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璿渾渾噩噩睜開眼睛的時候,覺得渾身都疼。頭疼、嗓子疼、腰疼、腿疼,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她緩緩喘了口氣。


    突然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但一時之間她竟想不起來是哪裏不對,又接連喘了幾喘,恍然大悟!她記得自己吃東西的時候被卡住了,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連唿吸都被堵住,後來漸漸就失去知覺暈了過去!她以為自己死定了,怎麽現在還躺在床上呢?


    得救了?那為什麽渾身都疼?大概……是暈過去的時候摔倒了?


    身子不大聽使喚,她隻好轉動眼珠四下看去,房間裏的家具擺設都是她所熟悉的,就連那熏香的味道都還是她從前最喜的。


    這是她的房間沒錯。此刻她正躺在她自己的床上也沒錯。


    她記得她去給父皇請安,偶然聽到父皇與丞相的對話,父皇為她指了婚,駙馬是丞相的小兒子,知書達理一表人材,深得父皇讚許。但是她不喜歡。


    她當時沒有推門進去,隻是氣得轉身離去,她迴到寢宮,桌上擺著她最愛吃的桂花紫薯糕,她心中有氣,吃得又快,於是……就被噎到了,就暈了過去。


    可是,最多就是從椅子上摔下來而已,怎麽會這麽疼?尤其頭疼得厲害。


    忽然聽得有腳步聲匆匆而來,司馬璿掙紮著想要起身,卻隻能稍微抬起酸痛的手臂。


    來人是她自幼帶在身邊的婢女立夏。立夏猜想公主殿下醒過來以後一定餓壞了,於是親自去廚房取來公主最愛吃的點心,等到殿下睜開眼睛看到點心,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立夏見司馬璿想要抬起手臂,急忙先將點心放在一邊,轉而過去扶她。


    “公主,太醫說這個階段需要靜養,不能亂動。”立夏說著,輕輕按下司馬璿剛剛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抬起的手。


    “公主是不是餓了?”


    司馬璿一聽,本來不餓,到這時也感覺胃裏有些空了,於是想迴應一聲,她張開嘴,卻絲毫發不出聲音來。


    這又是什麽情況?她自以為大聲地用力說話,卻也隻是動了動嘴唇而已。司馬璿完全怔住。


    立夏見她一臉疑惑,解釋說:“公主傷到了頭,會有短暫的失語現象,不過不用怕,太醫說調養幾日就會好轉。”


    趁著司馬璿愣神的工夫,立夏將她小心扶坐起來,然後雙手捧著盤子將點心奉上,“公主,奴婢取了你最愛吃的桂花紫薯糕來。”


    司馬璿望著麵前的桂花紫薯糕,微微皺眉,本能地向床榻的另一側退了退。卻不知是碰到了什麽傷處,疼得她嘶地倒吸一口涼氣。


    麵前的桂花紫薯糕,不同於尋常的做法,因為她慣愛吃甜的,宮人便為她改了做法。尋常人吃到的桂花紫薯糕,是紫薯和糯米粉混合後做成的糕餅上麵再淋上一層桂花蜜即算完成。


    而宮人為皇宮裏唯一的這位小公主所準備的桂花紫薯糕,則煞費一番苦心。宮人要趁天還未亮便去采集足夠用量的晨露,將紫薯入鍋大火蒸熟,然後將紫薯搗成泥狀,混以糯米粉,倒入用晨露燒製的溫水和成麵團;再將早已結束自己植物生涯的幹桂花,撒入到上好的蜂蜜中去,與糯米粉一起攪拌均勻製成麵團;再將麵團分別擀成方形薄片,用刀切開,第一層是紫薯,第二層是桂花蜜,第三層是紫薯,交叉層疊。用這種方法烹製的糕點,每一口下去,都是滿滿的香甜四溢。宮人們相信,用這種方式和心意做出來的糕點,能夠帶給小公主味蕾上以及心理上的完美感受,讓她一整天都充滿了活力。


    司馬璿又感到一陣頭疼。盡管它賣相可觀,桂花蜜味道醇香誘人,讓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但一想到被此物噎到時那種窒息的感覺,司馬璿就一點兒也不想吃了。


    立夏猶豫地開口:“這可是殿下最愛吃的桂花紫薯糕啊……公主不吃一點兒嗎?”


    司馬璿用力搖搖頭,緊接著又無聲歎一口氣。抬了抬手示意,立夏及忙將紙筆遞上。


    司馬璿寫:何人救的本宮?本宮重重有賞


    立夏讀完紙上的字,猶豫了一下才說:“是铖王殿下。”


    司馬璿皺眉:三皇兄?他怎麽會來?


    司馬璿分明記得她三哥司馬铖前幾日才離京外出遊曆,怎麽會這麽快就迴來?


    立夏也是一怔,心道公主難道摔壞了腦子,連剛剛發生的事情都不記得了?於是提醒道:“公主與铖王出宮遊玩,翻牆時……不慎腳滑摔傷,是铖王殿下將公主帶迴宮裏救治的。”


    司馬璿:……


    立夏還十分體貼地補充一句:“從醉花間。”


    司馬璿:……


    司馬璿突然感覺大腦一片空白,她不是吃東西噎著然後暈倒了嗎?為什麽立夏說她是在青樓翻牆摔傷的?


    等一下!司馬璿忽然想起了什麽,提筆在紙上寫道:本宮的生辰準備得如何了?


    立夏答:“公主殿下的十八歲生辰,自然要比往年更為隆重,宮裏上下可全是為著這件事在忙碌著呢。”說著又歎口氣,“還有半個月的時間,殿下可要快些好起來才是啊。”


    司馬璿的腦子完全亂了。她今年已經十九歲了啊……


    許久,司馬璿才寫:你退下吧。


    “奴婢就在門外候著,公主若有吩咐,拉動床頭這根繩索便好。”立夏道。


    司馬璿這才注意到床頭垂著的一根錦繩,以及繩子連接到門口的另一端上那隻銅鈴。立夏示範著拉動錦繩,門口的銅鈴便開始作響,聲音清脆悅耳。


    待到立夏退下,司馬璿才又將這一切仔細思索了一遍,。


    一年前,距離她十八歲生辰半月之遙,她與三皇兄結伴出宮遊玩,聽說醉花間新來一位姑娘,深諳音律,於是她要去見識一下。往常他們總是從正門大搖大擺走進去,那日她心血來潮,想要效仿一下戲文裏的風流浪子翻牆而入。三皇兄功夫好,稍一發力翩然躍入;她輕功勉強湊合,縱身而上,腳尖輕巧地落在牆垣上,卻不料牆頭積了厚重的苔蘚,然後……她就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可是那次摔傷她並沒有失語。


    直到身體不同程度地疼痛襲來,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保持這個姿勢很久了,急忙調整姿勢又躺了下去。而她大概也總結出了一些可能。在她身上或許是發生了什麽神奇的事情,竟然令時間倒轉迴到了一年之前。亦或,她現在是在夢裏。可是疼痛的感覺太真實,她又否定了後者。


    一旦稍微有些接受了這個設定,司馬璿便不似最初那般震驚,漸漸想要適應眼下的處境。


    隱約聽見立夏和人在門口小聲地談論著院子裏的花,司馬璿恍惚憶起,現今應當正值初春,是梅花競相盛開的時節。


    她也想下地去看看,可是身上還有鈍痛的感覺,稍微動一下,就讓她疼得想哭。她隻好閉起眼睛迴憶著院子裏是怎樣的一副□□滿園。


    梅花開滿了庭院,有單瓣的,也有千葉的,有綠萼,也有玉蝶;或紅、或白;或老、或嫩,暗香隨十裏之風,□□奪千花之秀。


    好想出去看看啊!


    司馬璿這樣想著,突然感覺身體變得異常輕盈,四肢也能隨心所欲地舒展了,她猛地睜開眼睛,又被眼前的情景嚇得不輕。


    才剛平靜下來的心情又被新的狀況所震動,這又是什麽情況?!


    她瞪大了眼睛看向對麵的自己,沒錯,不是鏡子裏的自己,是對麵的自己。一模一樣的自己,此刻正閉起眼睛睡得安詳。而她的意識,或者說是魂靈,卻已經脫離本體,遊蕩在外了。


    難道我其實已經死了?她不禁產生這樣的疑問。


    司馬璿有些害怕,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迴到了一年前,她可不想死啊。心念一動,疼痛感隨之襲來,還好,又迴來了。


    司馬璿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忍痛坐起身,長舒一口氣,“嚇死本宮了,得吃點兒東西壓壓驚才行。”


    隨手抓起矮幾上的桂花紫薯糕,及近眼前又慌忙扔掉。


    算了,還是餓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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