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問得不知所措,手抬起在空中揮舞兩下,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心裏翻上一絲委屈。

    “可是、”我吸了吸鼻子,“可是七海先生這樣說毫無道理啊。”

    “如果讓我看到有人孤孤單單地站在站牌那裏淋雨,我卻什麽都不做的話,我會為自己感到愧疚的。”

    孤孤單單?

    我才發現我用了這個詞匯來形容七海先生,但是我顧不上思考用詞,繼續結結巴巴地解釋:“而且,來的人是七海先生不是嘛。”

    我抿著嘴唇輕聲說:“我信任七海先生啊。”

    七海先生已經來我的店裏很久,幫我看過店麵,甚至還和我加過line。

    更別說他是這樣一個溫柔的人。

    就像我能感受到自然中的妖精一樣,我同樣能輕而易舉察覺到人的性格——或者用野崎提供給我的漫畫術語——人的靈魂,在我眼中,每個人身上都有著獨特的顏色和形狀。

    七海先生充滿了令人安心的色彩,貓咪精靈會爬到他的皮鞋上眯著眼睛打瞌睡,連超害羞的花精也喜歡往他的茶杯裏添加香氣。

    “是因為七海先生,所以我才會允許你用我超喜歡的兔子披肩和拖鞋。”

    “但是在七海先生心裏,我連朋友都算不上,所以不能邀請七海先生到家裏吃頓晚飯嗎?”

    我再次吸吸鼻子,因為寒冷帶上了點鼻音。

    當然,就算他迴答是,我也隻能非常、非常、非常難過地請他離開。

    然後下個月不賣給他麵包作為報複。

    ……一個月好像有點太長,那,兩周也不是不可以。

    七海先生太過分了,竟然要讓我作出這種抉擇。

    “這不是拖鞋或者衣服或者晚飯的問題。”七海先生露出頭疼的表情,他走近一步,我怕他再說出什麽,抗拒地後退一步,抿著嘴唇盯著他。

    七海先生立刻停在原地,他的眼神閃爍一下,一瞬間不同於一直以來的穩重形象,像是……在慌亂?

    是錯覺的吧,七海先生一直都是迎刃有餘的樣子,而且,而且明明是他先說出這樣的話的。

    “我沒有辜負瀧島小姐信任的意思,”在我試圖觀察他的神態時,七海先生已經迅速恢複成以往那樣溫和沉靜的樣子,他向我伸出一隻手,拿出大灰狼在哄小紅帽的語氣,“我隻是在擔心你的安全。”

    “讓你難過了嗎?”他說,“對不起。”

    “你不要害怕,我沒有要……欺負你的意思。”

    他的“欺負”兩個字帶上試探的語氣,像是在自我懷疑一般。

    但是。

    我當然很難過,而且這是非常嚴重的問題,不是道歉就可以輕易解決的問題!

    “我們不是朋友嗎?”我反問道。

    “是,但是……”

    “那七海先生為什麽擔心我的安全問題,七海先生會傷害我嗎?用肉搏或者廣泛意義上的刀打我嗎?”我提高聲音。

    “怎麽會,我的意思是、”七海先生突然卡住,沒有把話說下去。

    我立刻接過他的話茬,大聲發問:“既然不是,為什麽不願意留在我家吃飯?明明隻是一頓很簡單很簡單的晚餐而已!”

    這件事真的讓我感到不開心。

    我想到另一個可能,吸了一口氣,生氣的情緒開始超越難過:“難道先生嫌棄我家的沙發?”

    明明我家沙發又可愛又軟,攤開之後就算七海先生這麽一大隻也完全能夠睡下!

    “……瀧島小姐真是個過分相信他人的笨蛋。”

    七海先生說不過我,就開始罵我,我感覺更委屈了。

    他捏著眉心,走到我麵前,在我想再次後退時,雙手按住我的肩膀,拉近了我們距離。

    “就、就算七海先生湊這麽近,我也不會認輸的!”

    我看看他的鼻尖,看看他的發梢,最後堅持去直視他的眼睛。

    七海先生的眼睛本來就帶著某種奇異的攻擊性,雖說平日多是溫和的情緒,我卻總是在與他視線相交時,被這種奇異的攻擊性戳得心亂七八糟地跳。

    但是為了我的拖鞋毛巾還有沙發,我一定不能先敗下陣來。

    如果他繼續說我是笨蛋,我就要用笨蛋反擊。

    ……可是七海先生並不是笨蛋,他是個優秀又聰明的人,如果這樣說他,我會覺得良心不安。

    “瀧島小姐,你真的誤解我的意思了。”

    然而七海先生對著我歎了口氣,把聲音放地很輕很軟,就像教師發現不懂事的學生上課偷偷講話,在嚴厲地批評過他之後,又好聲好氣地講道理一樣。

    “是我的態度過於嚴厲嚇到你了?”

    我點點頭,從鼻子哼出一聲表示肯定

    。

    “我很感謝你的好意。”先生再次放柔聲音,他停頓許久,不知道斟酌了些什麽,最終溫和地教育我,“這一次就算了,我隻是希望獨居的瀧島小姐對別人再提高一點戒心,尤其是異性。”

    不等我反駁,他立刻為我補充:“除我以外,可以嗎?”

    問句最終消失在七海先生極低極低的鼻音裏。

    窗外的雨仍然淅淅瀝瀝,那種磁性又好聽的聲音穿過雨聲的間隙,鑽進我的耳朵,讓我一下子心軟下來。

    我體驗到了小紅帽的心情。

    狼先生明明剛開始非常兇惡,但是一旦裝成溫柔的外婆的口吻,就會讓人情不自禁地相信他、原諒他,開開心心地打開門迎接他。

    我覺得自己應該繼續委屈,來表明自己是一個有原則、重視朋友的人,但是又覺得七海先生已經這樣安慰我,心底蠢蠢欲動地想妥協。

    ——你看,先生已經這麽冷,還沒有吃飯,再為難他的話,也太可憐了。

    ——不行,是七海先生不對在先的。

    我糾結半天,最終作出決定。

    “那先生還要吃晚飯呢?”我問。

    “瀧島小姐啊……”七海先生無奈地笑,“那可以麻煩你嗎?”

    我跑去冰箱旁邊打開門,抓出一些食材,學著七海先生的樣子板起臉:“不麻煩……不對不對,我要說的不是這個,七海先生你聽好了。”

    七海先生的笑容斂去很多,認真地迴答:“我在聽。”

    “我給七海先生做好飯,幫先生裝好保溫杯,先生要自己一個人帶走吃。”我在“一個人”和“帶走”上麵加了重音。

    被朋友趕走可是一件非常難過的事情,尤其是被趕走之後,還要一個人吃飯。

    我得讓七海先生也體驗一下我剛才的心情才行。

    “今天我非常難過,所以不允許先生在我家吃飯!不允許先生再用我的拖鞋和毛巾,也不許再坐我的沙發!”

    我氣哼哼地說完,突然發現先生的西裝還被我掛在衛生間,便補充說明,“當然,我說的是在我把先生的西裝拿出來之後,不準再用我的毛巾。”

    真的感冒了就不好了。

    然而七海先生不知道為什麽,在聽完我的話後,突然又笑起來。

    他的嘴角勾起,擴大,最後連眼睛都彎起。

    “好

    。”

    七海先生笑著說。

    “瀧島小姐開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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