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王爺戰戰兢兢熬了這麽久,一得赦令便恨不能肋下生翼,行禮告退後便匆匆出了章光殿。下階時,正見一個內侍托著方黑漆托盤往裏去迴話。那黑亮的托盤上躺著枚金燦燦的令牌,似曾相識。


    死了?也好,他既喜歡在這殿宇間進出,去那閻羅殿上也能做個比較。


    榮王爺往偏殿暗室方向瞥了一眼,轉身往外走去。


    帶個死人迴去,總比帶著猜疑迴去的好。皇上安心了,他也安心了。


    許管家其實在榮王府也有了年頭,論理,主仆間多少是有些情分的。但,榮王爺此時除了感到安心,並無其他感觸。非他冷情,實在是這麽個背主求榮,行事不良的人,難以叫人同情。最多,看在跟進跟出有了年月的份上,盡力保全他的家人吧。


    終於走出琉璃宮牆,抬頭看看天,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算是死裏逃生吧?是了,死裏逃生是該高興的。


    帶了笑意踏上馬車,迴家。


    ————


    榮王府。


    父王臨行前暗語約定的一個時辰早已到了,池固倫手心全是汗。往前一步,是王府的大門。出去便是皇城東門,有進宮的路。轉身,是王府的密道。出去後是東市坊間,取道出城後可到郊外的莊子上,附近已暗伏了王府的兵馬,焰火為號,護主出京。


    忽然聽得門外動靜,池固倫咬咬牙,和身邊的衛尉打了眼色,然後整了整衣冠,捏拳跨出王府大門。


    “父王!”看到來人並非禦下兵丁,而是自家馬車,池固倫驚喜萬分地迎了上去。


    榮王爺此刻看見池固倫也感意外,心緒隨即而起異樣波瀾。不等驅車入內便下了馬車,牽過兒子的手一起邁進家門,問道:“你怎麽還在府裏?”


    池固倫掩不住笑意,輕鬆迴道:“府中無人主事,反落人口舌。父王放心,弟弟們已去莊子上戲耍。哥哥們不好哄,兒子不願張揚,另作了打算。女眷,也都挑了人看顧。若有變動,打暈了帶走即可。隻這府中的財物和父王的愛物兒,兒子力有不逮,恐是不能兼顧。”


    榮王爺已猜出他幾分心思,看看各處衛尉,拍拍他的手道:“你還是不夠聽話呀!”


    池固倫反握了他的掌,輕聲問道:“而今情形如何?”


    “明日接你弟弟們迴來吧,莊子上不比家裏暖和。”


    池固倫大喜。


    “你隨我來書房。”


    “是,父王!”


    父子二人入了書房自有一番深談,不作贅語。


    隔日,池固倫主動找到了丹影。不知是什麽心理作用,他此迴將見麵的地點居然約在了上迴兩人動手的溪邊樹林。


    馬車依舊停在林外,池固倫徒步入林,見丹影還沒有到,便撿了處幹淨的地方坐等。


    這日的天氣不錯,薄薄的陽光灑在水麵,泛起一層金鱗,多少驅走了些冬日寒意。


    險些經曆家破人亡的生死大劫,如今化險為夷,一家人依舊平平安安的,不可謂不是萬幸。糾結心頭的立場問題,也不用再去煩憂,現下是用不著他再去鼓動鳳卿爭儲了。隻是,不知為何,他卻沒有歡喜雀躍的感覺。是因為肩上多了份責任麽?可也算不得和原來差別有多大。雖是平日玩耍嬉鬧,但自小便也知道為官為爵、當家做主是需要有擔當的。至於皇上要的那個承諾,更加不是問題。和鳳卿之間,是兄弟也好,是朋友也好,是君臣也罷,他是沒有可能去背棄他的。


    出神之際,偶然看見有隻麻雀挺著圓圓的肚腹,蹦蹦跳跳的在地上啄食,池固倫順手撿了粒石子投了過去。那雀兒被他一唬,立時撲棱著翅膀飛走了。仰頭看著那小東西瞬時沒了蹤影,忽然有些明白高興不起來的因由。大事已定,鳳卿前途光明,可是,那並非是他想要的人生。若幹年後,他還會不會有那風輕雲淡的笑容?


    “尚有一日時限,你今兒便能給我一個交代了麽?”


    聽見丹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池固倫起身轉看過去。等人近前了,笑道:“欠著債總不踏實,早些還了的好。”


    “嗯,看來今日不必再動手了。”丹影點點頭,見他原先坐的地方幹淨,便鳩占鵲巢坐了下去,垂頭抹抹裙腳道,“說吧,怎麽處置的?看我能不能滿意。”


    池固倫就近另挑了一處坐下,道:“三個人都依律處決了。”


    “這就是你說的交代?”丹影抬臉挑眉,冷嘲道,“一死百了?你就這麽打發我?”


    “殺人不過頭點地,那兩個不說,許管家雖是罪有應得,以命相抵也算足夠了。”


    丹影不言不語地盯著他,直到將他看得有些發毛了,這才開口道:“世子爺這故作聰明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改?那紙上寫的都是什麽?難道我隻為一樁綁架案?”


    “其他的事情並不與馮府相關,你又何必太過執著了。”


    “不相關?這話說的真好!”丹影諷笑一聲,“那,王府的事同你相不相關?”


    池固倫見她語出威脅,蹙眉道:“許管家雖是王府的人,但他行事並非是王府的意思。既不是我,更不是我父王,你莫要攀扯了無辜的人。”


    “我也沒說是你們父子指使的。”


    池固倫聞聽此言倒是微微有些訝異,抬眼看了看她。暗忖,果然有些本事。


    丹影又道:“是你說要給我個交代的,他又是你榮王府的管家,我隻能找你要答案。他背後的人究竟是誰?就算王府的管家高人一等,那也隻是一個管家。他一個奴才,無端的做這些幹什麽?”


    “犯事的人既然已經死了,你就莫要再細究了,能有什麽意思?”


    “是四皇子還是八皇子?或者,是五皇子和皇後?”


    池固倫對她鍥而不舍的追問很是無奈,歎道:“這奴才失心瘋,不甘屈居人下,心魔亂智,才鬧了這麽些是是非非。我好歹也曾經是他主子,你就給我留些麵子成不成?”


    丹影別有意味的笑了兩聲,眼露精光道:“現在我知道那人是誰了。”嘴上說得隨意,心中卻不能風平浪靜。果然猜對了麽?可是,那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這和伽藍閣裏感受到的,似乎出入太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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