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墨渢終於迴來。


    卿淺迎上前,見他渾身是血,慌忙將他扶到隱密處。


    她打來清水,給他清洗傷口。墨色衣衫濡染,她猶疑半晌,終究忍住沒有解開。


    他捉住她的手,聲音低柔:“卿淺,你還是在意我的,不是麽?”


    “我……我隻是怕被別人瞧見,露出破綻……”


    “放心,我向來謹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那你為何會傷成這樣?”


    原來,墨渢找到珞妃的時候,她已經見到了燼天。


    幸好墨渢去的並不晚,在她開口之前將她殺死。


    珞妃無端死在自己的麵前,燼天自然是又驚又怒。


    墨渢從暗處緩緩現身,兩人又是一場血戰。


    燼天此次出關,力量更加強大。而墨渢本來就舊傷未愈,此時又添新傷。


    他支撐著迴到卿淺身邊,隻是為了讓她安心。


    他告訴她,珞妃半個字都沒有說出。他隻說是斬妖除魔,燼天自然也不會聯想到其它。


    說到‘斬妖除魔’,他不由得啞然失笑。


    身為仙君,斬妖除魔本就是他的職責。想不到如今,卻是為了徇私。


    他和卿淺兩人,離自己的本心越來越遠。無盡的掙紮,卻隻能裝作無謂。


    卿淺掙脫他的手:“謝謝你。你自己好好養傷,我先走了。”


    “卿淺,留下來,陪著我,好麽?”


    “久留必會惹人懷疑。”


    “你本就是我的妻子!”


    “現在還說這樣的話,不覺得很可笑麽!”


    “到底要怎樣,你才肯跟我離開?”


    “不會有那一天了。等到所有的一切都完成,大概我也就死了吧。如今他們各個視我為妖女,恨不得殺我而後快。你還是遠離為妙,以免自引禍端。”


    “我怎麽舍得留你在此受難!無論將來如何,我都陪你一起承擔!隻要我知道。你並非是妖女,這樣就已經足夠。”


    “假如我對你說,我就是妖女,你又會如何?”


    “卿淺,你……何出此言……”墨渢錯愕地看著她,心中卻早已明了。


    “我早就已經改變,又或者說,這樣才是真實的我。我知道,你隻是不敢承認。該來的遲早會來,當有一天我被千夫所指。或許你才能看清我的真麵目。墨渢。我已經清醒。你又何苦執迷不悟?你仙道浩然,前途似錦,不要因我而自毀道行。我作孽漸多,不想連你也連累。”


    “談何連累?就算你一直否認。你也永遠都是我的妻子。你的命運,全部都交給我。從前我傷你至深,這次說什麽也不會再錯過你。無論你變成怎樣,我都會愛你如一。你說什麽,那就是什麽。你讓我做什麽,我也都會毫不猶豫。就當是我為從前的一切贖罪……我唯一的奢望,就是請求你不要再離開我。”


    “哪怕是違背本心,違背天道?”


    “哪怕是為你萬劫不複!”


    “墨渢……你何苦……何苦……”


    卿淺強自忍住眼淚,往外麵走去。


    “卿淺!”


    他追上前。將她緊緊地環住。


    “卿淺,如今我什麽都不在乎,經曆生死之劫,我才終於明白,隻有你才是最重要的。我苦苦支撐。也全是為了再見到你。”


    “你不是說過,你恨我?那句話我永遠都記得。”


    “難道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我隻求你能夠放我走,從此以後再無糾纏!”


    “再無糾纏……你已經說過無數次……可是你我的曾經,豈能說斷就斷!”


    “曾經……那都是一場又一場的錯誤……倘若一直糾纏,隻會越來越錯!”


    “你就這樣否定我們的從前,你為何這麽殘忍!”


    “是!你終於肯承認,這就是我的本來麵目!你終於不再心存幻想,我可以走了吧!”


    她冷冷地掙脫他,大步走入了夜色中。


    走了很久,忍不住迴頭望了一眼,隻見他還站在那裏,任由血染衣衫。


    卿淺往靈堂走去,路上聽到宮人們竊竊私語。


    “聽聞珞妃娘娘也不幸慘死呢!”


    “雖然她是魔界之人,而且平時對我們也不好,但是就這麽去了……實在讓人意想不到……”


    “有人傳言,她是死於仙君之手。她既然是魔界之人,想來也無可厚非。但是在此時出事,難免不令人猜測。最近宮裏透著古怪,你我可千萬要格外小心……”


    “知道了……這些話以後還是不要再說了……”


    閑言碎語傳到卿淺耳中,她徑直走過去,隻能裝作毫不在意。


    走到靈堂裏,隻見華辰正站在靈位前,黯然傷神。


    聽到腳步聲,他沒有迴頭,隻是問她:“你去了哪裏?”


    卿淺走上前,答道:“這裏太過冷清,出去走走罷了。”


    “一切多虧你打理,連日來確實辛苦你了。”


    “能夠為你分憂,是我的榮幸。”


    “珞妃死了。”


    “我……我聽說了。”


    “雖然我不喜歡她,早就恨不得她能夠離開。但是她的死,在此時不免蹊蹺。”


    “她身為魔界之人,有人殺她替天行道,那也說不定。”


    “但願真是如此。”他終於迴過頭,用那雙深澈的眼睛望著她,“對於此事,你有何見解?”


    “魔界橫行人間,幹擾人間秩序。斬妖除魔,本就是上天之道。不管是何人所為,總是正道。”


    “多年來她一直監視著我,宮中稍有異動,她都會盡數稟告給魔主。如今她雖然死了,我卻沒有感到絲毫的自由。帝國秩序正在漸漸被打破,魔主一定會有所行動。不過,我倒寧願他殺了我!”


    “華辰,你不會死的。所有人都需要你,請你堅持下去。”


    “當我的堅持沒有了意義,我又何必再苦苦維持?表麵的繁華,又是做給誰看!你不必安慰我,隻有我自己清楚,我的存在是多麽可悲。沒有人需要我,他們需要的,不過是一個信仰。信仰若在,誰坐王位都是一樣。信仰若是不在,任何的努力都是徒勞。”


    看著他頹然的神色,卿淺不知該說些什麽,隻能默然不語。


    正在這時,文宛衝了進來。


    她跪在華辰的麵前,請求道:“君上,請允許我迴家!”


    華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不過你在此時迴去,大為不妥。外人若是得知,必定又是諸多猜測。所以無論發生何事,你都隻能留在這裏。”


    “君上,我不想死啊!宮中的女人,一個個死去,如今連身懷法力的珞妃也離奇喪命……整座後/宮之中,就隻剩下我一個人!我好害怕!我要迴家!父親一定會保護我!我不要留在這陰氣沉沉的地方等死!”


    “就算是死,你也絕不能離開半步!”


    “君上,你大概是想留著我牽製父親。可是父親聰明蓋世,怎會受人牽製!君上若是不放我走,父親很快就會帶人前來接我!你我到底夫妻一場,雖然你從未寵幸過我,甚至根本就沒有去看過我,但是我自問已經做到仁至義盡。君上向來仁愛,請求君上能夠憐憫我。最後的情分,我實在不願撕破。”


    “我留你在此,隻是因為後/宮冷清,總要有人撐著場麵,以免外人再多猜測。我的想法,以後請你不要再妄自揣度!”


    “君上!為何你這般狠心!難道你真的忍心看著,我眼睜睜地去送死!”


    “我會加派人手,寸步不離地保護著你。”


    “你這分明是在監/禁我!你連最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談什麽再保護我!”


    這句話脫口而出,文宛立刻失悔,然而卻是覆水難收。


    華辰看了她許久,失聲笑了起來:“你說的不錯,我沒有資格說這種話。連自己的妻兒都保護不了,我又能保護誰!文妃,多謝你說出真話,讓我看清自己究竟有多可悲!”


    “君上……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真的很害怕……我想要迴家……等一切風平浪靜之後,我再迴來,永遠陪伴著君上。就如同從前一般,無論君上如何對我,我都絕無怨言。”


    “罷了……你這就離去吧,永遠都不要再迴來。這麽些年,我確實有負於你。你能夠做到毫無怨言,我已經心存感激。你出身高貴,而且尚留著清白之身,出去之後,再嫁他人吧……”


    “君上,我……我對不起你……在你最孤單的時候,卻要離你而去……看的出來,傾妃小姐對你一片真心,以後就讓她陪伴著你。我會在家中為你們祈福,願你們永遠安康。”文宛說完,看向卿淺,“請你以後好好照顧君上。”


    卿淺心中暗暗思量著,該不該說出那個真相。


    正在猶疑之際,阿溦從外麵跑了進來。


    她的手裏舉著一個香囊,邊跑邊說:“父皇——不,我再也不叫你父皇了!”


    華辰大步上前,將她摟在懷裏,疼惜說道:“阿溦,父皇也是迫不得已。”


    “不!你是壞人!你殺了母後!我再也不理你了!我是來看望千蕙娘娘的!我要告訴她,母後那麽好,絕對不會害她!”


    阿溦說著,跪在了靈位之前。


    卿淺看到她手中的香囊,心中猛地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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