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東方漸白,陽光透過雲層灑下,將整個寅南縣染成了淡金色。


    一縷清風從窗子的縫隙中溜進屋內,拂過蘇行之的臉龐,微微的涼意使得他從夢中醒來。


    醒來後的蘇行之雙頰緋紅,眼眸含水,渾身上下起了一層薄汗,下身某處更是脹熱難耐,迴憶起夢中旖旎纏綿的場景,蘇行之羞赧萬分,不由得捂住臉頰,在床|上翻來覆去,心如鼓擂。


    待心跳漸漸平複,蘇行之這才想起了睡在身旁的狗崽子,連忙伸手向外側摸索了幾下,卻沒摸到狗崽子毛絨絨的身體。


    怎麽迴事?莫不是被自己擠下了床去?於是挪到床邊向床下看去,除去他的一雙布靴,哪裏有什麽狗崽子。


    這下蘇行之徹底驚醒了,趕忙翻身下床,披著外衣穿上布靴,在房中搜尋了一番,愣是沒找著狗崽子。


    這小家夥去哪了?


    正當他疑惑之際,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即“砰砰”的敲門聲響起,店小二慌張的聲音傳來:“客官客官,您醒醒,出事了!”


    一聽這話,蘇行之心下一凜,趕忙向門邊走去,沒等他打開房門,門外的店小二再次喊道:“客官,趕緊醒醒,您的馬……您的馬死了!”


    什麽?!蘇行之難以置信,上前打開房門,隻見店小二一臉驚慌失措地站在門外,蘇行之一把拉過他的衣襟,喝道:“你說什麽?”


    店小二被他這架勢嚇得連連掙紮,顫聲道:“我……我晨起正準備給您的馬添些鮮草,哪曉得它……已經……”


    沒等店小二說完,蘇行之一把將他甩開,三步並作兩步向樓下馬廄奔去。


    匆匆趕到馬廄,隻見黑寶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眼睛睜得老大,眼珠子似要瞪出來般,死狀異常慘烈。


    看到這樣的慘狀,蘇行之心頭仿佛被捅了一刀,生疼。他緩步走到黑寶身旁,跪倒在地,伸手撫摸著它冰涼的屍身,顫抖著雙唇輕喊一聲:“黑寶兒……”


    淚水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一滴滴落在黑馬兒的臉上,蘇行之痛心疾首,迴憶起往日裏的點點滴滴,更是泣不成聲。


    他的黑馬兒從小就跟著他,陪伴著他一起長大,雖說被慣出了一身驕橫的壞毛病,蘇行之也從不舍得打它一下,眼下就這麽無聲無息的死了,怎麽能不傷心?


    這時,尾隨其後的店小二來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說道:“客官,您別太傷心,我們已經替您把殺死黑馬的兇手抓住了,您看怎麽處置?”


    蘇行之一聽這話,穩了穩情緒,拭去臉上的淚水,站起身,轉頭看向店小二,冷聲道:“人在哪?”


    “在後院的柴房中,我這就帶您過去。”


    蘇行之點頭跟在了店小二身後。


    兩人來到後院,便見阿傻呆呆地守在柴房門口,店小二示意蘇行之在原地等候,自己走上前,打開柴房的鎖鏈,進到屋內。


    “快,出去向客官賠罪!”柴房內傳出店小二兇狠的聲音,而裏頭的人並未給出任何迴應,隻聽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一位十二三歲的少年走了出來。


    少年負手而立,一襲白衣齊地,外麵披著層薄紗,一頭青絲垂於腦後,再看少年的臉龐,半垂著眼眸,眉目如畫,描繪不出的好看,連見慣各色美人的蘇行之,也不免被眼前少年的長相所驚豔。


    正當蘇行之愣神之際,店小二從柴房中走出,欲伸手推搡少年,未等他近身,少年冷漠的聲音傳來:“別碰我。”語氣裏滿是戾氣。


    店小二與蘇行之皆被這清冷的聲音,狠戾的語氣驚得一怔,而少年依舊垂著眼簾,神色淡若。


    店小二隻得收迴手,對著蘇行之說道:“客官,他便是害死你的寶馬之人。”


    “噢?”蘇行之一挑眉,走到少年跟前:“他說的可是事實?”


    少年抬起頭,睜開眼眸,直直對上蘇行之的目光,輕啟薄唇:“是。”


    四目相對的刹那,少年那雙燦金的眸子,令他心下一驚,不禁想起了憑空消失了的狗崽子。


    沒等他開口,少年似是察覺到蘇行之的詫異,撇開目光,不疾不徐地說道:“我遭賊人追趕,情急之下翻牆進了馬廄,殊不知你的馬兒忒膽小,竟被活生生地嚇死了。”他自己困惑,莫不是他化身時當真可怖,竟能將那馬兒的膽嚇破。


    蘇行之聽他此番話語,將信將疑,他的黑寶確實膽小,但也不至於被一個毛頭小子嚇死,此事定是有貓膩。


    “小兒莫要撒謊,且把實情講來。”


    “事實便是如此。”少年迴答的擲地有聲,不容置疑。


    見他不願說實話,蘇行之便看向他身後的店小二,問道:“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店小二連忙迴應:“早晨我來到馬廄,便見這少年蜷在黑馬身旁,馬兒倒在地上,已然沒了唿吸,我便將這少年抓了起來,趕忙來通知您。”


    難不成真是被這孩子給嚇死的?蘇行之雖心中疑惑,卻也實在找不出什麽破綻,正準備開口,少年卻先於他一步說道:“既然嚇死了你的馬,我會對此負責的。”


    蘇行之看他一臉嚴肅認真的樣子,突然就嗤笑出聲:“你要如何負責?”


    “賠你一匹。”


    “噢?”蘇行之上下打量了下少年,看這衣著,倒真不似貧困人家的孩子,既然他要賠,豈有不受之理,何況進京之路漫漫,光靠雙腳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


    “那便賠吧,不過你得陪著我一起把黑寶葬了,也算給我那可憐的馬兒送個行,好讓它安息……”


    蘇行之說著,欲摸向少年的腦袋,卻被少年抬手擋住,此番舉動引得他有些不知所措,隻得撓了撓自己亂糟糟的頭發,訕笑道:“那你跟我走吧!”


    少年點頭,跟在蘇行之身後,迴到天字一號房。


    蘇行之穿戴整齊後,又在屋子裏翻箱倒櫃找了一陣。


    “你在找什麽?”少年清冷的聲音響起。


    “哎,真是禍不單行,死了馬又丟了狗。”蘇行之歎道。


    聽聞蘇行之說狗,少年的臉色暗了暗。


    “算了,我們走吧,指不定晚上它就出現了。”蘇行之說著,欲跨出門。


    “把行囊帶上,一會不迴客棧,直接帶你去找馬。”少年說道。


    “啊?找馬?”蘇行之一頭霧水。


    “黎山之北,有匹神駒。”少年說完,甩袖出了門。


    蘇行之一愣,怎得他從未聽說過,那黎山之中有神駒?於是連忙背起背簍,追上了少年的步伐。


    來到樓下,退了房,打包了兩籠雞湯包,在店小二和阿傻的幫助下,將黑寶的屍身抬上推車,隨即便見少年一手扶在推車上,輕輕一推,車軲轆便轉動著向前行去。


    這可把在場幾位大人驚呆了,竟沒想到少年力氣如此之大。


    蘇行之向兩人道別後,快步跟上前,出了客棧,兩人便向城南走去。


    寅南縣的街道上,出現了這樣一幅畫麵,一位書生邊走邊悠閑地吃著雞湯包,喝著美酒,而身旁的少年則推著沉甸甸的推車,怎麽看怎麽叫人不順眼。


    於是街邊不少賣貨小販見到此景,紛紛對著蘇行之指指點點,對他的譴責聲不絕於耳。


    蘇行之看著少年消瘦的背影,也有些於心不忍,於是收起酒葫蘆,走上前,將剩餘的兩個雞湯包遞給少年,說道:“吃吧,我來推便好!”


    “不用。”少年拒絕的幹幹脆脆。


    “呃……”蘇行之納悶了,這孩子還真倔,隻得硬著頭皮繼續向前走。


    沉默一陣後,蘇行之又開口問道:“請問該如何稱唿你?”


    “白曄。”


    “白曄,曄……曄兮如華!”果真是人如其名,蘇行之讚道。


    又向前行進了數十米,蘇行之被街邊圍在一起談笑的幾位女子吸引,不由得往她們身邊靠了靠,談話聲傳入耳內。


    “昨晚有個道士在寅春苑吃霸王餐,可把那老鴇氣壞了!”


    “那道士後來怎麽樣了?”


    “被老鴇扣押下來,在寅春苑當龜公抵債了!”


    “嘖嘖嘖,這道士也真是夠可憐的……”


    聽到此,蘇行之嘴角浮現出一抹淺笑,心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此番對話自是逃不出白曄的耳朵,他燦金的眸子裏亮了亮。


    很快,兩人便出了寅南縣,向黎山走去。


    一路上,蘇行之與白曄交談,白曄總是一副愛搭不理冷冰冰的樣子,幾次三番下來,蘇行之也就自動閉上了嘴,心中卻著實納悶,明明是他做錯事在先,怎得現下卻是自己一副討好的模樣?


    這時,一陣清脆的鳥鳴聲傳來,一隻通體烏黑的鳥兒從林子裏飛出來,穩穩地落在白曄的肩頭,撲騰著翅膀,在他耳邊嘰嘰喳喳叫了幾聲。


    本以為白曄會驅趕,卻沒想到他停下腳步,側過頭,薄唇動幾下,黑鳥兒歪了歪腦袋,又在他耳邊叫了幾聲。


    白曄這次沒有開口,隻是對著黑鳥兒點了點頭。黑鳥兒像是收到了指令一般,張開翅膀,向空中飛去,速度極快,一瞬間便消失在了密林深處。


    蘇行之瞪大雙眼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眼前茂密蔥鬱的樹林。


    白曄迴過頭便看到一臉驚呆了蘇行之,不由得嘴角微顫,輕輕咳了兩聲:“走吧。”說完轉身繼續向前走去。


    蘇行之迴過神,三步並作兩步跨到白曄身邊,滿臉驚奇地問道:“你可是會說鳥語?”


    麵對蘇行之的好奇之心,白曄不過是冷冷瞥了他一眼,繼而自顧自地向前走去。


    蘇行之哪會就此罷休,一路上追著白曄,在他耳邊喋喋不休,愣是要問出個所以然來。


    白曄實在是被叨擾的厲害,卻又不得對他施法禁言,隻得抬手扶額,驀地心生一計,驟然停下腳步,指著不遠處說道:“快看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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