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將至,,這一片地的糙終於除完,秦寶珍早將周武打發走了,她擰了個糙繩,將扔在岸上的糙挑高的攏了攏,然後打了個結,背在身後,還未行至小河邊,便瞧見河麵上一層白,鴨子們還沒迴家,她高唿兩聲,一群鴨子爭先恐後的飛上岸來,數了數,剛好二十五隻,轉身迴家,一隊鴨子跟在她的身後,嘎嘎的叫著,這也成了村裏一道的風景線。


    村頭隻見一個略顯肥胖的身影正在倒灰,走到跟前,是李二柱子家的嬸子,秦寶珍笑道:“二嬸兒,沒做飯呢啊!”


    “是寶珍啊!”秦寶珍嘴甜,村裏人大多喜歡她,她見這姑娘好像在田裏剛迴來,


    登時應道:“還沒做呢,這不扒灰呢麽!進屋先喝口水啊!”


    “不了,”寶珍邊走便道:“迴去晚了,我娘還惦念了,走了啊嬸子!”


    “唉!”看著寶珍遠去的背影,李二嬸子嘆著氣轉身迴到自己家院子,她低頭喃道:“可憐見的,要不是爹娘去的早,不也是跟個寶貝兒似地!”


    “說啥呢!”李二柱子坐在院子裏編籮筐,見自家婆娘叨叨咕咕的問道:“和誰說話呢?”


    “是寶珍,”她放下簸箕,拍了拍身上的灰說道:“我說這孩子可憐,爹娘都沒了,跟個後娘還有弟弟妹妹,怕是日子難過啊!”


    “你別瞎說!”李二柱子狠狠剜了她一眼:“村裏頭誰不誇啊,這李寡婦對寶珍好著呢!”


    “啊呸!”李二嬸子啐了他一口:“你懂個屁!後娘哪有個好的,還村裏頭說,那些個爺們都是瞅人家長得好看,替她說好話呢!”


    “得得得,”李二柱子低頭編籮筐:“滿嘴噴糞渣子,你也學學人家李寡婦說話,文縐縐的,聲還好聽著呢……誒呦!你幹什麽!”


    李二嬸子沒等他說完便是上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耳朵:“張口閉口的李寡婦,人現在是秦寡婦了,我可告訴你!“她加大了力度,提高了他的耳根:“給我離她遠點,沒聽說過麽,寡婦門前是非多!”說完鬆手,狠狠推了一把,這才扭著看不見的腰,迴屋做飯去了。


    李二柱子捂著耳朵,衝著她的背影狠狠揮了揮拳頭:“臭娘們兒,找揍了吧!”


    屋內傳出一聲尖聲:“啥?你說啥?”


    他連忙低頭,接著編他的籮筐……


    秦寶珍迴家之後,便將鴨子趕到了一邊用籬笆圈成的


    小園中,飯已經做好了,李氏打了水放在院中的石凳上麵,寶珍接過手巾,搭在自己肩頭,還未洗完手,屋內衝出一個麵皮略黑的小子,正是弟弟秦鴻誌,他站在寶珍麵前,喜滋滋叫道:“大姐!”


    “啊,”寶珍連忙擦手:“鴻誌也迴來啦,娘啊,”她迴頭喊道:“給鴻誌做點什麽好吃的沒啊?”


    李氏探頭道:“罈子裏那幾個雞蛋都給他煮上了,他從小就愛吃這個……”


    秦寶珍知道,其實就算他長大了喜歡吃別的了,家裏現在也沒有條件買,這幾個雞蛋就算是好東西了。


    姐倆並肩走進屋裏,秦寶璐正在納鞋底,她嘻嘻笑道:“就那兩隻老母雞,前些時候賣點雞蛋,這會兒剛攢了幾個,都給他煮了,娘最偏心了,前幾日我病著,都沒說給我吃!”


    寶珍知道她這是故意逗弄鴻誌,這便笑著推了她一把:“你個丫頭還挑理了呢,那你說說你愛吃啥,趕明兒也叫娘給你吃!”


    秦鴻誌向來懂事,麵皮還薄,他坐在一邊插嘴道:“二姐,一會兒雞蛋都給你和大姐還有娘吃,我在鎮上吃的好著呢!”


    秦寶璐靠在寶珍身上笑成一團:“逗你玩呢!我才不愛吃雞蛋呢,等咱們將來生活好了呀,我就吃肉,天天吃肉!”


    李氏放上桌子,秦寶珍連忙幫忙,今個做的是菜窩窩,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得是津津有味兒。五個雞蛋,秦鴻誌非要大家一起吃,秦氏看著幾個孩子推來推去,心中欣慰,她暗暗祈禱,但願日子能好過一些,寶珍和寶璐能找個好婆家,鴻誌一定要出人頭地,到時候……到時候,她也算對得起死去的兩任夫君和大姐了。


    秦家是三間屋,屋內是南北大炕,秦鴻誌長大以後,兩邊都掛上了布簾,吃過晚飯,鴻誌在外麵借著月光看書,秦氏在昏暗的燈下做針線活,姐妹兩個納鞋底,說起這個,秦寶珍比較自豪,起碼她不是什麽都做不好,納鞋底還是勉強可以的,一張鞋底兩文錢,也算積少成多,在這裏,一兩銀子等於一千文,總想著得想辦法掙錢,可是一個女子在古代,限令太多,那些無奈,也隻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添些錢財。


    剛納了兩圈,鴻誌便領著個人走了進來,正是周武,他抱著一個大碗,上麵還散著熱氣。


    李氏幾人抬頭見是他,登時起身:“是小武啊,你拿的什麽東西啊!”


    “嬸子!”周武將大碗放在炕上:“我哥今天迴來了,


    家裏做了點肉包子,我娘叫我給嬸子送來些,這不鴻誌也迴來了麽,給他補補身子!”


    “哎呀,可叫你娘費心了。”李氏有些手足無措了:“家裏也沒有什麽好迴送的了,改日給你哥倆做兩雙鞋!”


    兩個人便是客氣起來了……


    秦寶璐輕輕推了復又低頭納鞋的姐姐,在她耳邊小聲道:“他幹說不走,等你呢!”


    “去!”寶珍瞪了她一眼:“等我幹什麽!”


    “這傳話的小子,除了傳話,還能幹什麽……嘻嘻。”秦寶璐向周武努努嘴:“指定是給他哥傳話來了,你瞧給他急的!”


    秦寶珍台眼看去,周武正對她猛眨眼睛,她不禁暗自好笑,這麽明顯,屋裏人都看出來了,偏她起了逗弄之心,渾不在意,隻轉過了臉偷笑。


    李氏知道這小子是給他哥傳話來了,這便迴身道:“寶珍,去送送小武,順便看看外麵有夜貓怎地,我怎麽聽見撓牆聲了呢!”


    虧她娘想得出,秦寶璐大笑出聲,寶珍也是止不住笑意,她送周武出來,走到大門口,周武迴頭小聲道:“寶珍姐,我哥在大場院那等你呢。”那裏是村裏人用來捶稻米的。


    這是私會麽,寶珍隻覺好笑,她撇嘴道:“我不去。”


    周武登時急了:“你咋能不去呢,我哥都去半天了!”


    秦寶珍沒好氣道:“他去半天了關我什麽事,又不是我叫他去的,我怕黑,晚上不敢出門。”


    “我送你去,送你到場院那。”周武四下看了看,湊近了些:“咱們從房後走,沒人能瞧見。”她身上有一股幽香,他登時失神,嗯……就像是今天吃的肉包子的香味。


    “我真的怕黑,你別離我太遠。”


    秦寶珍不願為難他,也是想知道周文叫她去做什麽,這便應了。


    周武這便帶著她從房後小路走去大場院,月亮很大,兩個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長,秦寶珍是真的怕黑,她在他身後不敢離得太遠,他心急,步子大,走得很快,她緊緊跟著,忽然腳下一滑,誒呦一聲,差點摔倒,周武連忙拽了她一把。


    “你走那麽快幹什麽啊!”秦寶珍揉著腳,坐在了地上。


    周武蹲□子,想要給她揉揉還覺著不妥,也不敢,隻能眼巴巴的瞅著:“怎麽樣,還能走不?”


    寶珍沒


    好氣道:“又不是摔斷了,怎麽不能走,這迴你慢點。”說著站了起來。


    “嗯,行。”周武起身便要走。


    “等下!”她叫道。


    他聽話的站住身子,秦寶珍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的衣角:“我抓著你點,你慢點走,我害怕。”


    月亮很大,很圓很圓,很亮很亮,周武形容不好,可是多年以後,他還能記起,那天的月亮,好看,那天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她拽著他的衣角,秀氣的臉上,滿是依賴。


    不由自主的,步子便慢了下來,這條小路,他不是第一次走,卻第一次希望,永遠沒有盡頭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秀才出來啦!小武他哥!


    03、周秀才


    第三章


    秦寶珍腳下走得很慢,她抓著周武的衣角,心裏可是對秦氏她的後娘腹誹上了,跟著爹學會了淑女一般的禮教,怎麽這時候偏就忘記了,黑天瞎火的,還允許她出來私會男人呢……她們全家人都知道,周武是給他哥周文送信來著。


    不過還好,很快就看見了前麵的黑影,想來是等得心急了,他站在穀場前的小路上,寶珍探頭一看,正是周文。


    “寶珍!我在這兒!”他迎上前來,衝著自家弟弟道:“小武你先迴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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