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去的路上,許嘉禾看見了一個賣烤紅薯的攤子,不由自主的牽著他走了過去。

    紅薯的香氣撲鼻,許嘉禾看了看他,見他沒有拒絕,於是果斷的買了兩個。

    後來想到家裏的母親,她又讓老板多烤了一個,打算買迴去讓媽媽嚐一嚐。

    最近天氣轉涼,母親甚少出門,除了買菜基本都是待在家裏。

    許嘉禾曾說過要帶她出去走一走,但她總不願意,於是隻有在父親休假的時候,母親才會被他帶著出去逛一逛。

    這種時候,許嘉禾總是會自覺的慢慢悠悠的跟在他們的後麵,看著他們十年如一日的恩愛。

    每每這種時候,她就覺得自己是一個超大瓦數的電燈泡。

    紅薯很快就烤好了,老板用紙袋裝著,遞過來給他們。

    許嘉禾剛要伸手,就見一隻手已經更早的接過了老板手上的東西。

    許嘉禾心急的要去拿,卻被他避開,“燙,等一會兒。”

    許嘉禾眼巴巴的等了好一會兒,他終於遞給了她,然後看著她緩慢的吃著。

    明明胃口並不大,卻總是表現出對什麽都很饞的模樣,陸懷煜也頗有些無奈。

    兩個人慢悠悠的走到巷子口,許嘉禾走進自家的小院,朝著他揮了揮手。

    “我迴去啦。”

    少年站在遠處點了點頭,看著她走進房子裏,才轉身離開。

    剛剛還滾燙的紅薯此刻已經變得溫熱,他緩慢的撕開一個口子,看著裏麵露出金黃的瓤,思緒不由得飄遠。

    在他很小的時候,家裏總是很窘迫,母親性子柔,且年紀輕輕帶著一個父親不明的孩子,街坊鄰居對他們都頗有微詞。

    言語最能傷人,他在這樣的環境下生活了許多年,看著母親無數次的哭泣,看著她無數次的看著一張照片看得出神。

    照片上麵是一個年輕的男人,穿著筆挺的西裝,表情淡淡的。

    母親站在他的身側,穿著碎花長裙,笑的溫婉。

    那張照片被母親保藏的很好,每每在快撐不下去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像是在懷念那個人,又像是在懷念那段過去的時光。

    陸懷煜清晰的記得,一個寒冷的晚上,因為拖欠了好幾個月的水電費,房東催繳數次無果,把他們的水電都斷了。

    那個夜晚,陸懷煜至今都記得,母親點燃了兩根紅

    色的蠟燭,他們兩個人圍著桌子,分食一個紅薯。

    記憶裏,那是陸懷煜吃過最好吃的一個紅薯。

    但是母親臉上的淚沒有停過,就像那蠟燭燃盡之後,留下的血淚。

    那天晚上,陸懷煜聽見母親的房間裏傳出了一陣陣壓抑的哭聲,第一次聽見她喊那個名字。

    他記憶裏,完全陌生的,從未出現過的名字。

    陸紹文。

    他猜到那是照片上的人,心裏又不由得猜想他和母親的關係,和自己的關係。

    母親從來沒有和他說過他的父親,他也從來不曾問過,隻是早早的就習慣了守著母親。

    守著她,陪著她,也許她就沒有那麽難過了吧。

    陸懷煜看了眼手中的紅薯,目光酸澀,又想到了前不久出現在學校門口的女人。

    她終究還是陷進去了,義無反顧的跳進了那個男人給她製造的溫柔陷阱裏。

    連他都看得出的事情,她卻不曾思考就決定深陷了,他不知這算不算是一種悲哀。

    離開那個男人是不得已之舉,現在迴到他身邊是滿心歡喜。

    所以那麽多年的艱辛苦難的歲月都做不得數,抵不過那個男人的三言兩語。

    陸懷煜攥緊了裝紅薯的袋子,最後還是把它扔進了垃圾桶。

    他無法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無論是這個紅薯,亦或是那個女人。

    迴到租住的小屋,剛一開門,就聽見客廳裏的電話響起。

    他走過去接起來,“喂”了一聲,然後就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低低的哭泣聲。

    他從小到大最聽不得她哭,他手心握成拳,強忍住內心的衝動,克製的低聲問她,“是不是他欺負你了?”

    她每一次哭都不例外是因為那個男人,所以他連思考都不曾,就猜到了緣由。

    他想衝過去撕碎那個男人的嘴臉,想要把他死死地踩在腳下。

    可是還不行,時候未到,他如今擁有的東西都是他給的,他連和他抗衡的籌碼都不曾有。

    女人哭的克製,然後又開始喊他的名字,“懷煜,你來看看媽媽好不好?”

    陸懷煜心底那些焦急瞬間飄散,他把電話拿遠,隔絕她的哭聲,努力讓聲音聽著疏離冰冷,“不早了,早點休息,陸夫人。”

    說罷,他未等電話那頭的人再開口,徑直掛了

    電話。

    夜已深,他站在客廳內,覺得原本狹窄幽小的客廳突然變得如此的空曠。

    這樣的空曠,這樣的安靜。

    安靜到他連自己的唿吸都聽得清清楚楚。

    那個女人還是一樣,想要用過往來捆綁他,想要用母子親情來捆綁他。

    但他對她來說,從來不是唯一。

    無論是陸紹文,還是陸家的大少爺,都可以輕易地分走她的注意。

    所以他又算什麽。

    他把大門關緊,將燈全部熄滅,安靜的待在自己的房間內,透著小小的窗看著外麵。

    他好像又看到了那時候的自己,無助,孤獨。

    縮在一個小小的黑暗的角落裏。

    客廳裏的電話沒有再響起,仿佛剛剛女人的哭泣聲也隻是他的幻想,完整的消失在這個幽小的空間內,快到捕捉不到。

    但是陸懷煜知道,他的心亂了。

    已經說不清多少次,那個女人總是用著這樣的方式,讓他妥協,讓他按照她的想法去做。

    進入陸氏,承認和陸紹文的關係,每周末去一次陸宅。

    這一切他都做得很好,盡管再不願,也未曾忤逆過她。

    可是如今,她想要嫁給陸紹文,要實現她年少時的夢想。

    也要他徹底的迴到陸宅,進入陸氏,徹底和這裏斷了聯係。

    在她的眼裏,過去的那些時光,是汙點,是她迫不及待想要抹去的東西。

    陸懷煜這次不想讓她如願了。

    他看著窗外那輪彎彎的月亮,突然又想起了那個少女,想起她笑起來的時候也是如同這月亮一般。

    眉眼彎彎,溫柔似水,美的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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