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定名字之後,江鑠之和張毅迴到自己的座位上。當然,走之前他沒忘記把扔在南緋和左祈深邊上的攝像儀器打開。


    江鑠之把手裏的工作安排表卷成筒,重重地在自己大腿上敲了一下,“這南小姐不是學藝術的嗎?想名字怎麽這麽土味?起飛cp,本來還指望她想個好聽點的……”


    張毅默默地推了推眼鏡,小聲說,“您想了兩天不也隻想出了這個名字嗎?”


    腦袋上驀地一下重擊,張毅閉上了嘴。


    “你小子就知道頂嘴。”江鑠之拍了拍他略顯白淨的小臉,咬牙,“有種你想一個?”


    “……”


    “江導,我去給您倒杯水……”


    *


    旅途中的時間總是十分漫長,南緋吃著水果,時不時玩一玩手機,看到微博裏有趣的圖片、文字,靈感來了會在隨身帶著的素描本上塗塗畫畫。


    左祈深坐在她邊上,拿著平板,不知道在看什麽。


    南緋有些畫累了,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湊過去,下巴擱在他肩膀上蹭蹭,“你在看什麽,我也想看。”


    屏幕裏是各種武器,畫麵跳轉,又變成了軍事實戰或演戲的視頻。


    南緋撇撇嘴,下巴從男人肩膀上挪開,她對這個不感興趣。


    不過,一看到這種軍事視頻她倒是想起了一個事兒。


    “左祈深。”她扯了扯他的袖子,“你的身份,參加這種綜藝會不會挨罵啊?”


    她抿了抿唇,頓了半秒繼續說,“聽路江說你們首長很兇哎,有多兇?你兇得過他嗎?”


    “你怎麽不說話。”南緋睜大眼睛,盯著左祈深緊抿的薄唇看,“難道你真的挨罵了?”


    “……”


    “沒事兒,等我們錄完節目會京城,我幫你罵迴去。我可是女友力max的。”


    左祈深唇角一陣犯抽,目光從屏幕挪到她臉上,平靜地,“你想象力真豐富。”


    自己腦補了一出他被人罵的大戲,完了還補充了個結局。


    南緋哼了聲,“我們搞藝術的,當然與眾不同。”


    她使勁戳了戳左祈深胳膊上的肌肉,硬邦邦的,戳的她手指痛。


    “我關心你啊,所以才問你呢。你倒是說說,你到底有沒有被罵啊?”


    他們是中午上的飛機,旅途漫長,現在已經到了晚上,然而行程才完成差不多一半。窗外繁星點點。


    左祈深把平板放迴到桌上,偏頭看她,“沒有。”


    “嗯哼,那你們首長還挺開明啊。”


    左祈深眉骨抬起,唇線不鹹不淡地抿著,手指擱在平板上,腦子裏浮現首長那張略顯嚴肅的臉。


    其實首長本身並不是什麽開明的人。


    他是個年近七十的長輩,戎馬半生,嚴肅專製,中年時一度跟兒子關係鬧得僵,甚至已經到了斷絕關係的地步。


    後來兒媳婦嫁進來之後,父子倆的關係在她的化解下才慢慢地調和,現在已經不錯。


    最近兒媳婦也生下了個小胖孫子,首長迴首人生,整個人的心境也開闊了不少。


    所以,他非但不反對左祈深參加這檔節目,還跟他語重心長地說了一番話:


    “祈深啊,在節目裏好好對待自個兒的女朋友。讓全國的姑娘看看咱們軍人的細致、貼心。這樣一來,沒準好姑娘都願意嫁給部隊裏那些小夥子,軍嫂緊缺的問題也就解決了。這是個好事,好好表現。”


    於是左祈深就順利地得到了批準。


    本來他以為會經過一場惡戰,然而這事一通電話就解決了。


    所以說人生如戲,世事無常。


    南緋低頭玩著手機,時不時拿起桌上的果汁輕抿一口。


    覺得有些無聊了,她把手機扔桌上,抬眼看了一眼窗外的星空。


    他們兩個人住的是頭等艙的雙人套間,裝修布置跟酒店房間差不多,有床也有獨立衛浴,很方便。


    “左祈深。”她伸了個懶腰,覺得有些困,“我洗澡睡覺了!”


    南緋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攝像機,想了想,把它抱起來,塞進了某個櫃子裏。


    免得它拍到什麽不該拍的東西。


    *


    北歐,冰薩酒店。


    今天本不用趕工,白澤宇卻反常地起得很早,披了件風衣站在門口的石柱邊抽煙。


    由於緯度比較高,盡管已經到了四月,北歐這邊依然寒流侵襲,日均溫不超過五攝氏度。


    助理魏子超遞給他一杯熱水,“白哥,喝點水暖暖胃?”


    白澤宇瞅了一眼杯口上邊的那一團白霧,眯眼晃了晃手裏夾著的煙,“自個兒喝吧。你白哥像怕冷的人嗎?”


    魏子超笑了笑,熱水隔著紙杯傳遞溫度至指腹掌心。將水杯遞至自己的唇邊,他眯眼啜了一口。


    跟了白哥這麽久,不知不覺連眯眼這種小動作都像他。


    說實話,他魏子超從小到大除了白澤宇,還真沒佩服過誰。


    魏子超跟白澤宇是高中時認識的,那時白澤宇還沒轉到貴族高中,在京城的一所普通高中裏讀書。


    因為人狠、打架厲害,家裏有錢又長得帥,白澤宇高二的時候就已經成了學校裏公認的老大。


    這所學校本來就不是什麽好學校,混混多,很亂。魏子超為了尋求庇護,很快也像學校裏眾多其他人一樣,找白澤宇做大哥。


    白澤宇收小弟很隨性,他心情好說不定就收了,心情不好那人再厲害也沒用。


    魏子超還挺幸運,撞上了白澤宇心情好的時候,於是順利變成了白哥的人。


    從此以後會跟著白澤宇在廁所抽抽煙,喝喝酒,酒吧把個妹,撞上多事之秋,還會出去打群架。


    魏子超讀書不好,打架也一般,家境更稱得上是清貧。本來以為,他隻是白澤宇手底下最普通平凡的一個。他對白澤宇,也隻是簡單的敬畏,並且畏大於敬。


    偶爾他看著自己家裏拮據的狀況,也會想著擺脫白澤宇這一幫人,好好過日子,好好念書賺錢。


    但是後來一件事讓他徹底改變了自己對白澤宇的看法。


    那次他和白澤宇一群人從酒吧喝酒迴去,在路上被警察在兜裏搜出了毒品。


    當時魏子超就被帶去了警局,走之前他都絕望了。


    但這事兒真不是他幹的。


    當時一群人,就隻有魏子超被搜出了毒品,他稍微轉轉腦子就知道是內部有人在陷害他。


    他被銬上手銬,坐上車之前迴頭看了那一群人一眼,看到裏麵有個光頭男朝他笑。


    魏子超當時就明白了。


    那光頭男屬於白哥手底下比較厲害的人物,從小就跟白澤宇認識。家裏也是個富二代,而且打架了得,但人品真不怎麽樣。


    光頭男前段時間看上了個姑娘,但那姑娘口口聲聲說自己喜歡魏子超。


    這梁子就這麽結下了。


    魏子超被帶進警局,坐在審訊室的椅子上,背脊都是涼的,眼前一片黑,父母的臉浮現在腦海,他覺得自己愧對家人愧對自己,真不是個人。


    為什麽要去招惹白澤宇這群人。


    他坐在牢裏,陰暗的角落,想了很多事,心裏還是有個隱秘的期望,盼望自己的父母來看他一眼。


    他一定會跪在母親麵前發誓:出了獄,他一定好好做人。


    然而沒等到母親,魏子超等到了來撈他的白澤宇。


    把他撈出牢的時候,白澤宇隻說了一句話。


    他說,“我信你。”


    魏子超一個大男人當即流了淚,在大街上,抱著白澤宇哭得不能自已。


    後來魏子超才知道,白家那時候正在洗白,但是為了撈他出來,跟另外一個混黑的老大重新打了交道,又沾上了黑,總之不好搞。


    白澤宇跟那光頭男也鬧翻了,那光頭男當場甩下一句,跟白家勢不兩立。


    魏子超不知道後來白家出那麽大的事跟光頭男有沒有關係。


    但他真的從此臣服於白澤宇,對他死心塌地。


    高考後白家出了事,白澤宇出國念書避難,為了不連累別人,跟他們都斷了聯係。說是以後如果他不主動聯係,就忘了他這個人。


    後來白澤宇迴國,成了大導演,魏子超在商場裏當保安,在商場大屏幕裏看到他的時候,打心眼裏替他高興。


    一個月前,白澤宇找到他,說要他過來給他幫忙。


    於是魏子超便從一個保安變成了導演助理。


    北歐緯度高,天亮得晚,此時冰薩酒店外灰蒙蒙的,路燈泛著橙黃的光。寒風凜冽,吹歪了路邊細瘦紛亂的樹枝。


    白澤宇看見不遠處出現的一輛保姆車,顏色偏深的唇勾了勾。


    他掐滅手裏的煙,扔進大理石柱旁的垃圾桶,眯著眼懶懶地吹了聲口哨。


    魏子超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保姆車上跳下了一個隻穿著淺紫色長裙,披了件薄開衫的漂亮大姑娘。


    她似乎被這裏的低溫冷到,使勁地跺著腳,探著腦袋似乎在跟車裏的人在說著什麽。


    魏子超笑了笑,“她可算來了。”


    “可不是。”白澤宇歪著唇笑,脫下身上的大衣,往保姆車那邊走,邊走邊罵了句,“要不是為了給她驚喜,老子才懶得起那麽早。”


    想起什麽似的,已經走到外麵的白澤宇驀地迴了個頭,對站在原地的魏子超說了聲,“超兒,給她倒杯熱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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