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鐵棚子裏相當熱。然後就是,打鐵要不停地用力、還得忍受那種枯燥單調的叮當聲。所以能在這樣的環境中長期堅持下來,真不容易。


    義雲還記得,芽豆曾經說過,謝大叔身帶殘疾,而且有些耳背;再說他正忙著,所以就沒有出聲。


    觀察了一下,這麽熱,謝大叔早已經大汗淋漓了。但他仍然沒有脫下身上那件肮髒不堪、已經被汗水浸透的褂子,而且身前還係著圍腰。他的兩支胳膊肌肉飽滿圓實,很有力量感。


    此刻他正身體小幅彎傾,一手握著鐵鉗,一手揮錘、快速抬舉和下擊,鐵錘的落點總是精準及時。


    當當當當當......


    一直等到謝打鐵把料鐵再迴次火,他這才有功夫迴頭。


    於是也就發現了義雲,就咧嘴朝義雲憨厚一笑。


    “謝大叔好啊,我是義雲。”


    謝打鐵點頭表示他認識義雲,又向他翹了翹大拇指,自然是誇他在村裏做得不錯。


    謝打鐵的話很少。沒多大一會,又要準備打製。


    義雲就自己提了一把錘,上前表示自己也想試試。


    謝打鐵倒也沒拒絕,隻是示意義雲等會隻須跟著他的落點走就行。


    可是接下來的一幕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


    義雲的天分很高,先前他在一旁觀察的時候已經明白了基本要領:俗話不是說得好麽,‘趁熱打鐵’,通紅的料鐵從火中取出來,就得強調敲擊的速度、力道、落點。並且剛開始和將要成形時,對力道和落點的要求都是不同的。


    一開始義雲的動作稍顯得拘謹,但在謝打鐵的引導下,他很快就掌握了幾個要點。


    兩個人手裏的鐵錘輪番起落,最初是義雲小心地跟著謝打鐵的節奏,然後兩人的配合就默契起來;再到最後,單調重複的打鐵動作被兩人見縫插針地弄出些耳目一新的效果來。——怎麽說呢?其實與武道一樣,道理相通。高手相拚,再簡單的招式也能化腐朽為神奇。


    從打鐵也體會到比武的味道來了,兩個人都找到興奮點,越是敲打越覺得酣暢淋漓。


    然後,火星四濺中,兩人就賭賽一樣,你來我往,也不知道是多少個迴合;最後,謝打鐵幹脆隻負責用雙手鐵鉗穩定料鐵了。


    因為義雲終於後來居上,反客為主了。他打鐵的節奏感很奇怪、但更實用高效,謝打鐵根本無法與之配合。


    要知道,謝打鐵可是在這個行當中浸潤了不止一天兩天了;義雲是初來乍到,而且一直隻能用左手。


    通常,能用左手、而且動作如此順暢的人,真的不簡單。


    一隻左手,謝打鐵都敗下陣來,如果再加上一隻右手會怎麽樣?


    謝打鐵就主動歇下來,因為今天的任務已經超額完成了。再一個就是,自己不服輸不行,年歲大了、而這年輕人也確實不簡單!


    “今天夠了,你很不錯!”


    “那我以後每天都來幫謝大叔一會吧?”


    “不用,我自己能行。”


    義雲莞爾一笑:“難不成謝大叔看不上我的手藝?”


    謝打鐵甕聲甕氣地迴答:“你這年輕人,哪有那麽多活計給你做。一來就想奪人飯碗?”


    “好吧,大叔既然不用幫忙,那我就走了。”義雲說罷,就輕輕地在灶台上放了一個物事,然後就徑直出了打鐵棚,再朝村西慢慢地走迴去。


    在義雲做了這個動作的時候,謝打鐵先是渾不在意地瞟了一眼,但是他的眼中一下子精芒一閃,飛快地伸手將義雲留下來的東西抄到手中。


    等到謝打鐵趕出門來的時候,義雲已經走遠了;謝打鐵不禁望著他的背景,重重歎了一口氣。


    然後,謝打鐵再次迴到打鐵棚中,臉色難看之極。


    又過了好一會,謝打鐵才從打鐵棚裏出來,這時他已經洗過了一遍臉,把自己簡單打理了一下。然後緩緩過走到村東入口處,再折返迴來,慢慢地在村子裏行走。


    天氣很熱,不過,比起打鐵棚子裏的溫度來說,已經好太多了。


    謝打鐵走了一段路,然後轉迴去,再從村東出發。這樣子一連幾個來迴,心事重重的樣子。


    路上偶爾有村民看到,都不禁有些詫異:謝打鐵今天真是奇怪,大太陽下的出來行走;平時他不管寒暑,基本都是呆在鋪子裏的,難得有機會見到他這樣悠閑,竟然有功夫出來散步了!


    謝打鐵一直朝西邊走,然後就和義雲再次見麵了。


    義雲早已經等候多時,他知道謝打鐵一定會再來找他的。


    “年輕人,你把東西拉下在我那了,給!”


    謝打鐵伸出一隻大手,掌心裏托著的正是一枚玄鐵。


    義雲便也伸手接了東西,平靜地說:“有勞謝大叔送迴來,不過你難道不想要它嗎?”


    謝打鐵不住地搖頭。


    其實打鐵這個營生他也是半路出家,然而鑽研日久,其實當中也自有樂趣。而且,選擇打鐵作為生計,不就是為這玄鐵而來的嗎?但是現在這東西太燙手,他不敢要。


    義雲繼續說:“和謝大叔打鐵配合了半天,我知道大叔在武道方麵也是很有心得的。”


    謝打鐵靜靜地聽他說。


    義雲又說:“謝大叔雖然不肯脫下衣服,但我卻知道大叔身上的傷痕,是利刃所致。”


    “不錯,但是你錯了。”


    “那謝大叔用什麽來證明?”


    謝打鐵低頭想了想,然後斬釘截鐵地說:“無須證明!不過你可隨狗蛋到他爹娘墳前查看一番,或許會有所得,——人是由我掩埋的。”


    謝打鐵說完這些話,轉身便走。


    義雲於是轉身,一陣風似地進了屋子。


    “狗蛋,這事你怎麽看?”


    狗蛋說:“要不,咱們這就去看看?”


    義雲皺著眉頭說:“我怎麽總覺得謝打鐵這話,怪怪的。既然你父母是他掩埋的,他應該知道內情才對。他為什麽不直接說出來,反而要咱們倆親自去看?”


    “也許有些話他不好說吧!不過,如果要挖我爹娘的墳,這事可不成!”


    狗蛋說。


    “倒也沒這個必要。他說的是到‘墳前’查看!”


    “嗯,怪了,我去過多少次了,怎麽就沒發現有什麽異常呢?算了,咱們這就走吧王大哥,但願真有能有所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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