諶從未出現過小玉兒這般排斥的現象,那靳諶也會是因為玉嶺固懷堂被牽連的人嗎?”甘青司不禁想起一環環的疑情,越往深處去便是更大的謎團,甚至有一種不寒而栗之感纏繞心間,到底是誰布了這麽一大盤局?


    白瞳道,“畢竟當初良伯伯是從東吳去南梁,隻可能是從玉嶺之事為開端,是不是固懷堂不知。牽扯進其中的人從商賈至百姓,就是百家弟子都在所難免,要想查出靳諶的身份實在是棘手。”


    “可有一個問題很奇怪。”這也是甘青司想不通的地方,“被用作試驗之人哪個不是恨盡了罪魁禍首,又為何為他所用?靳諶一直潛伏在北楚做了這麽多,可以看出他是對那背後之人鞠躬盡瘁,可為什麽?”


    “的確,鬼謠當初是因為實力不濟才被丹生活活逼迫至此,等他卷土重來也並未將怨恨放下。你們所說的靳諶前輩應該也受到了同樣的對待,明知是傷害自己的人,為什麽還要相助於他呢?莫不是受製於人亦或是被人控製?”


    甘青司歎了口氣,“前者有可能,畢竟靳諶的身世我們不清楚,若是有苦衷他那麽做我也能理解,可受人控製多半是不會的。作人傀儡不外乎是邪靈附體或是活屍,可靳諶二者皆不是,他的所有行動都是出於他自己的意誌。”


    “那接下來你們可有何打算?”


    “想找四國府的人討個說法,畢竟荒島之事來得太蹊蹺,許多靈屍若不是作為封屍血沼的獻祭,要不就是作為試驗,可集中在衛海領上未免太刻意了些。”


    席真心中得一跳,道,“青司你可是在懷疑四國府之人故意打掩護,在包庇罪魁禍首。”


    “我更怕四國府也有人在利用這件事。”


    “試驗之事由百家所起,而四國府又是由百家精英構成,固懷堂中門人也有在四國府做長老的,要是推波助瀾也不為奇,畢竟大多人不會忘本,協助門內做事也是當然。”


    甘青司仔細想了想,問道,“聽歡,當年教我們的先生可有哪位是從固懷堂而來?”


    短暫的靜默後,席若白和甘願幾乎同時開了口,“術法先生,林尋之。”


    提到林尋之甘青司是再清楚不過,當年最愛刁難他的先生排行第一的是顧伯生,而第二便是林尋之,他對林尋之最大的印象就是不好糊弄。想當初他們結幫成派去整蠱先生,凡是教過他們的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除了顧伯生和林尋之。


    顧伯生他們是不敢惹,可林尋之是惹不到,他對所有事情都十分精通,從感知力到洞察力都是一等一的厲害,他們這些搗蛋學生通常遇到顧伯生的下場除了跪學堂就是抄禮法,可遇著林尋之的下場一般都是以損兵折將為前提的,往往受到傷害的都是自己人。


    以至於在四國府甘青司一行人未達成的成就就是與林尋之絕緣,也成了眾人的一大遺憾。


    還記得閉堂送他們迴家那日,所有先生都是為了走程序應付來過場,一個二個臉上都是敷衍之色,唯有顧伯生還是一副嚴厲樣,而林尋之笑得十分招搖,甚至樂衝衝的對他們說了好走。


    結果所有出行的船抵達岸邊船裏的水也漫過了腳,各家人自是虛驚一場,可學生們心裏通透跟明鏡似的,還不是林尋之幹得好事,想是他們平日太捉弄人了些,他們先生這才送上的大禮。可誰又能幹的出這麽驚悚的事,什麽都掐得好好的,讓大家急得跳腳又沒什麽大事發生,直至很多年後他們迴想起來都覺得林尋之極為可怕。


    “所以還是得先找到四國府的人才行。”甘青司低歎,“果然還是要等通都終場。”


    “這麽說來我們不是得提前去通都嗎?”江溢問道,“我雖然沒去過北楚,可是我記得當年若兒去時就花了許久才從東吳到的北楚。再加上四國府的人定會提前去北楚洽談,我們得趕在那之前才行。”


    “的確,就是走水路到東吳也要十幾日,而從東吳到北楚離關至少也是十日,再加上去通都的路少說也將近一月。”


    “今日初一,二月初八的通都決戰,我們還能過上十五嗎?”江溢道。


    “途中不出意外應是沒問題的,若是你們連十五都不迴夢嶺,那長老不得把你們皮都扒了?”甘青司笑道。


    江溢咳咳兩聲,“反正我是受不起了,也不知道十五有什麽好過的。”


    席子期見他嘴上嫌棄,又道,“你不是一直惦記著鍾信長老嗎?還說要買一堆年貨迴去孝敬他老人家,再者唐唐和瑞瑞也在等著你的新年禮物,你說不迴去我可不信。”


    “這還真是我的好桑讓,什麽都幫我記著,這交杯酒沒白喝。”江溢得意的笑著就換來席子期的悶揍。


    大家又是樂嗬嗬的笑做一堆。


    準備晚飯的空檔甘青司就竄到池塘邊散步,正巧遇到坐在橋上發呆的甘雲歸,便上前問道,“怎麽在這吹冷風?”


    甘雲歸一見甘青司心裏又是一陣氣悶,雖然他也不知道這心情從何而來,期盼許久的私下時間卻讓他滿心失落,“怎麽?今日有閑心了?”


    “我哪日沒有閑心?”


    甘雲歸晃悠著腿,視線落在了無生氣的池塘,他道,“你的閑心都長在小仙使身上了唄,難得看見你一個人。”


    甘青司也翻身坐到橋上,“聽歡嫌我笨手笨腳的就把我從廚房趕出來了。”


    “活該!”


    “你小子這是赤裸裸的幸災樂禍懂嗎?”


    “不懂。”甘雲歸語氣低落道,“我還以為你忘了呢。”


    “忘了什麽?”


    他偏頭看向甘青司,神色說不清的傷感,他道,“你可別忘了幫我找魂魄的事。”


    甘青司也一下笑開,道,“你想知道姓甚名誰,生辰幾何,家住哪方,有無雙親兄弟姐妹,是個怎樣的人。一字不差吧?”


    憶起船上種種,甘雲歸心堵得慌,可對方說的卻是一字不差,他也挑不出毛病,便道,“你記得就好,要是你忘了,我便是化作惡鬼也不放過你。”


    “雲歸,說話不要這麽嚇人,動輒惡鬼,可別忘了你現在是人。”


    甘雲歸恍然,抬起自己纖細的手腕,有時候他真怕一不小心就能折了,“是啊,我現在不是殘魂,是唐輕塵了。”


    “你哪是唐輕塵,你是甘雲歸。”


    一句話讓他又陷入沉思,“誒,等到找到其他魂魄了,我想把唐輕塵還給七子後做你的召鬼,你可願意?”


    甘青司也愣住了,他道,“你要是做我的召鬼我當然不會拒絕,可是你舍得嗎?那日唐七子姑娘應是要讓你作為人活著。”這樣的決絕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出來的,可唐七子當時的行為和語氣誰都看得出來,她是下了決心的。


    “做人很好。”


    “嗯,好在哪裏?”


    甘雲歸看著他不言,好在可以觸碰自己想要的東西,可以作為人感受心髒的每一次跳動。“太多了,我數不清。”


    “所以你也是下了決心。”


    “嗯,因為七子她人很好,她很愛他的哥哥,我不能為了自己占了他哥哥的身體,唐輕塵終究是要迴歸尋蹤穀的。我是殘魂所以明白,肉身對一個人來說有多重要,我得到的太多了,而七子給的恩情我是還不完的。”甘雲歸提到唐七子神情都變得極為柔和。


    “你越來越感性了。”


    看到甘青司琢磨不明的笑,他也明白這人早就知道自己的決定了,隨即道,“你還故意問?”


    “我在想會不會有比成為召鬼更好的法子。”


    甘雲歸看他認真的樣子出了神,道,“我本是已死之人。”


    “我知道,可是覺得你成為人之後看你很開心,所以我在想有沒有什麽不違道法的法子。”


    “夙冶。”


    “嗯?”


    “謝謝你。”


    “這有什麽好謝的?”


    你不知道對於一個殘魂來說,這些有多重要。這話甘雲歸沒有說出口,他笑道,“我想就算成為召鬼我也會開心的。”


    “被人使喚你還開心?”


    “你經常使喚召鬼?”


    “從小到大沒少幹缺德事。”


    “你自己都認為缺德了,那看來是真缺德了。”


    “嗯……,”雖然甘青司不想承認,但這是事實。


    甘雲歸愁眉苦臉道,“我有點後悔了,還是想想別的吧。”雖是怕極了的話可語氣甚是開心。他心想,甘夙冶,若能為你召鬼,甘雲歸也許就有了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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