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南洲之後,一路向東。行至荒野,忽然聽到哀樂聲聲。迴頭去看,竟然是十裏紅妝。


    本來是送親喜事,為何竟然會奏出哀樂?


    這其中的緣故,也隻有許裳知曉。


    她的父親和哥哥,若是得知她臨時改變,定會氣的吐血。


    喜娘再也忍不住那哀涼的樂聲,撲通跪在地上,連連說道:“小姐啊,請您讓他們還是吹迴原來的曲子吧!哀樂送親,極為不祥。從來都沒有人這樣做過,小姐這樣做,不但會讓天下人恥笑,更是對東洲王的大不敬啊!”


    “沒有人做過,我就偏要做這第一人。他們將我嫁往東洲,我並無怨言。我說過,即使為南洲而死,我也在所不辭。隻是……我深愛的南洲……越來越腐爛……我似乎看到,它正在慢慢走向死亡……”


    “小姐!這話萬萬不可再說!南洲屬於帝國,若是被人傳出,你我性命難保!”


    “死又何惜!”


    “奴婢不想死啊!雖然奴婢時常飯都吃不飽,但是活著總比死了好!”


    “起來說話。”


    “請小姐答應!否則……奴婢長跪不起!”


    “那你就迴南洲去吧。帶你前去受苦,我也於心不忍。”


    “多謝小姐!”


    喜娘道恩不迭,從地上爬起來,顛顛地往迴跑去。


    許裳倚在喜轎裏,疲倦地閉上眼睛。


    忽然聽到一聲慘叫,她也顧不得什麽避諱,立刻提劍衝了出去。


    隻見喜娘倒在地上,屍首分離。頭顱滾落地上,瞪著眼睛不肯瞑目。


    許裳彎下身,輕輕地給她闔上雙眼。


    流寇四起,將她緊緊地包圍其中。


    卿淺遠遠看到這一幕,還沒有迴過神,就見喜娘人頭落地。眼見著送親隊伍被圍,她立刻牽著子規,飛了過來。


    那些流寇,揮舞著大刀朝許裳砍來。許裳拔出寶劍,全力抵抗。


    可憐送親之人,全無武藝傍身。除了侍衛以外,紛紛倒在了血泊裏。


    本來是大喜之事,瞬間變成血腥屠場。


    人間自有人間道,卿淺不能妄用魔界之力,隻能拔劍。


    流寇首領衝向那些箱子,大喊道:“兄弟們!這裏全部都是珠寶,隻要你殺了她,就全部都是我們的了!”


    卿淺飛身過去,擋住了他。


    那人斜睨著她:“你是何人?似乎你隻是路過,我沒有想過與你為難,你又何必多管閑事!放下刀劍,我們一起將珠寶分了!”


    “不義之財,你不能動!”


    “你也知道是不義之財,為何還要阻止我!”


    “我相信,許裳小姐自會妥善處理。”


    “相信她?你憑什麽相信她!你可知道,她是南洲王的女兒!南洲王怎樣我不知道,但是他放任自己的兒子危害百姓!這些珠寶,全部都是百姓們拚了命為他尋來!他憑什麽如此巧取豪奪!憑什麽將百姓白骨踩在腳下!”


    “我曾見過許裳小姐,或許她不一樣。”


    “全部都是一丘之貉!不知怎樣裝出的偽善,居然還能收買人心!”


    兩人愈鬥愈烈,卿淺沒有想到,自從繼承父親的力量之後,自己竟然能得心應手地禦劍。


    有她在此阻延他,再加上子規的相助,許裳很快就收服那些流寇,飛了過來。


    三位女子的力量,將他緊緊圍困。


    困獸猶鬥,他卻固執地不肯低頭,定要流幹最後一滴血。


    他望著血泊裏自己的兄弟,又悲又恨,怎肯輕易罷休!


    一個手下支撐著說道:“大哥!請一定要闖出去……為我們報仇……為那些百姓討迴公道……”


    看著他死不瞑目,首領的臉上露出深切的蒼涼之色。


    許裳忽然收起劍,站住不動:“我可以放過你。”


    “笑話!這句話向來就隻有我來說!跟我跪地求饒,然後當著全南洲的百姓,給他們磕頭認錯。若是我覺得你真有幾分誠心,我就會考慮放過你!”


    “磕頭認錯,這本就是我心裏的想法。我們許家,虧欠南洲太多!我曾說過,就算把命賠給他們又如何!隻是——不是現在!”


    “說的倒真是動聽!難怪這位美人竟然會被你欺騙!別找什麽冠冕堂皇的借口!不過是貪生怕死而已!”


    “死,何其容易!難的是如何麵對,如何承擔!我必須嫁往東洲,否則戰禍必起!”


    “我孟鐧活了二三十年,什麽沒有見過!想這樣說服我?真是太小看我了!”


    “你若不信,我也無法。隻是你別忘了,你的性命握在我的手裏!”


    “終於露出本來麵目了!我向來就很清醒,我們平民百姓的性命,就如同螻蟻。是死是活,全憑你們的喜怒!你是高高在上的貴人小姐,心安理得地享受榮華富貴時,卻沒有看到民間滿地的屍骨!這樣想來,其實你們不過是在吃人肉喝人血!別露出那種表情!這種事在民間到處都是!我們將全部的口糧都進貢給你們,你以為我們還能夠再吃什麽!這樣還不算!你的父親逼迫我們為他煉丹試藥,而你的哥哥更是無惡不作!你們一家,全部都罪該萬死!”孟鐧越來越憤怒,滿臉青筋暴漲,“是你們將我們逼入絕路!走投無路,也就別怪我們心狠手辣!而你——竟然還敢用這樣的姿態來施舍我!這就是你們的嘴臉!”


    大概是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他一口氣將心中積壓已久的憤恨全部都說了出來。


    許裳靜靜地看著他,等著他終於說完。


    當他終於平靜下來時,卻驀然看到——她的眼中,流下兩行清淚。


    他沒有再去質責她的‘偽善’,因為那樣深刻的悲傷,無論是誰,無論怎樣的努力,都裝不出來。


    “對不起。”


    這三個字,他們等了太久。可是他們卻知道,絕不會因此而寬恕!


    那些鮮血,那些白骨,太過淒慘,他們無法原諒。


    “我向你承諾,等我嫁往東洲,找出時機讓他休掉我。然後我必將迴來,為那一切罪孽贖罪!”


    “嫁往東洲,不就是貪圖榮華富貴麽!何必多此一舉!”


    “那是他們的決定。我不能不嫁,卻絕不會留下!”許裳擦幹眼淚,對他說道,“你走吧,趁哥哥還沒有覺察。”


    “我會怕他?我早就等著這一天,將他碎屍萬段!”


    “逞能的話,以後再說。保住性命要緊。”


    “你身為南洲王之女,竟然會放過我?”


    “我從未想過傷害任何人。我從小到大的信念,就是永遠守護著南洲。隻可惜……身不由己。”


    “你現在放過我,總有一天會後悔的!”


    孟鐧冷笑一聲,支撐著身體,大步朝外走去。


    看著他漸漸消失在暮色裏,許裳轉過身,對卿淺和子規說道:“多謝二位相救之恩!”


    卿淺道:“路過而已。”


    “上次在王都見到二位,還來不及請教大名——”


    兩人自報名字之後,許裳笑了起來:“兩位出手不凡,定是高人。屢次相見,實在有緣。不知將往何處?”


    卿淺道:“東洲。”


    “正巧順路,不如同行?”


    許裳帶著她們,走到了喜轎前。喜轎早已四分五裂,哪裏還能乘坐!


    幸存的侍衛內疚地說道:“小姐,屬下保護不力,請恕罪!”


    “能夠活下來已是不易,我又豈會責怪?剛出王城就已經如此艱險,前路未卜,你們還是迴去吧。”


    “屬下誓死保護小姐!”


    “你們還有很多事可以做,犯不著枉送性命!將來若是用得上你們,我自然會說。所以你們如今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迴去之後,勤加練功,才不會落敗至此!”


    “屬下自知學藝不精,以後定會勤加練功!”


    “好了,迴去吧。”


    “那小姐怎麽辦?”


    “冥冥之中,自有機緣。我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走到東洲!”


    說完,她跟著卿淺和子規,往前走去。


    屬下心知小姐性烈,雖然擔憂,卻也不敢貿然跟隨。收拾好殘局之後,也隻能打道迴府。


    三人結伴,一起往東而行。


    卿淺想起子規舊傷未愈,關切問道:“子規姐姐,你怎麽樣?剛剛有沒有傷到?”


    子規道:“多虧你每日為我療傷,我的傷口已經大愈,你不必擔心。倒是你,之前你受了那麽重的傷。現在……”


    “我已經好了。”


    “那就好。等歇下來的時候,我再給你熬藥。”


    聽到兩人如此說,許裳問道:“二位有傷在身麽?”


    卿淺道:“並無大礙。”


    “真是多謝了二位,自己受傷在身,還能如此出手相助。如今天下之人,大多是明哲保身,誰還會顧念他人?”


    “眾生皆苦,他們也是被逼無奈。”


    “難得姑娘看得開。若是看不開,隻怕又會像那位孟鐧一樣。流寇動亂,其實受苦的還是百姓。”


    “天下之事,我並不太懂。我……我並沒有那樣善良……隻怕會讓你失望……”


    “姑娘何出此言?”


    “你說的不錯,你想要守護南洲,卻身不由己。而我又何嚐不是這樣?我也想守護著心裏的信念,最終卻……”


    她心中悲苦萬分,卻又何以說起!倘若世人得知她後來的一切,又會是怎樣的痛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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