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俏婢挑著幹爽的地方跑到跟前,滿麵帶笑規規矩矩地給二人行了禮,脆生生道:“芙兒給藍大人、給姑娘請安。姑娘、大人,主子在飲羽閣下設了宴,使婢子來請姑娘。那邊也讓蓉兒去請藍大人了。不想,藍大人竟也在這裏,倒叫婢子撿了個雙功。”


    池鳳卿此時正負手站在飲羽閣前,看著滿眼銀裝並自己的傑作,眉眼含笑。如此景致,和知音之人同賞共樂,自是十分愜意。而她,也會喜歡的吧。


    這段時日,因了攬鏡台上一事,固倫、南明等人暗感不妥,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都刻意減少了聚會、往來,暫時安穩了許多。兄弟少有走動,偏這拾遺府上多了些往日不常見的訪客,弄得池鳳卿很是不耐。幸而還有藍翎時常陪著彈琴弄曲,算是安慰。隻是,卻見丹影也顯得有些淡漠起來,心裏不免有些疑惑。


    琢磨了幾迴,終於暗自嘀咕,是不是帶她去祈望山祭拜家人有些不妥?大約是因為自己勾起了她心裏的苦楚,所以才致意興闌珊?這可怎麽是好!原為好心,不想倒辦了件壞事。若是直接過去勸慰,隻怕更是雪上加霜,適得其反。必得找個法子讓她開懷才好。


    本恐勸慰不當,反使雪上加霜。卻不料天公作美,飛雪連天倒是給了他個不錯的主意。這樣的天氣,自是點了卯也就沒事迴府了。帶著人迎風負雪地忙活了大半天,果然瞧著有些意思。此刻風住雪停後再悉心一賞,真正不曾辜負濕透了靴襪衣衫的辛苦。


    那二人見池鳳卿宴請,暫歇了爭執,隨俏婢去往飲羽閣。順著迴廊前行,尚未轉入閣下的園子,遠遠便見星火一片。不止是飲羽閣中燭火通明和廊下懸掛的一溜宮燈,連那石道、風亭,假山、池沼上都閃著光亮,照得銀白的雪地越發燦燦生輝。


    待走得近些了,二人才瞧出,那外間通明的一片竟不是一般的明具,而是一個個形態各異、悉心雕琢的冰燈。昏黃的燭火隔著晶瑩剔透的冰壁,不但不畏風吹,更照出一片如玉光澤。兩人忍不住心內齊齊輕歎,好心思!


    池鳳卿見二人過來,早已移步下階迎了上前。對那雙雙流露麵上的暗歎之色十分合心,帶笑禮讓道:“藍兄,丹影,先入內喝杯酒暖暖手腳,鳳卿一會兒還有更好的佳景要請二位共賞的。”


    酒過三巡,池鳳卿引著二人從飲羽閣的西側門繞到臨波水榭,指著湖麵道:“你們瞧,那上頭是什麽?”


    二人舉目一望,頓時心內泛起異樣滋味,丹影胸中更是五味雜陳。


    湖上浮著一艘雪雕的樓船,唯恐湖麵薄冰不堪負載,那船的底層是真物小舟,然後覆上白雪為裝。二層、三層卻完全是冰雪所鑄,如同前頭園子裏的冰燈一般,置了燭火。仿佛真的夜船小泊一般。前甲板上一白、一藍兩道人影,一個盤膝而坐,一個迎風站立。坐著的那個,腿上架著一尾瑤琴,正在抬指弄弦。另一個,站在船頭舉目遙望,所望之處乃是園中假山臨水一麵。那假山頂上有一圓形的冰燈,照著下方一個紅色的雪人,恰如月下起舞模樣。


    這景致,正是那晚碎玉江上的一幕。


    “弄了好幾個時辰,不知你們瞧著像也不像?我自己看著是覺得多少還缺了些神韻的。原本嫌那雪雕勾勒的線條不夠飄逸,想著給雪人穿上真的衣冠,卻又覺得俗陋。於是便將作畫的丹青混在雪裏作色。不想,那顏料沾了雪,竟比紙上暈染更快,總是不按心思地亂走。反反複複地弄了幾迴,這才勉強得了。”


    藍翎聞言,轉頭訝異問道:“這是你自己親手弄的?”


    池鳳卿麵上現出一絲赧然,道:“咱們三個的模樣是我自己弄的。但那冰船太大,急著晚上要給你們瞧,卻是叫了唐彪幾個幫忙才有的。園子裏的冰燈也叫了不少人一起動手。”


    藍翎未再接話,迴頭再看雪雕時,有意無意掃了丹影一眼。


    丹影此時麵無表情地看著湖麵、假山,心內卻是雪浪翻滾。


    那晚,一輪明月下,三人存的是三樣心思。今夜,一道風景前,三人依舊是三種心情。池鳳卿隻當藍翎是他不可多得的知音,隻當她是他偶遇難舍的緣分,卻不知藍翎也好,或者她也罷,那碎玉江的不期而遇原都是刻意為之。便是如今在這拾遺府裏,他忍著寒凍送與的真心,他們隻怕也難投桃報李。


    “藍兄,不如讓人取了琴、簫來,你我合奏一曲,再看丹影舞上一迴如何?”


    藍翎對池鳳卿興致勃勃的邀約尚不置可否,丹影卻頭也不迴地淡淡拒絕道:“天寒地凍的,酒也喝了,雪也賞了,要再鬧騰,怕是明兒都要起不來的。我有些乏了,先迴去睡,你們也早些歇吧。”遂告了一聲失陪,晾了池鳳卿的滿腔熱情,舉步走了。


    次日,丹影將衣物胡亂打了個包,便出了院子,正要去和池鳳卿道別,卻見藍翎迎麵匆匆而來。便道:“我覺得你說的對,我是不該留在這拾遺府裏,但願現在走還不算晚。你既知道說我,也該想想是不是要繼續留下來。”


    藍翎看看她,動了動唇,然後眉頭一蹙,一把扯過她手上的包袱扔在石凳上,語氣不甚好聽地斥責道:“早叫你走,不走!這會兒人快死了,你卻曉得溜之大吉了?!”


    丹影心頭一跳,連忙問道:“什麽死啊活的,誰出什麽事了?”


    藍翎沒好氣道:“還有哪個?池鳳卿!聽了下人迴話才知道,昨兒個晌午起,冒著大雪便開始倒騰那玩意兒了。一連幾個時辰,直到傍晚雪停後還折騰了許久。從頭到腳,沒一處幹的,他卻寧願等著結冰渣子也不肯歇手。連唐彪幾個都跟著凍得生了病。”


    丹影不耐他囉嗦,焦急問道:“那他究竟怎麽樣了?”


    “昨兒夜裏便開始發熱,請了太醫也不管用,這會兒還在說著胡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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