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涼一夢,虛實難分。夢中,雪色迷茫。夢醒,血色淒惘。


    夢裏夢外,她手裏能夠握住的,不過是沉寂百年的一道淚痕。


    她睜開眼睛,眸中燃燒著妖異的赤焰。她沒有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樣,卻分明感到,心中本該許以溫暖的地方,正在漸漸冰封。


    魔印已解,無論是喜是悲,是愛是恨,都已經由不得她。


    無情無緒的活著,這樣或許也好。至少,再也不會心痛如死。


    她隻看到墨?h眼中的悲切,卻沒有看到他身上的傷口。


    她冷冷地說了一句:“請不要再用你的謊言來施舍我!”


    轉身要走,聽到身後他沉痛的聲音:“卿淺,是否你已不再愛我?”


    “我們從來都沒有愛過彼此,曾經愛上的,不過是一場幻夢。”


    輕描淡寫的一句否認,就這樣抹殺了他們相望百年的情義。她怎麽忍心,如此絕情!


    然而,墨?h卻沒有繼續追問。他害的她傷心落魄,害得她漂泊無依,這都是他自己犯下的罪孽。他沒有資格奢求她的寬恕,更沒有勇氣奢求她的迴頭。


    從一開始,他就料到今日種種。隻是沒想到,這痛如此徹骨,就如同自己的生命生生剝離。


    卿淺大步往前走去,寒影追上前,問道:“你去哪裏?”


    “事已至此,我還能去哪裏?恐怕整個天地都不能容我!大概……仙界很快就會前來追殺吧。當然,肯定是少不了除魔衛道的離恨殿!”卿淺冷笑一聲,“不過臨死之前,至少我要知道,自己的父母究竟是誰。”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見到那人,你自然會明白一切。百年來,世人都以為他已經灰飛煙滅。隻有我知道,他的亡靈還未消散。”


    “好。我跟你去。”


    “你不問是誰,也不問為何?”


    “從前,我總是執著於那一個答案。現在看來,那一切是多麽可笑!這世上多的是毫無由來的愛與恨,想的越深,反而越是不明白。宿命,怎樣都逃不過。又何必再苦苦掙紮!”


    “卿淺,你終究還是被魔性所惑。我卻不知,這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怎樣都與你無關。”


    眼看著卿淺消失在夜色中,墨?h到底是追了上來。


    卿淺忽然止住腳步,轉過了身。


    她指著自己的心口說:“這裏,曾經受過無數次傷痛。每一次,都是為了你。最初的時候,我是為了救你,心甘情願地死在你的劍下,才會有了今生這無盡的糾纏。沒想到,這一世,竟然是你——用同一把劍,在同一個位置,再次刺的我鮮血淋漓!這兩劍,刻骨銘心,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我從不後悔當初為你而死,那是因為,我曾經自以為愛過你。可是如今,我恨你至此!總有一天,我會將你加諸於我的傷害,全部都還給你!”


    “卿淺,倘若你可解恨,我可任你千刀萬剮!”


    “新婚之夜,被自己的夫君一劍穿心,最後魂飛魄散。更為可笑的是,苦苦欺騙那麽久,最終竟然還是一樣的手段!你無法想象,那種徹骨的絕望!即使是千刀萬剮,也無法抵過那樣一種剜心之痛!墨?h,從此以後,你我恩斷義絕,再無牽連!”


    “卿淺,你我曾經生死相依,你早已融入我的生命,你叫我如何割舍!”


    “連生死都可以割舍,還有什麽是放不下的!離恨殿的少主人,向來冷漠清高,何時竟然學會裝作深情?大概是我還欠你什麽,讓你不敢輕易放手?是了,我想起來了!”卿淺冷笑著,忽然從寒影的懷中搶過那支玉釵,生生地剜下自己心口的那朵雪靈!


    熠熠生輝的雪靈,染上泣血的淒豔,在月光下流轉著異樣的光彩。


    那是他曾經送她的信物,是他許給她的誓言。


    她卻將它生生剜出,扔在了地上。


    雪蕊幽香,瞬間隱沒在塵土裏,再也看不見。


    它本該盛放在純淨雪地裏,在塵世間漂泊這麽久,終於是沾染塵埃。


    她心口的傷痕,竟然瞬間愈合。這讓她大為意外,她本以為,這段傷痛,必定又是要折磨好久。果然,她已漸漸入魔。


    她的心中滿是苦澀,卻掩飾的毫無痕跡。


    最真實的悲歡,隻會在深愛之人麵前展露,而如今,他什麽都不是。


    他的目光中滿是傷痛,許久之後,終於問出:“你我之間,隻能如此?”


    “除此之外,還能怎樣?你我已經走到這一步,再也沒有退路。我們終究是迴不到曾經,甚至連假裝也難以維持。既然無情,何必流連?不如放我一條生路,也放我片刻自由。你我仙魔兩道,不如祈求永遠不見。再見之日,就是相殺之時!”


    卿淺不再多說,跟著寒影離開。墨?h雖然滿身傷痛,又怎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走!他強自愈合傷口,暗自跟了上去。


    夜空中飛來一隻子歸鳥,落在地上,幻化為人形。


    見到子規,卿淺心中悲喜交集,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見她身體虛弱,子規伸出手,將她扶住。她悲傷地說道:“卿淺妹妹,你終於醒過來了!我不知你發生何事,竟然傷成那樣。我真的很擔心你,隻恨自己無能為力!”


    “子規姐姐,我現在沒事了,你不必擔心。從此以後,也不會再受傷了。”


    “你醒來就好!以後你不要再亂跑了。我們兩人,陪伴著彼此,遊遍紅塵,這樣不好嗎?”


    “好。”


    “卿淺妹妹,總覺得你醒來以後,有些不大一樣。雖然你還是你,可是……”


    “子規姐姐,想不到連你也是,隻不過是看到我的幻象。不過這也沒什麽,天地之間,又有誰真正地看清過別人……”


    “卿淺妹妹……”子規雖然心有千言萬語,但見她神色冷清,也終究不好再說什麽。


    夜色沉沉,驟然間死寂可怕。


    半空忽然響起一個陰鷙的聲音:“果然是你!”


    隨著這個聲音,魔主燼天出現在麵前。


    他目光陰沉地看著卿淺,臉上再次露出那種怪異的神色。


    “魔印已開,宿命之主重現於世。”


    這句莫名其妙的話,由魔主說出,本來是晦澀不明。但是寒影早已推知一切,又豈會不懂這其中深意!


    他心中不斷地算計著,引著她,一步步走向深淵。


    他看著燼天,沒有挑明。


    燼天道:“早就該斬草除根,隻可惜我一直閉關修煉,才會姑息你到如今!”


    “斬草除根?”卿淺冷笑,“你不覺得,你這句話已經透露太多?”


    燼天一怔,掩飾道:“你戾氣太重,對於魔界來說,也是孽障。留你性命,遲早你會將魔界毀的天翻地覆!”


    “嗬……果然啊……”卿淺悲涼地笑了起來,“連魔界都不能容我!”


    燼天不敢留她,朝她擊來。


    寒影輕易接住,冷笑道:“燼天,別忘了,你可是我的手下敗將!”


    燼天大怒:“你放肆!”


    “很快就會真相大白,到時候魔界之眾就會看清,究竟是誰放肆!”


    “寒影,我是不是對你太寬容了!雖然你退居魔界公子,但是我從來也沒有虧待過你。如今,你竟然敢這麽跟我說話!”


    “當年那一場決戰,勝負究竟如何,也隻有你知我知——以及幕後那人知曉。你我實力如何,你心知肚明!隱忍許久,我也不願再隱瞞。我不但要奪迴屬於我的魔主之位,還要毀天滅地,一血曾經的恥辱!”


    “真是口出狂言!且不說我已經功力大增,單說我背後那人,你知道他究竟是誰!”


    “種種事情後,如果我還猜不到,那我可真是枉為魔界公子!”


    “隻可惜,你這魔界公子也做到頭了!”


    燼天陰笑著,瞬間功力增強百倍。那妖異的招式,寒影聞所未聞。


    寒影陡然變色:“你……你竟然吃了……至純血嬰……”


    “不錯!那是華辰在幽冥帝國千挑萬選,才終於覓得。他進獻給我,就是為了助我練功。我看的沒錯,他果然是可塑之才啊!如此孝順,我當然要保他百年基業!”


    “華辰癡傻愚昧,怎麽會……怎麽會做出如此殘忍之事!”


    “正是因為他癡傻愚昧,我才會選中他!往往這樣的人,才能做出常人無法想象的殘忍之事!因為在他們看來,吃掉一個血嬰,跟吃掉一個動物,沒有任何的區別!況且,他身上的忘魂咒,將會一直控製著他,隻能聽命於我!”


    眼看著那致命一擊就要襲來,寒影忽然對子規喝道:“子規,幻化為寧?l!”


    子規雖然不解用意,但是立刻就化出寧?l的模樣。她從未見過寧?l,隻是每次經過那座玉像,都會看上好半天。實在是無法猜出,那樣一個清柔絕世的女子,麵具下究竟藏著怎樣的故事。


    子規飛到寒影麵前,擋住了燼天的攻勢。鮮血噴濺,染在了麵具之上。


    燼天震愕地看著她,連連喚道:“寧?l!寧?l!真的是你!”


    趁他失神之際,寒影拉著卿淺要離開。卿淺掙脫他,從燼天手中奪過子規,扶著她奪路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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