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談笑近半個時辰。


    楊似非看向甘青司,“可要送我們出去一趟?”席若白畢竟是夢嶺首席弟子身份不便,若是被人看見,指不定給他們扣個莫須有的名。


    席若白明了道,“那我便不相送了,改日再會。”


    甘青司和兩人走過長廊,楊似非停在原處,“殿下請先上轎。”


    萬俟雲寥看眼甘青司,“夙冶,再會。”


    甘青司笑應,見他匆匆出門而去。


    “青司可是覺得歲月如梭?”楊似非望向門外,行人熙熙攘攘,擦肩而過。


    他看出楊似非言行間的凝重,隨即道,“是啊,你如今都是大丞相了。似非,可是照歌那邊出了何事?”


    楊似非沉下眼瞼,“青司,若是有朝一日我出了事,勞煩你幫我照看殿下。他雖無心朝政,可卻有太多人有意,我怕多有不測。”


    楊似非對萬俟雲寥的事向來都是牢牢掌控在手心,當初若他不是北楚人,恐怕楊似非早就出手。四國之中最好藏身之所便是北楚,他的考量也確是上策,“當年我就覺得奇怪,一向謹慎的你怎會放任照歌和我瘋天瘋地,如今倒是明白了,楊兄好計算。你就不怕北楚兇險?”


    “有你在,定不會讓他出事。”甘青司說對了,從他出現,自己就已百般考量,通都世子這個身份對萬俟雲寥說不定有益處,他從來計算慣了,如今被甘青司說破也沒什麽不自然。走出幾步抬手示意他不必再送,楊似非道,“若你不是甘青司,我未必會讓殿下與你來往。”


    是甘青司,不是通都世子,說完人已瀟灑而離。


    甘青司往迴的路上,席若白正在斟茶,他坐下時,一杯清茶遞過來,“聽歡,十年,竟讓我出乎意料。”十年可以改變太多東西,莫說是當年的純粹,如今糅雜的人情世故,有幾人能依然如初。


    “可是似非和你說了什麽?”聽完甘青司的話,席若白笑著將茶杯放下,“十年甚長,如今想來也是恍如昨日,說起來卻是有許多變數的。”


    眯了眯眼,甘青司笑問道,“聽歡可覺我有何變化?”


    “你除了比十年前個頭高了,話多了之外,倒看不出什麽不同。”席若白淡笑。


    甘青司擺腦袋,“錯咯,聽歡。我可是比十年前更俊了。”


    “我怎麽看也還是那副討嫌樣,哪裏俊了?”席若白想,或許自己最招架不住的就是他這個模樣,討嫌得讓他避之不及。


    甘青司挫敗的倒在石桌上,“聽歡,你竟然嫌我。”


    席若白捧著杯子直笑。


    “幹事情!幹事情!”江溢一路跑來,顏色嚴肅,“你可是通都世子?”


    “嗯。”


    “可還有別的世子?”


    “有的。北楚除玉關、臨淄、漠北其下還有許多小城,堂兄表親不少。怎麽了?”


    “外邊傳消息說通都世子參加四更天,聽說許多北楚子弟都不打算應戰。”


    “通都世子?”甘青司這就奇了怪,通都隻有他和甘願,他叔在堂弟離奇失蹤後,尚未添得親生子女,難不成是流落在外的世子?


    北楚向來不興王公貴胄的說法,對於北楚百姓更是親民有加,百姓敬他們卻不畏他們。四更天若是世子參加,北楚人定會受影響,終場通都,他們定認為是自家主子要揚威又怎會來作對。可又有誰會堂而皇之把自己名頭擺出來做這事。


    甘青司問,“可聽說名字?”


    “沒有,但能保證說的不是你。”江溢撇唇道,“最有意思的是他和東吳離天關出戰。”


    “通都世子不以北楚人成隊嗎?”席若白問,又見自己師兄的眼睛使勁往自己身上瞅,頓時無話。


    甘青司樂開花,“沒事兒,人和東吳出戰,我和西越,這更有意思。”


    席真道,“這通都世子可是故意?”


    “十有八九。”甘青司覺得還是有必要一見的,他什麽時候多個堂兄弟這事可馬虎不得。


    “幹事情,莫非你當初是怕北楚子弟有顧忌才改名的?”


    甘青司實誠道,“那倒沒有,我和弟弟出生時我爹還是一逍遙散人,直到我三歲他才接管了通都事宜。大多人隻知道我叫阿司,並不知曉我真名。”


    “所以你還是為了那該死的江湖習慣?”江溢寧可他是因為通都世子身份,都不想聽這人直腸子說是為行走江湖。


    可偏偏甘青司就覺得這是江湖人士的風範,“是啊。”


    江溢氣得沒了脾氣,默默地啃起桌上點心。


    休息兩日,便迎來南梁四更天二試。甘青司本就是下午比賽,在看到上午蘇幕裏對音絕後,就拖著席若白去搶座位,靳諶便又迴客棧睡覺。來往觀眾大多見過席若白,便紛紛相讓,最後一個小片區隻剩下甘青司和席若白兩人。但偏偏有人不識相,在一眾人驚詫的目光下,他飛跨過座位,蹲到甘青司身邊。


    這人打扮怪異,全身隻露個眼睛,甘青司忍不住道,“見不得人還出來?”


    “我不管,好不容易逮著你們,我誰都不放過!”萬俟雲寥早已汗流浹背,可還是堅持拽著披風擋臉,如做賊似的四處張望,低聲問,“你說子矜他們會出來嗎?”


    甘青司指指對麵青服人,“那不是蘇子矜是誰?”


    雖是相似的弟子服,可蘇子矜那氣質是誰都擋不住的,萬俟雲寥一眼認出,衝他招手。對麵一行人驚恐道,“那人不會是瘋子吧?”


    “這大熱天的,是在捂虱子吧!”


    “捂虱子幹嘛!有病?”


    “有錢,拿去賣!”


    “你才有病吧!”


    蘇子矜聽門人討論不休,放眼過去表情更加驚恐,他忙和旁邊左思藺、蘇蘿衣傳信。左思藺也大力揮臂,蘇蘿衣一個飛吻放過去,惹得對麵男男女女狂唿。


    鍾聲一敲,十二人緩步上台。


    雙方皆是東吳道家,蘇幕裏蘇子矜站中陰陽位,手持拂塵。左邊是木位左思藺,手拿雙刺。蘇蘿衣站於其後水位,雙手秉珠。她右邊是火位蘇君弈,掌劍於身側。蘇君弈前方為土位蘇雲深。而立於正前金位的是手中無物的莫遊。


    “四更天第二式,酆陽一場,三號蘇幕裏與七十八號音絕比賽即將開始!蘇幕裏莫遊、蘇子矜、蘇蘿衣、左思藺、蘇雲深、蘇君弈對音絕成澈、張鴻、玉九天、關延、陳夜北、離阮。開始!”


    令下,蘇子矜一掃拂塵,腳底陣法大開,道家法陣赫然金光四射,對麵人皆是愣住,早聞蘇子矜咒術天賦異稟,可直接開陣的人卻無二三。左思藺、蘇君弈和蘇雲深的兵刃金光縈繞,倏然衝出陣法。對麵玉九天成術之時,己方張鴻、關延與陳夜北已離陣對上三人。


    蘇子矜不緊不慢地再掃拂塵,金光怒穿,筆直朝玉九天而去。離阮飛快越到玉九天身旁,以劍擋住強力的靈光。突地黑氣蔓延,四道人影從成澈身後繞出,蘇蘿衣雙掌珠光泄地,輕靈的聲音化作道道音牆朝對方的召鬼而去。


    成澈的召鬼腳底三紅一黃法陣大開,三鬼在蘇蘿衣啟唇之時就已跪在地上哀嚎,隻剩一個還在阻擋厚重的音陣。蘇蘿衣的珠串分開朝三鬼飛去,四珠成陣水晶透明的珠子在他們身邊旋轉,未消半刻,珠子連成光線將其封鎖。


    離阮見狀立刻往蘇蘿衣方向極速奔跑,誰料路過莫遊他依舊不動,此時拂塵橫檔,蘇子矜直麵與離阮相戰。另一個召鬼越過蘇君弈,就在他離莫遊還有段距離時,莫遊舉起了雙手,兩道黑影從他袖口如細蛇轉出穿過召鬼胸膛,頂端烏黑細柱驀地如手掌般張開。鐵爪迴旋,尖銳的爪尖倒迴掐住召鬼脖子,另一隻刺入心髒,莫遊雙手握住迴扯,召鬼頃刻消失。


    全場寂靜,蘇幕裏動作迅速流暢,不到小半柱香時間,如同悉知對手招數般單方麵壓製!


    莫遊雙手再次抬起時,成澈狂喊,“退!”


    蘇雲深卻沒給陳夜北機會,提劍半空,雙指結印,劍影瞬時成百向他攻擊,陳夜北步步逼退,劍影繚亂,他卻以極快劍勢阻攔。蘇雲深側身翻,朝關延而去,左思藺與她擦身而過,一個雙刺斬,生生把陳夜北打落台下。


    瞬間,他和蘇雲深一前一後猛攻關延,兩道黑影參戰,疾速朝關延與張鴻追擊,黑影與蘇君弈的動作十分配合,未挨著他們半點衣邊。


    蘇蘿衣吟術繼續,雙手上下翻轉,另一個珠串在她手腕散開,迎上成澈,每一顆珠子都張開法陣,試圖將他困在其中。而成澈雙掌對上,又喚出兩道召靈迎上九粒珠子,脫困後,他兩手流出鬼氣,正正往蘇蘿衣跑去,這時左思藺截斷,雙刺對抗兩道鬼氣。就在兩人相持時,從左思藺腰間伸出瑩白的雙手,四顆金珠快速對準他胸前四方大穴撞去,封穴!


    成澈鬼氣受阻使盡全力推過左思藺雙刺,他一受力便朝蘇蘿衣撞去,一息之間,他旋身扔刺抱住蘇蘿衣,一手快速凝氣掌拍成澈胸口,成澈當即飛倒下台。


    另一邊張鴻已經在蘇雲深和蘇君弈的劍下,兩目頹敗的玉九天跪在地上看著眼前的鬼爪。離阮的劍被蘇子矜的拂塵繞緊,他精神渙散,開口道,“音絕,認輸。”


    無數觀眾熱血沸騰的唿喊蘇幕裏的名字,激動得無以加複,哨聲連天。


    甘青司幾人也是抬手鼓掌,沒等人宣判比賽結果,也沒有衝向門人慶賀,台上三人飛身落到台下,每人給甘青司來了一拳,拳拳到肉。


    什麽鬼?


    拿劍的惹上蘇幕裏?


    賣燈的這麽強悍?


    賣劍的如今都敢和蘇幕裏抗衡了?


    等等啊!不對!怎麽抱上了?誒誒誒!


    靠之!拿劍的不要臉!


    賣燈的你放手!不準抱我們蘿兒!


    我的染薇娘子啊!


    兇殘!太兇殘!


    “你們再抱下去,我就有得好看了。”甘青司很無奈,這些人分明就是給了一巴掌又撒糖,上來不由分說就是打,打完又強行抱他這很不劃算。“你們講點良心,除了蘿兒,你們倆都不厚道。”


    “甘青司!你不人道!十兩白銀你可欠了我十年!我都還沒算賬你還想和我較勁!”左思藺氣憤地又往他肚子來一拳。


    甘青司也任他打,但還是冤枉道,“我什麽時候欠你錢了?”


    左思藺指著麵前的無賴,轉頭對蘇子矜說,“子矜你來迴憶迴憶這個混蛋當年的賭約!”


    蘇子矜掩麵笑了好一會兒,“你當年與思藺說五年內要是不來東吳給他看侯征,你就給他十兩,你要是去了,他就給你二十。”


    甘青司迴頭,“聽歡,我真說過這麽賠本的話?”


    席若白道,“臨行之際說的,你可不止和思藺說過。”


    “雲寥雲寥你評評理!”左思藺叫著萬俟雲寥就見他一個勁把食指往嘴上放,連大氣都不敢出,幾人又是捧腹大笑。


    “誒!我說你這腦袋拿去記什麽了,十年都不見人影兒!”左思藺氣啊,要不是不能去北楚,就是衝著那十兩他也非去找他不可。


    他怎麽可能忘,隻是太多事情擱淺罷了,甘青司開著玩笑,“我光記著去找聽歡了。”


    “你!”左思藺看向席若白,“這廝還真死粘著你不放。”


    “你這話說得就不中聽了,你還不是粘著白蘿卜不放!”甘青司迴他。


    蘇蘿衣一拉左思藺,席若白一拉甘青司,異口同聲道,“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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