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裏的座機響起來的時候,顧念之和馬琦琦開始都沒有注意到。


    這年頭大家都有手機,很多人還不止一個手機,誰還打座機啊?


    座機鈴聲聽見就跟沒聽一樣。


    直到顧念之的手機也響起來。


    聽見霍紹恆專屬的手機鈴聲,她愣了一下,才伸手過去滑開,將側臉貼在冰涼的手機上,帶著醉意“喂”了一聲。


    霍紹恆微怔,“……你在喝酒?在哪裏?”


    顧念之哈哈一笑,捧著手機暈暈乎乎站起來,對馬琦琦說:“我接個電話,你先吃。”


    馬琦琦揮了揮手,大著舌頭說:“去吧去吧,我一個人次最好,我跟你說,你要迴來晚了,我可全次光了!”


    “行行行!你有本事全‘次’光……”顧念之學著馬琦琦說話,飄一樣到自己房間去了。


    進了屋子,順手關上門,她靠在門背上跟霍紹恆說話:“霍少,終於有空給我打電話了?”


    霍紹恆:“……”


    看樣子醉得不輕。


    “你現在在哪裏?”霍紹恆沉聲問道,仰靠在自己的座椅上,後背有些酸痛,他一隻胳膊繞到腦後捶了捶肩膀,一邊閉著眼睛跟顧念之說話。


    “你不是神通廣大嗎?你不是有衛星探測係統嗎?還能不知道我在哪裏?”顧念之捧著手機貼在耳邊,酒壯慫人膽,她也開始跟霍紹恆頂嘴了。


    這在她清醒的時候,是不可想象的。


    霍紹恆:“……”


    他坐在座椅上轉了一圈,站起身,走出中央控製室的地下機房,抬步走上樓梯,來到地麵一樓,推開兩扇防彈玻璃的大門,走向特別行動司辦公大樓門前的空地。


    這裏是一個空曠的廣場,周圍光溜溜地,沒有樹,隻有大片的草坪和一組一組花壇。


    當然,現在還是初春天氣,小草還沒有冒頭,花花朵朵更是沒有影子。


    廣場的邊緣有一些靠背鐵藝長椅,霍紹恆走到一張長椅上坐下,點燃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


    顧念之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霍紹恆說話,心裏緊張起來,後背出了一身汗,酒意頓時清醒許多。


    她反手撐著門背站起來,腳底打著飄往牆邊的沙發摸過去。


    來到沙發跟前,腿一軟,直接歪在沙發上,伸手拖過自己的小熊貓抱枕抱在懷裏,死咬著牙關不再開口。


    她怕自己一開口又“示弱投降”了……


    霍紹恆深深抽了好幾口煙,才從剛才數據和字麵占據的網絡世界裏清醒過來。


    “……念之。”他緩緩開口,“你現在在哪裏?”


    還是那句話,顧念之不迴答,他就不放棄。


    顧念之立刻跪了,她沒有霍紹恆那樣久經考驗的神經和堅韌不拔的毅力。


    她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女孩兒,跟曾經的特種兵教練比拚耐力和持久度,她是不是傻?


    “我在宿舍房間。”顧念之喃喃地說,神情有些呆滯地看著地上鋪著的幾何圖案的地毯。


    霍紹恆吐出一口煙圈,語氣低緩,“嗯,那就好。”頓了頓,又勾著唇角笑了笑,“……怎麽這麽大脾氣?”


    “你慣的。”顧念之悶悶地說,“你把我慣成這樣,現在又說我脾氣大,我不服!”


    霍紹恆:“……”


    得,還都成他的錯了。


    霍紹恆撣撣煙灰,手指間夾著煙,沒有再抽了,戴著耳麥跟顧念之說話,“……那以後不慣你了。”


    “不行,你還得繼續慣我。”顧念之坐直了身子,將懷裏的小熊貓抱枕抱得更緊,說完又強調一句:“不慣不行,我習慣了。”


    霍紹恆笑了起來,“嗯,那你聽話,我就繼續慣你。”


    “……聽話才慣,不是真的慣。”顧念之表示抗議,“還有,你今天對人家好兇!”


    霍紹恆勾著唇角繼續無聲地笑,過了一會兒,將煙扔到長椅附近的垃圾桶裏,懶洋洋伸著長腿靠在鐵藝長椅上,低聲說:“不生氣了?”


    顧念之撫了撫胸口,發現那股鬱結之氣不知不覺散了。


    她確實不生氣了,但問題依然存在。


    顧念之這一次清晰地意識到這個問題,霍紹恆休想忽悠過去……


    “霍少,我不生氣了,現在我可以問你問題嗎?”顧念之的聲音平靜下來,語氣中隱隱的哭意沒有了,霍紹恆鬆了一口氣,心裏升起一絲歉疚。


    他的態度更加溫和,“嗯,你問吧。”


    “是這樣。”顧念之一手捂著手機,一手絞著熊貓小抱枕上的小邊穗,躊躇著如何開口。


    “有什麽問什麽,跟我說話你還猶豫?”霍紹恆兩手往後抱著後頸,抬頭看著頭頂星空。


    夜晚的星星特別明亮,一顆一顆閃著微光,就像上好的黑天鵝絨上鑲嵌的鑽石。


    雖然天氣清寒,但他現在就需要這些冷空氣來讓自己清醒清醒。


    顧念之脫口而出:“你今天跟誰約會了嗎?”


    霍紹恆:“……”


    他往前傾了傾身,兩隻胳膊放在腿上,淡定地問:“怎麽這麽問?”


    “當然是有原因的。”顧念之咬了咬唇,不情不願地說:“我看見照片了……”


    霍紹恆敏感地想到了謝德昭和謝清影。


    他今天就專門去了一趟歐時咖啡館,見謝德昭,但是出來的時候謝清影也過來跟他說話了。


    “什麽照片?”霍紹恆不打算現在跟顧念之說謝家父女的事,顧祥文還沒有查到,他也不想讓謝家父女知道顧念之跟他們的關係,“如果拍的是我,你該告訴拍照的人這是違法行為,後果會很嚴重。”


    顧念之想了下苗雲霄嘲諷的樣子,嗬嗬笑了,酸溜溜地說:“不僅如此,還有,我聽說組織上要跟你做媒了,是嗎?我同學都叫你表姐夫了……”


    霍紹恆有些意外。


    如果之前的顧念之讓他覺得像是要不到糖果吃就發脾氣的小孩,現在她說的話卻讓他正視起來。


    “你聽誰說的?”霍紹恆淡定地問,“我都不知道的事,你也當真?”


    “我沒當真,但我擔心我們再這樣下去,組織上真的會給你介紹女朋友了。”顧念之覺得鼻子又發酸了,忙鬆開抱枕,抽出沙發旁邊小幾上的紙巾擦擦鼻子,甕聲甕氣地說:“那你打算怎麽辦?是接受呢?還是接受呢?還是接受?!”


    原來是這件事。


    霍紹恆不肯承認自己鬆了一口氣。


    如果前幾天顧念之問他這句話,他真不知道怎麽迴答。


    但是現在,他心裏已經有底了。


    “我已經有女朋友了,為什麽要給我介紹?”霍紹恆鎮定自若地反問她,“你打聽的消息不確實,以後不要亂聽別人的小道消息。”


    這話聽得顧念之都醉了。


    “霍少,你什麽都不告訴我,我能不聽別人的小道消息嗎?”顧念之輕聲嘀咕,但是因為霍紹恆第一次說“女朋友”三個字,她的心情已經春暖花開了。


    她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嗎?


    霍紹恆想了一會兒,手指在腿上輕輕彈動,低聲說:“念之別鬧。”


    “晚了,已經在鬧了。”顧念之抱著小熊貓抱枕在沙發上打了個滾,“你說你要怎麽哄我吧?”


    霍紹恆:“……”


    他發現顧念之在他麵前是越來越膽大了,連這種話都能堂而皇之地說出口。


    要他哄她還說得這麽理直氣壯。


    霍紹恆雙手攏在一起,支起下頜,胳膊肘撐在腿上,身子前傾坐在靠背鐵藝長椅上,靜靜地等了一會兒,才說:“照片的事,是怎麽迴事?”


    他要把這兩件事情弄清楚了再說話。


    顧念之談興正濃,就把苗雲霄顯擺照片的事說了一遍,又埋怨說:“她以為我是你包養的女人,一直酸我……”


    霍紹恆低低地笑了起來,“那你願不願意給我包養?”


    顧念之:“……”


    哎嘛!剛才霍少是在跟她調情嗎?


    聽得又要醉了。


    顧念之的心撲通撲通直跳,一股暖流霎時流過四肢百骸。


    幹涸的田地裏突然普降甘霖,她又覺得生機勃發了。


    “……不要!”顧念之眼波流轉,嬌俏的小模樣十分動人,“包養是不正當的男女關係,我要跟你做正當的男女關係,簡而言之,就是你的女朋友。”


    霍紹恆想象著顧念之說這話時候神采飛揚的樣子,也有些醉了,這小孩大了,不好管教了,家長真不是容易做的,可他怎麽就甘之如飴呢?


    “嗯,我正在考慮。”霍紹恆鬆了口,給了顧念之一個可以看得到希望的未來。


    幸虧顧念之還是明白他的,要是別的女人到了這個地步,他還說“正在考慮”,肯定要炸鍋了。


    而顧念之卻知道,當霍紹恆說“正在考慮”,那就是很快就要實施的代名詞,因為他不到有十全把握的時候,是不會說自己在“考慮”某個問題。


    “真的?!”顧念之驚喜不已,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真的……在考慮。”


    霍紹恆點點頭,從鐵藝靠背長椅站起來,往辦公樓走去,天上的繁星更盛,看著星空,他的心情也變得明朗了。


    顧念之心情一好,就想得寸進尺。


    她拐彎抹角地問:“霍少,你明天還加班嗎啊?”


    明天就是周六了,大家一般都休息。


    霍紹恆兩手插在褲兜裏,緩步往前走,“還有點工作沒有收尾。怎麽了?有事?”


    “……沒有,嗯,有……”顧念之期期艾艾地說,“明天是情人節……你有什麽安排嗎?”


    霍紹恆頓了頓,語氣平淡地說:“我從來不過西方的節日,你忘了?”


    顧念之想起來了,之前她還真忘了。


    被同學們煽動的氣氛衝昏了頭腦。


    她羞愧地低下頭,趕緊給自己找由頭挽尊:“我想起來了。正好我明天要準備論文,還擔心走不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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