斂斂心神,又道,“其實,那些所謂江湖人士,原是各有門派歸屬,又都是輕易不肯折服於人的性子,若無非常手段之人領頭叫囂,如何會無端地沆瀣一氣,一同為所不能為?由馮家女主持大會,正是符合他們自己感恩而來的緣由,便杜絕了他人出頭之念。而且,來人中不乏女流之輩,見皇上讓個小姐出麵主持,必是與有榮焉,自然更加稱頌。她們或許未必可取,但她們有父兄,有丈夫、兒子,還有門派中的師長、師兄弟,難免不肯不受這些女子鼓吹。這些人便是不懂大義、能如臣等忠心不二、竭力為君分憂,但,此時此景,哪怕隻是意氣使然,也斷不肯包容異響。”


    “嗯,有些意思,焦愛卿接著說。”


    “與此同時,還可由六部各派幾位主事,以天家之名協助打理,乘機可冷眼旁觀,為皇上挑選人才。這樣一來,這民間自發組織的武林大會,便成了皇上恩科的武舉比試,豈非大善?武林大會有了具體的章程,自然算是掌握了一半在手。另一半,則要有勞兵部的各位大人了。宵小不可不防,然,大喇喇派戍衛圍堵,卻也難免讓那些有心投誠、真正甘願效忠皇上的人,以為不被信任而傷了心。皇上不如令軍中挑選一些各有所長的武士,以皇家之名,有針對性地下場參加比武,既可大顯聖威,也可盡顯皇上親民之意。再有,武林大會自然崇武,讓軍中將士組成一支不大不小的儀仗,代天巡幸,既是應景,又可適時監管預防意外,豈不兩全?”


    聽焦安師終於說完了,有人嘀咕道:“馮府早已人去樓空,哪裏去尋那馮家女?”


    焦安師不悅斜睨,心道,我是不想見她,可她還要時不時跳出來呢!


    “皇上下詔免了那馮良工的死罪,此番又是給他馮家榮耀,可謂聖恩浩蕩,他豈有不心懷感恩戴德的?不管那馮家女現下身在何處,見了告示,斷沒有躲著不接聖旨之理。王大人可還有疑問需要焦某解惑?”


    “沒有,沒有!保傅大人才智,我輩不及。”


    熙陽帝聽了焦安師獻計後若有所思,考慮了片刻,又問其他人的意思。別個哪裏能有更周全的主意?又見皇上已露讚同之態,當即高唿萬歲,恭請聖裁。


    “那就照焦愛卿的意思辦吧,迴頭和中書省商議一下,理個詳細的折子呈給朕過目。那些江湖人士這幾日已然來了不少,眼見那武林大會設擂在即,各部選人不必拘禮太多,以速度為要,免得夜長夢多。”


    眾人稱諾。


    焦安師殿上獻計,自然都是鬼眉的意思。不論皇上今兒個提不提這武林大會的事,問不問他焦安師意見,他都得找機會向上進言,將這番話講出來。盼著一家團圓啊!


    朝廷上下讚同,鬼眉身邊的人可有些不解。


    “丫頭,你這麽做,不擔心弄巧成拙?”


    “對啊,對啊!臭丫頭,好端端地你將自己送出來打眼,又弄這麽些朝廷的官兵圍著,究竟什麽用意?”


    鬼眉翛然笑道:“武林大會本就是我召集的,豈有不出來坐鎮之理?萬一有哪些糊塗蛋見我不在,一時言語不合內訌起來,豈不是給我幫倒忙?而且,這樣我同各門各派的當家說話也方便,省得暗處鬼鬼祟祟跑來跑去,反招人盯上。至於六部來人、軍士到場——,有此等光明正大接觸的機會,我就不信我的人沒有能耐借機拉攏一兩個,說動三四人,便是能套出些機密來也是好的。”


    藍翎瞧她笑得得意,提醒道:“你說,‘江湖之人未必是酒色之徒,卻也難離酒色。排名前十的人可獎勵京都久負盛名的紅袖招款待一年,自由官家出銀子’,這話自然是為的保下紅袖他們。但是,你不怕就此肯定了鳳卿的疑心,逼得他咬你不放?”


    “放心!獎勵之事可不止這一樣,況且,都是焦安師和各位大人商量定下的,扯不上我。我隻是奉旨主持武林大會,池鳳卿若是不介意被他父兄疑心、算計,借機打壓於他,他盡可以來揭我的短。”


    “他既有心做那保家衛國的義士了,還怕他父兄疑心、算計?”


    鬼眉的目光閃了閃,囁嚅道:“他的確不怕這些,但是,他怕‘出師未捷身先死’啊!正如你所說,他有心保家衛國。在沒有弄清楚我和昭嵐如何行事前,在沒有破除威脅前,越是有人疑他,他越是不能丟了手中可以動用的權柄,否則,就隻有坐等我和昭嵐猖狂得誌了。他又如何甘心?”


    第五卷朱雀為鳳12爭鳴未必需百家


    薑桐見鬼眉忽然情緒低落下來,狠狠瞪了藍翎一眼,安撫她道:“他人在邊關,身在千裏之外,鞭長莫及,有心無力也管不成這檔子事。以那皇帝老子早先算計兒子們的脾性,說多了不僅不信,隻會頻添反感。不能現身親曆親為,他又能奈何?”


    鬼眉自嘲地勾了勾唇,不再理會此話。轉臉對坐在旁邊一位身著儒衫又腰間佩劍的中年男子笑意致謝:“白當家,賴您詩書滿腹、文章風流,引來這一場錦繡口筆之爭,那焦安師才能在朝上順利說服皇帝、促成武林大會,實在是功不可沒啊!”


    “姑娘還是別稱我白當家吧,隻管照以前一樣稱唿便是,白某不惱。‘白當家’、‘白當家’,聽著實在有些像是姑娘故意嘲諷白某的。嗬嗬嗬......”


    鬼眉囧了一下。


    和那人緊鄰而坐的白謙君倒是麵帶笑意,暗自竊喜。父親大人如今也會開玩笑了,可算幾十年的頑固迂腐有了改觀,終於放開了胸襟。


    那著裝如同文士,佩戴又似武俠的中年男子,正是白謙君之父,白駝嶺當家白書黁,字瀚文。白家上數幾代,也是赫赫文臣之後,無奈戰火紛爭,白家所在的諸侯小國不敵強手,終被瓦解分割。而白家,滿府盡忠,隻保了年紀輩分最小的子孫逃出。家國俱無,白家遺脈落草為寇,成了山匪。雖是占山為王,卻以詩禮傳家,以致教出的孩子多是仗劍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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