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屋的路還遠,沒走多久對麵就傳來高昂的喊聲,熱情得直把冬日裏的寒氣驅趕得一幹二淨。


    “師父!師父!我在這!大哥!大——,”金玉堂小臉一僵,又一邊撒丫子狂喊,“席大哥!”


    小朋友,你確定你剛剛不是要叫大嫂?


    江溢和席子期不知憋笑多久才順過氣。


    甘青司一巴掌打在他胸口,怒道,“誰準你叫席大哥了。”


    金玉堂雙手捂住嘴,好半會兒又伸了根指頭指向席若白,他側到甘青司耳旁小聲道,“席大哥說要是我叫錯名兒就把你拿去燉湯喝,我可是為你好。”


    “胡扯,你席大哥能說出這話我跟他姓!”甘青司一臉得意洋洋,卻沒注意到金玉堂一臉幸災樂禍。


    席若白輕睨他眼,雲淡風輕道,“是我說的。”


    甘青司幹笑幾聲,一邊賴到席若白身邊,“人都是你的了,更何況姓呢,嘿嘿。”


    “席甘氏?”席若白問,話中大有挪揄。


    甘青司對上他的目光,道,“席甘氏。”


    以你之姓冠我以名。


    席若白動容,不知袖中的手握了多緊。


    甘青司極為外向,夏日可勁蹭席若白,可冬日的天少靠近他。


    席若白極為內斂,少在人前顯露情緒,什麽天都少靠近甘青司。


    就在幾人笑談朝前走時,一隻手從後牽住了甘青司。大家仍是笑語不斷也未曾發現兩人不同,席若白心中有些失落,見甘青司如常的與人滔滔不絕,臉上盡是平日的調笑,好似未曾察覺。不過小會兒,甘青司不著痕跡握緊席若白的手,誰都不知道這人就連心底都笑得一片怦然,愈漸鼓搗的心跳聲快藏不住他的動心,盛夏都不曾如此熱烈的手汗,在兩人掌心滾燙。


    席若白加快了步子與他同行,時不時與幾人插幾句話,偶爾側過臉看甘青司的時候,對方嘴角的弧度會加深,間或將目光放到自己身上,雖是短暫,卻也情長。


    席若白的手甘青司一路上都未曾放鬆半分。


    大家徐徐進了木屋後,兩人還站在門口不動作。


    甘青司側過頭去問,“聽歡,我不放開了可好?”


    席若白笑答,“好。”


    後來也不知是誰先放了手,隻知吃飯時甘青司嘴邊的笑就沒再停過,而席若白在他身旁也不曾淡然。


    宮泠準備了滿桌佳肴陳釀,讓眾人無不驚歎他的手藝,初見時留給人印象的生冷,他就是與人說話都是淡漠的,可這人綁著圍腰忙出忙進又上哪去找那無煙火氣息的高冷模樣。


    席間眾人偶爾能和宮泠搭上幾句話,可更開闊的是陸辰遠,幾杯酒下肚更是暢言,到最後直接倒在宮泠懷裏,嘴裏碎碎念叨個不停。


    “本就是貪玩的性子,此番倒是委屈你了。”宮泠一言讓幾人側目。


    甘青司也開了口,“宮泠,你這是何意?”


    “我一個老人家待在深山老林不為過,可這孩子終究是委屈的,想他衣食無憂,闔家圓滿,大好前程若斷送在我手裏實是可惜。”宮泠理著他的發,話像是說給他人聽,又像是自言自語。


    “宮泠你就是野林子呆久了什麽都想太多。”甘青司忍不住說一句,“人家野林子都和你待了,你倒好,這會開始給人琢磨出路了,當初幹嘛折騰人家?”


    “許是他太惹人煩了。”


    “你才惹人煩!”甘青司喝了口酒又道,“你那活屍昨兒個我們也沒少殺,您也趁這機會好好休息,別再一天到晚擔憂北楚活屍了,你這裏一個大活人還不夠你想?”他將碗筷放齊,幾人也陸陸續續起了身。


    大夥向宮泠告別,也婉拒他相送。


    出門之時甘青司沒迴頭,隻留了一句話,他說,“宮泠,別迴來了。”


    宮泠許是多年心事未再想起,心中一陣酸楚。


    北楚不是鄉愁,甘無衣才是。


    迷蒙的眼緩緩睜開,陸辰遠道,“老色魔,我聽說書先生說,嚐情是奮不顧身,長情是思前想後,償情是至死靡它。宮泠,你對我是哪一種?”


    淚沾濕了宮泠的衣袍,就連手背都落了梨雨,宮泠迴道,“不知。”


    “真狡猾。”陸辰遠又合上眼,“宮泠,我不想你忘了誰,可你能不忘了我嗎?”


    “怕被忘了的,不該是我嗎?”宮泠輕拍著他的背,像是哄小孩睡覺般溫柔,“遠兒,若那三種情便能囊括我對你的所有,那世間的情也太索然無味了些。”聽到陸辰遠的抽泣,他又道,“不必急著證明什麽,所有的情都是求不來的,可唯有你是我強搶過來的,你便是那證明。可明白?”


    “宮泠,不許唬我。”


    “你可覺我是在唬你?”


    陸辰遠沒在說話,隻是慢吞吞的搖頭。


    “莫要哭了,我心疼。”


    聽到這陸辰遠索性放聲大哭,抱著宮泠的雙臂死緊,直到最後哭累了在宮泠懷中沉睡。


    林中前行許久,臨近淮州碼頭一路更是熱鬧不已,一行人到達碼頭,可不巧人滿為患,到處人擠人,其間有看熱鬧的也有趕熱鬧的。


    甘青司深吸幾口氣,一邊大聲道,“我們今兒走得了不?”


    江溢嚎了一嗓子,“必須了!”


    這一聲可謂是中氣十足,不少百家弟子都打量過來,一看倒好,又是嘰嘰喳喳不絕,甘青司倒是學乖,三兩下擋在席若白麵前不給人看,可誰又看不到不是?臉你能遮住,那衣裳片腳的你甘青司能遮幹淨不成?


    眾人也不放過機會,熱心的招唿著,也不管別人認不認識,好生喊了便是。


    “席師兄!”


    “席七師兄!”


    “席師弟。”


    瞎叫喚什麽!你家沒師兄?你家沒師弟?


    其中有混的,也有認真對上來的人。


    甘青司惱火掃了一眼麵前的腦袋,十分不情願讓了個位置,哪知席若白語氣輕快的出了聲,“君師兄。”


    雖是人群熙攘,可來者與旁人的氣質別有不同,他墨發隻綁了根青黛結,一身衣服也是隨隨便便的浪子模樣。“你們可有與船家提前知會?眼下趕水路的人眾多,想尋得艘船可是不易。”


    “二師兄早已傳信淮州護靈人張羅此事,勞煩師兄關心。”席若白話剛落下,就聽得人高唿夢嶺之名。


    席子期聞聲而過將人帶到幾人麵前,就見船夫一臉苦悶,歎道,“還請夢嶺各位仙使繞過小的,我於前一日就把船備在這雲天渡,誰知剛才……,”他難為的苦著臉,“剛才有人劫了船就走,我們如何說他們都不聽,就連我船上的小工也一並帶走了去。”


    “誰人如此無理?”席子期問道。


    “還能有誰?就是祈鷲山那幾位活神仙!”船夫愁眉苦臉道,“這可怎麽辦?當家的都快急死了,可就是調不出一艘船來,怎麽都得等我們家船從得鳳迴來,那少說也得二十日啊。”


    “不肖子弟!我定要擰了那幾個小混賬的耳朵!”說這話的不是誰,便是方才風度翩翩的君澈,君無憂。“帶頭的可是君軾那混小子?”


    要說影宗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那定是他家首席十六弟子君軾,弟子服就他一人花裏胡哨亂繡一通,別人說是乞丐裝,他非說那是一枝獨秀,亮眼得不行。要怪也隻能怪影宗弟子服實在樸素,一身白衣要什麽沒什麽,兩寸素白錦帶裹在腰間活像奔喪!


    你說人沒意見?當然有意見!首席弟子沒一個將它穿在身上那就是最好的意見,可宗主君又直接無視,到最後隻有普通弟子老老實實奔喪,首席弟子踏踏實實奔喜,普天同慶!


    於是乎百家弟子對影宗弟子的認知更是明了,風格迥異最紮眼的必定是影宗,尤其是鼎鼎有名的君軾,君不樂,你說他不樂?他可樂得很,這不又在自家大哥前犯事,明明白白的找罪受!


    船夫哭訴,“就是他呀,大公子,他還讓我給您帶話。”他又哆嗦著看了君澈幾眼又不敢言。


    君澈皺眉問,“他說了什麽混賬話你隻管說便是。”


    “君無憂你有本事就遊過來,哥哥我在對岸等你擰我耳朵。怕了吧怕了吧,你過不來吧!哈哈哈哈哈哈!”幾聲笑格外富有特色,船夫學著君軾囂張的語氣也實在是有模有樣,可旁邊的人都是過來人,該忍的還是得忍。


    “還有呢?”君澈嘴角輕扯,靜等著下文。


    “你……你個傻缺,沒想到吧?意不意外?驚不驚喜?”船夫吞了吞口水,心中又怕又爽快,怕君澈一個怒火沒了小命,又一想自己還能有罵君無憂的一天,還是暢快的暢快的。


    “意外,驚喜,我是想不到他這麽急著找死。”君澈麵色陰晴不定,他轉頭便問,“夢嶺幾位師兄弟可有意向搭個夥,有沒有興趣劫個船試試?”


    這邊的表情就十分難測了,答應吧,有失門派麵子,不答應吧,有損對方麵子。一思量二考慮下,眾人還是把門派放在了首位,答道,“等我們去換個衣服先?”說話的是江溢,雖然他本人是不在意,可是他怕席子期在意啊,所以折中了下,選了個保險的法子。


    “席師兄!席師兄!甘公子!”


    終於有人不是隻叫席師兄了,甘青司欣喜迴頭一看,正是他們在溱洧遇見的煙萬重師弟,“師兄們好,甘公子好,金小弟好像長高了啊,誒,莫師兄、君師兄怎的也在此?”


    席子期粗略解釋了幾句,師弟才沒再疑惑,沒等師弟說話,後邊硬擠上來兩人,池九霄眯眼笑道,“君老大,我可是看著你家老小劫的船。”


    “是家弟沒錯。”君澈迴他,“池九霄,你莫不是幫他了吧?”


    池九霄和公良殊對視一眼,立馬答道,“哪能啊,我就和不樂打了個照麵,幫不成幫不成。”


    “你可知他劫的是哪家船?”


    “不就是陳氏商號嗎?”池九霄一說完就被公良殊瞪了一眼。


    君澈輕笑間帶著冷哼,“是吧,可定下的是夢嶺。”


    “大爺的!君不樂,又詐老子!”池九霄爆了粗口,公良殊也一臉的愛莫能助。他十分懊悔的看向席子期,“席二師兄,你們可是帶了夢嶺子弟來?”


    “不曾,就我們幾人。”


    池九霄立馬禮道,“如若不嫌棄,還請師兄幾位與我們同行。”


    席子期猶豫半會,答道,“那便有勞了。”


    見席子期應下池九霄又轉向君澈,“君老大,要不您和我們一道吧。”


    “哦?”


    這一聲倒是讓池九霄心一抖,他心裏的小算盤不知掉了多少算珠,“君老大,我們要是趕得快的話,您還能追上老小呢。”


    “走!”


    君澈背影瀟灑看得一眾人無奈,公良殊道,“你說要是君家老大知道是你出的餿主意會怎樣?”


    池九霄幹笑兩聲,“會擰掉我的耳朵?”


    公良殊意味深長地笑道,“不,會擰掉你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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