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態度太不端正了。就因為對方沒有殺氣,她就不當真了?就不當對方是敵人了?


    他抱著你的包裹,把你甩在地上,看你狼狽的爬起。這不是敵人是什麽?!


    鬼眉含著下頜,以俯首十五度,眼光卻上調十五度的惱怒姿態瞪視著那人,暗暗將真氣行了一周,發現沒有異常不適,提升了兩層功力。想想對方的詭異,又提了兩層。


    再次出手,沒有花哨的起勢,沒有優雅的動作,實打實地——攻擊!


    十招過後。又是一聲“啪”!鬼眉又趴在了地上。


    這迴那人算是給了鬼眉一點麵子,沒有一味閃避,也給了一點點臨敵反應。隻是,其狀象極戲貓逗狗。


    鬼眉趴在地上,看著那巋然不動的身影,斜勾唇角。哼!有反應就好!總算是過招了。


    習武之人,有的是耐性和韌勁。


    鬼眉又起!


    啪!啪!兩聲。頭一聲是鬼眉的胳膊折了,後一聲依然是她狼狽撲地的動靜。


    這迴是十八招。


    再起!


    哢!哢!啪!斷了兩根肋骨,再撲地。


    鬼眉捂著胸口,勾著半邊唇角,冷笑。這迴是二十九招。還差一招就三十招了。笑完之後,看著那無汗不喘,沐浴在晨光中,安然如磬的人。更生氣!


    若有人搶了你的東西在你跟前左躲右閃,可你就是抓不住,你氣不氣?你追了半天,氣喘籲籲,那人大氣不喘,你氣不氣?


    閉目調息,鬼眉將功力再度提升。


    她鬼眉輕易不殺人,盡量不求死人,可沒說過就一定不想殺人,一定求不死人!今兒個,打不死他也得弄殘他!不弄得他身殘誌堅,也得弄他個身堅智殘!


    運功調息的人尚未將真氣周轉迴位,忽然感到一股強大氣流衝擊而來。暗道不好,鬼眉還沒來得及睜眼挪窩。


    嘭!咚!


    當胸一震,心肺移位,重重飛落在地,血從鬼眉口中噴出。


    她趴在地上,遠遠看著那幾丈外的人,想——哭!


    痛啊!不光身上痛,心更痛!可憐不多的羞恥心很痛!


    他還在原地不動,僅僅因為感覺到了她的殺意便也動起真氣,僅僅是運氣就將她彈出幾丈開外,重重摔在地上。


    既然他們不能棋逢對手,互相匹敵,幹嘛要讓他們遇上!


    那人看看鬼眉,似乎並不想要她的命。再看看手中的小包裹,也不扯那結扣了。大概也感覺出,堅持在這兒打開來看,她一定還要和他打架。於是——


    他一轉身。


    走了。


    他輕輕地走,正如他悄悄地來。如清風,拂過行宮的牆,如旭日,踏過西山的岡。作別想傷他卻被他傷了的人,扯扯蒙麵的巾,不帶走一滴晨露,一片朝霞。


    “木——匣——!”鬼眉帶著哭腔衝那披著朝陽金輝飄然離去的背影哀嚎一聲。


    那人,站住,然後,轉身朝鬼眉走了迴來。


    鬼眉張著嘴呆呆地看著他一身黑衣,披著金光從遠處走來,不明白他是打算迴來殺她滅口還是幹嘛,隻能呆呆地看他走迴來。


    兩丈,他足夠殺了她的距離。她沒有感覺到他強大的真氣。


    五尺,他沒有動手。


    三步,他站住,問道:“你叫我?”


    旭日業已東升,他站在陽光中俯看著她,不知是他的聲音魅惑人心,還是他的身影炫目,亦或是晴好的陽光有些刺眼。鬼眉的思維有一瞬間的混亂,下意識點點頭。


    那人蹲下身來,平視她。


    混亂的鬼眉愣住,不由坐起來,也看著他,看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她很多年前見過,後來便再也看不到了。


    那雙眼睛,清澈得不染一絲塵埃,不摻一絲雜質,純真如稚子。


    很多年前,她見過。後來,她看到的便是充滿欲望、執念、防範、算計,各種各樣,裝滿了人世複雜的眼睛。就連她自己,也再不能有這麽一雙眼。


    在人世的路上來來去去,看著身邊來來去去的眼,有美有醜,卻沒有純粹。即便偶有一雙看似單純的眼,多少還是有些東西沉在其中。更甚者,你從眼裏什麽也看不出,或許是曠達高遠如天,也可能是幽不見底,如淵。


    望江閣上的那位,舉止優雅,笑容溫潤,有雙極美的眼。那極美的眼裏,便是,什麽也瞧不見。很可能便是——幽深如淵。


    鬼眉呆呆地看著眼前這雙幹幹淨淨純粹的眼,想著多年以前見過的那雙。有些——


    懷念。


    那眼睛的主人似不明白鬼眉為何喚他就為這麽呆呆看著,開口問道:“何事?”


    聽他問話,鬼眉終於魂魄歸位,迅速思索,他怎麽就迴頭了,現在還問她何事。他不知道他拿走的是她的東西嗎?雖然是她才偷來的。不過那主人都沒有意見,自然便是她的了。


    好像是她喊了一聲“木匣”,他就迴頭了。她是想說,他可以拿走東西,木匣子能不能給她留下。


    “木匣——”


    “嗯。何事?”


    呃?什麽情況?


    “木匣。”鬼眉又重複一遍,然後指指還在他手裏攥著的小包裹。


    那人低頭看看手裏,抬頭迴道:“看看。”看見鬼眉翻了個白眼又補充道,“看完還。”


    “那你幹嘛用搶的?又幹嘛拿了走?”鬼眉拉下麵巾,扯著嗓子喊。沒法不氣。可惜她傷得厲害,喊出的聲音有氣無力。


    那人卻不迴話,盯著她的臉,確切地說,是將視線從剛才隻露著的眼睛挪到了她那標誌性的潑墨濃眉上,一時被吸引住,忍不住抬手就要去摸摸。


    鬼眉頭一閃,躲開,沒好氣地嚷道:“問你話呐!”


    “哦。你打我。”那人放下手,簡簡單單迴答了鬼眉的質問,甚至聲音裏還帶了那麽點兒委屈。


    鬼眉無語凝噎。感情她現在重傷在地,純粹自找?從黑夜打到日出,她純屬自己找抽?人家隻是想借她的東西看看,看完還她。是她太小氣了?


    “咳咳咳。”


    那人看見鬼眉一陣咳喘,口中又滲出血來,抬手點了她身上幾處穴脈,又從懷裏掏出粒藥丸拍進她嘴裏,也不管她會不會被噎死。


    鬼眉起先還有些疑心他給她服用的藥丸作用不明,運了迴氣,覺得自己離死稍微遠了點兒,便明白那是療傷化瘀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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