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這日,還沒到晚上,郭家便熱鬧非凡。


    忠義侯府季老太太親自領著姑表外孫宋明德登門,求納郭寶煙為妾。


    二老爺郭奇震驚當場,不可思議地看向妻子。昨晚不是說忠義侯府世子救了女兒嗎?他雖責怪妻子沒有照顧好女兒,但因禍得福揀到一門好親事,還是挺高興的,怎麽一覺醒來變成了這個聽都沒聽說過的滄州宋家後生?


    許氏比他更難接受,死死盯著宋明德發問:“不可能,昨晚你明明說自己是季昭的!”


    郭奇本來還指望其中有誤會,聽了妻子的話,頓時明白,昨晚確實是麵前這人救了女兒,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季老太太抿了抿唇,雖然孫子胡鬧了些,許氏母女也是咎由自取。她懶著跟這種心思惡毒的人說話,朝宋明德使個眼色,讓他自己說。


    宋明德朝郭奇夫妻作了個長揖,垂眸看著地麵道:“伯父伯母,昨晚明德路過九曲橋時正好碰上郭姑娘落水,之後忙著救人,不曾來得及說話,後來伯母問我是誰,伯母大概隻聽了忠義侯府幾字,沒有聽清後麵的,因此生了誤會。明德知道,我能娶郭姑娘為妻已是高攀,隻是家中已有三媒六聘的妻子,不好休棄,隻能委屈郭姑娘做妾,當然,如果伯父伯母不同意,明德便當此事從未發生過,即日便迴滄州。”


    “你……”


    “伯母有何吩咐?”宋明德抬頭看向許氏,隱含威脅。他用了許氏母女編的這個借口,算是給她們留了情麵,將來好做親戚,如果許氏想反悔,他把實情一說,不提外麵的人,單是郭奇恐怕都會恨她這個狠毒蠢笨的妻子吧?


    許氏果然把未及出口的話都吞了迴去。


    丈夫無能,性子卻有郭家男人的那分正直,如果她跟女兒設計郭寶珠的事被丈夫知道,他最多罵女兒兩句,多半是會休了她的!她這麽多年都沒能給二房添個兒子,全靠丈夫老實上頭又沒有婆母嫌棄才過得如此順風順水,事情若是傳到老爺子或是郭毅耳中,那爺倆肯定會讓郭奇休了她啊!


    但要她唯一的女兒給人做妾,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她實在不甘心。


    許氏不知道該說什麽,垂頭站在郭奇身後。


    季老太太見狀,也不客套,直接起身撂了話:“明德救人本是出自善心,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怕影響郭姑娘名譽才不得不過來負責。我們該做的已經做了,你們夫妻好好商量商量,天黑之前給我遞個話便好。同意了我馬上替明德安排,不能太委屈了郭姑娘,若是不同意,我早點打發明德迴滄州,也免了他媳婦在家裏擔心。”


    許氏捂著帕子無聲落淚,郭奇長歎一聲,送季老太太.祖孫倆出門。


    事情傳到郭寶煙耳裏,生生摔碎了一屋子東西,“一定是郭寶珠設計害我的!”她遞信兒給季昭,季昭多半生了懷疑去找郭寶珠確定,郭寶珠那個賤.人才趁機反過來害她一次,否則季昭那樣的男人怎麽會想出如此歹毒詭計!


    不顧許氏阻攔,郭寶煙帶著兩個丫鬟去了郭寶珠那邊。


    郭寶珠正在後院蕩秋千。日頭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她腦袋靠著秋千繩子輕輕晃悠,心裏迴味兒昨晚跟季昭相處的情形,嘴角不自覺翹了起來。打他他還那麽高興,真是傻蛋。


    怡然自樂的時候,郭寶煙氣勢洶洶闖了過來,金桂想要阻攔,竟被郭寶煙推了個大跟頭。


    郭寶珠示意金桂等人退下,不用過來,而她依然坐在秋千上,腳尖觸地,歪頭打量這個堂姐。


    “那事是你做的對不對?”郭寶煙站在郭寶珠身前,居高臨下地質問道。


    郭寶珠笑了笑,邊晃悠邊道:“不是我做的。你對不起我,我傻沒看出你裏麵長了顆黑心,可是有人看出來了,替我報了仇。怎麽樣,剛剛我聽季家來人了,是請你去做世子夫人啊,還是到滄州當小妾?”


    “你還狡辯!”郭寶煙臉白如鬼,早沒了平時端莊大方的模樣,“我再狠也沒有你狠,事成我最多搶了你的婚事,你清清白白半點影響也沒有,還可以找個更好的夫婿,你知道後直接來罵我好了,何必這樣對我?做妾,我是你堂姐啊,你怎麽能這樣害我!”怒極攻心,對準郭寶珠的臉抓了過去。


    郭寶珠躲都沒躲,隻在郭寶煙的手伸到麵前時猛地一抓一扭,她跟著起身俯身,就把郭寶煙按在了地上。郭寶煙罵人,她將人翻個個兒,沒等郭寶煙反應過來一巴掌就倫了下去,力道遠非季昭承受的那一巴掌可比。郭寶煙嬌嫩的臉蛋登時高高腫了起來,鮮紅掌印觸目驚心。


    郭寶煙傻了,不可置信地盯著頭頂的堂妹。郭寶珠沒有笑,也沒有憤怒,平靜的麵孔卻像極了郭子敬的神態,看得她心裏發慌,開始後悔起方才的衝動來。


    郭寶珠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也懶得想,坐在郭寶煙肚子上,把袖口的紙條拿出來在郭寶煙眼前晃過,輕飄飄地道:“既然你認為是我做的,那就是我做的好了,你想搶我看上的男人,說實話,若不是看在咱們都姓郭的份上,我還能安排個更差的給你,你信不信?”


    郭寶煙臉色慘白,不敢想象更差的是什麽樣的人。


    見她怕了,郭寶珠繼續道:“你沒有好下場,但你娘還好好的,如果我把此事拆穿,祖父一定會讓二叔休了你娘。我現在瞞著,不是為了你們,是怕祖父二叔甚至我爹傷心,我們一家子好好的,全都被你娘帶壞了。你識相的話就乖乖跟了季昭他表哥,否則我隻需要告訴我哥哥,你們會有什麽下場,你能猜到吧?”


    想到堂兄前年渾身浴血的鬼煞模樣,郭寶煙不受控製地哆嗦起來。


    郭寶珠還想再教訓她幾句,卻瞥見母親趕了過來,連忙低聲威脅道:“馬上迴去,再敢過來胡鬧你就等著讓你娘陪你一起倒黴好了!”說完不管郭寶煙,乖乖朝郭夫人跑了過去,低頭解釋兼認錯:“娘,她要給人做妾了,心裏不快到我麵前撒潑,我忍不住打了她一頓,你別生氣啊,以後我再也不打人了!”


    鬼才信她的話。


    郭夫人看看那邊狼狽不堪的郭寶煙,打發兩個丫鬟過去將人送迴二房,她則把女兒拎到了上房,皺眉問道:“到底怎麽迴事?”二房那邊的事她都知道了,但事有蹊蹺,不說郭寶珠好好的怎麽會落水,被宋明德救了也就救了,為何外麵都傳是季昭救了她?季昭曾向自己的女兒提親,其中必有聯係。


    郭寶珠無辜地眨眼睛:“我哪知道啊,我還納悶她怎麽要給人當妾了呢。”


    她當然不能承認啊,許氏母女再壞,二叔對她是實打實的好,她不想父親二叔因此生了罅隙,更重要的是,如果她說了實話,她跟季昭約會的事就露餡兒了……


    她嘴巴嚴,郭夫人問不出來什麽,隻好打發女兒走了。


    郭寶珠確實沒有跟自家人說。


    隻是等月底宋明德帶著心不甘情不願的郭寶煙返迴滄州後,她去跟二叔郭奇說了半天悄悄話。


    郭奇呆若木雞,聽了侄女的一席話,之前所有不解的地方都能解釋清楚了。


    跟顧念一大家子情誼的侄女相比,他的女兒……


    事已至此,郭奇聽從了侄女的勸說,沒有再去跟兄長嫂子賠不是,除了沒臉,也是不敢,怕兄長的怒火。至於許氏,兩人畢竟當了多年的夫妻,郭奇也沒有拆穿,隻是納了一個良家女為妾,自此不進許氏的門。許氏猜到丈夫多半知道了什麽,也不敢表示不滿,縮起脖子做人。


    ~


    進了二月,整個京城街頭巷尾談論的全是即將開始的春闈。


    傍晚趙沉跟趙允廷一起迴了侯府,但他沒有同往常那般直接迴望竹軒,而是請父親去了書房。


    趙允廷盯著這個長子:“朝裏有事?”


    趙沉看著門口問:“春闈後皇上會親自在世家子弟裏挑選五皇子的伴讀,父親知道了吧?”


    凡是跟皇子有關的事都是大事,趙允廷豈會不知,“放心,我會吩咐承安別出頭的。”


    他是皇上的人,隻忠心皇上,不能早早跟皇子太過親近,若是趙涵成了五皇子的伴讀,趙家與瑞王就牽扯不清了。二來他也不想讓趙涵有太大出息,位置高了,想要的隻會越來越多,兩個兒子一強一弱或許還能相安無事,都強了,必有一傷。


    趙沉搖搖頭,側頭看他:“我查過了,賢妃有意趙涵,即便他藏拙,隻要賢妃在皇上耳邊吹吹耳旁風,皇上多半也會選他。”至少目前看來,皇上是更看重瑞王的,那麽即便看出賢妃的意思也未必會拒絕,當然,賢妃那種聰明人,肯定不會直接點名要趙涵,會說得更讓皇上滿意。


    趙允廷皺眉,他比兒子更明白賢妃在皇上心裏的地位。當年皇上還是王爺時,去遼東辦差,路上遇刺全靠賢妃舍身相救才全身而退,而賢妃的長子瑞王也是那次出行懷上的。


    “我讓承安裝病在家……”


    “不用。”趙沉笑了笑,起身走到父親身邊,聲音輕的幾不可聞:“父親什麽都不用叮囑他,如果他想做五皇子的伴讀,盡管隨他好好表現。父親,你不覺得對西北那邊,咱們此時出手最合適嗎?”


    皇上現在是想留著鎮北將軍給他效力的,趙家主動挑釁秦家,皇上必定心生不滿,然,如果皇上先對鎮北將軍存了疑心,便隻會作壁上觀,甚至樂見其成。


    對付鎮北將軍,父子倆早就謀劃好了步驟,隻需等待最好的時機一步一步來,因此趙允廷明白兒子所謂的出手是什麽意思,但在這個節骨眼出手,鎮北將軍倒黴不說……


    他大驚,仰頭問趙沉:“你跟景王……”


    趙沉笑著打斷他的胡亂猜測:“跟那邊沒關係,我隻是看瑞王不順眼。”


    倘若瑞王直接對他設圈套逼他站隊,趙沉還不會太生氣,但瑞王對妻子的娘家人下手,先欺小姨子年少懵懂,後害妻子落淚憂心,他不報複迴去,愧對當初對妻子對嶽父嶽母的保證。


    作者有話要說:不急不急,下午就知道趙老灰跟趙灰灰的計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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