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蕭綰青扶著冰綃的手從柔儀宮裏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夜晚了。夜風靜謐,月色安然。蕭綰青微微揚起頭,穩步向前走著,嗅著空氣中甜美的花香,卻是不由得會心一笑。


    見到蕭綰青似乎興致頗高,冰綃扶著蕭綰青往前走著,卻是不禁疑惑道:“奴婢瞅著,大小姐仿佛很是高興呢?”


    冰綃說到此處,不由地垂首歎息,搖了搖頭,道:“隻是,二小姐出了那樣的事情……唉,瞧著二小姐哭成了那個樣子,奴婢也是傷心。說起來,二小姐也當真是命苦。當初的孩子七個月了都沒能保住,這個孩子,又是因為皇上……唉,這人哪,當真是得認命。”


    蕭綰青眉頭一揚,隻是緩緩開口道:“世間無限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這孩子是母親的心頭肉。原本宸妃就喜歡孩子喜歡得緊,這接二連三地失了孩子,可不是就要傷心死了。她眼下一時三刻緩不過來,也是有的。”


    說罷,蕭綰青便折了一朵花枝在手,借著月光把玩著道:“冰綃,你說得對。這人哪,就是得認命。宸妃出了事的確是令人傷懷,但若是要怪,也是要怪宸妃她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實在是太重了。皇上但凡是稍稍冷落她一點,也不至於在她懷著孩子的時候霸王硬上弓。”


    蕭綰青勉強按壓住滿心的不適,低低道:“都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了,皇上還要強行與宸妃尋歡,隻是不想宸妃的腹中已經懷了皇上的骨血了。嘖嘖,也當真是自作孽啊……”


    冰綃聽得蕭綰青話中不善,想起蕭綰青與蕭綰心乃是至親的姐妹,不由得一凜,複而低低開口道:“宸妃娘娘在未央宮中沉浮多年,也是見過不少風浪了,倒是也沒有什麽。隻是,大小姐……”冰綃略微頓了頓,這才緩緩道,“隻是,大小姐,您不覺得這事兒蹊蹺麽?奴婢雖然不才,可瞧著這事兒,總是覺得怪怪的。”


    “蹊蹺?”蕭綰青見冰綃欲言又止,卻是不解道,“有什麽好蹊蹺的?”


    見蕭綰青仿佛一點覺察都沒有,冰綃不禁抿了抿嘴唇,這才勉強低低道:“奴婢聽聞,皇上雖然寵愛宸妃娘娘,可權當宸妃娘娘是個寶貝疙瘩,生怕碰壞了呢!即便皇上要宸妃娘娘侍寢,也總是該輕手輕腳才是。怎麽皇上就如此把握不住火候,弄得宸妃娘娘連孩子都掉了!”


    冰綃到底是不曾經曆過男女之事,頓時羞紅了臉,道:“奴婢隻怕,這事兒是有人使了壞呢!”


    盡管冰綃的話說的隱晦,可蕭綰青的心中還是泛起了一陣惡心與粘膩。蕭綰青原本就不喜聽慕容景天與別的女人恩愛的模樣,便隨口冷然道:“你要說什麽,盡管直說便是,不用這麽拐彎抹角的……”


    冰綃瞧著四周無人,這才開口壓低了聲音道:“大小姐,奴婢聽說,仿佛是宸妃娘娘為了固寵,使了法子給皇上下了讓人身熱情動的藥物,這才惹得皇上把持不住……”


    冰綃歎了口氣,這才不安道:“唉,二小姐也是失算,光想著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固寵,竟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經懷有身孕了。這一下子,固寵不成,反倒是在皇上心中種下了心結,便是要斷了恩寵了。”


    聽得冰綃如此一說,蕭綰青不由得冷然將手中的花枝丟在地上,恨恨地道:“不會的。宮中禁用媚藥,宸妃又一向是個好心性的。宸妃,她沒有那個膽子……”


    “那可保不準兒!”見蕭綰青把話說的如此幹脆,冰綃忙道,“大小姐,您忘了?前有延慶王的事兒,後有徐美人的事兒……自打宸妃娘娘入宮以來,這宸妃娘娘栽進去的無頭公案還少麽?皇上雖然一心護著宸妃娘娘,可心裏頭未必不會沒有一絲芥蒂啊!若是說宸妃娘娘為了固寵用了這些手段,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蕭綰青神情冷淡地瞧著地上被摔得七零八落的花枝,冷冷道:“是麽?這樣沒蹤沒影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清楚呢?冰綃,你就不要亂嚼舌根了。”


    蕭綰青頓了頓,這才道:“其實,宸妃畢竟是我的親妹妹,我身為她的姐姐,也不願意看著宸妃就這樣消弭了意誌,白白讓旁的人爬上來。”


    冰綃微微一怔,不禁道:“大小姐的意思是……”


    “賢妃的得寵不是一天兩天了,如今更是根基穩固,咱們動不了了。至於皇後和嘉夫人,雖然也都得寵過,可也不過是瞬息之間的恩寵。原本宸妃被扔到寧安公主府的時候,皇上還偶爾去一去皇後和嘉夫人的宮室中,可是你看看,如今平白無故多出來個趙選侍,皇後與嘉夫人還能一見天顏麽?”


    冰綃頷首道:“是,大小姐的話在理。”


    蕭綰青頓了頓,這才道:“皇上畢竟是個男人,是個喜新厭舊的主兒。不過,我不要別的,就要皇上的一顆心。隻要皇上的心不再別的女人哪兒,即便寵幸其他妃嬪,我也沒什麽。”


    聽到蕭綰青如此一說,冰綃不由得一凜,失聲道:“大小姐……”


    “我方才已經試探過宸妃了。”蕭綰青瞥了一眼冰綃,道,“我方才試探宸妃,說我願意幫著她爭寵。可是你猜怎麽著,她拒絕了!畢竟是皇上殺死了她的孩子……這道兒坎兒,她宸妃跨不過去,皇上也跨不過去。宸妃方才已經說了,她已經向皇後娘娘求了恩典,說是要搬去寶華寺後頭的蘅蕪院居住,權當是為了這個孩子祈福。”


    “蘅蕪院?”冰綃驚道,“那蘅蕪院不過是寶華寺後頭的一處小院落,一向是沒有人願意住的。宸妃娘娘自請去那種地方居住,難道是不要這恩寵了麽?”


    蕭綰青略一抬頭,緩緩道:“可不是?宸妃這是自斷後路,也不想讓皇上寵幸自己了。哀莫大於心死,這一次,宸妃是真的心死了。”


    不知為何,蕭綰青竟不由得笑了出來,道:“其實這樣也好,兩人互不相見,也是省得傷心。且如今雖然趙選侍得寵,可到底還是她宸妃占據著皇上的心。等時間久了,皇上也冷一些了,我便是有機會了。”


    冰綃忙點頭道:“是是是!說到底,還是大小姐您自己得寵比較好!”


    蕭綰青卻是鼻中一酸,低低道:“隻可惜如今我的腿腳不靈便,是再也不能跳舞了……”


    冰綃見蕭綰青神色自哀,忙賠笑道:“大小姐,您可別這麽說。您雖然不能跳舞了,可是您的容貌當真是傾國傾城。別的不說,即便趙選侍如今這般得寵,長得不也是個狐媚樣子麽?若不是趙選侍擅長唱曲兒,皇上隻怕都不認識趙選侍是誰呢!”


    冰綃說者無心,可落入蕭綰青的耳中卻是別有它意了。蕭綰青眼眸一動,旋即道:“冰綃,我問你,賢妃得寵,是因為擅長昆曲,趙選侍得寵,也是因為擅長樂府小曲兒的緣故,是不是?”


    冰綃不想得蕭綰青會有這麽一句,便忙道:“正是。”


    蕭綰青眉心一動,旋即展露了笑顏,不禁道:“皇上最寵愛的這兩個女人,都是百靈鳥似的嗓子,當真是好聽。”


    冰綃賠笑道:“可不是!奴婢聽聞,仿佛從前的仁孝皇後也擅長唱曲兒呢!當年仁孝皇後的歌喉當真是京中一絕呢!”說罷,冰綃卻是歎息道,“其實若不是仁孝皇後紅顏早逝,也輪不到現在的皇後做得如此風生水起。”


    蕭綰青淡然道:“仁孝皇後都死了多少年了,又何必提及她,怪晦氣的。如今這個女人,旁的人不說,皇上就權當未央宮中從來都沒有過這麽個女人似的,咱們又何必眼巴巴地記著。”


    冰綃賠笑道:“是是是,大小姐果然聰慧。隻是,大小姐心裏都明白著呢,當年仁孝皇後寵冠後宮,便是因為擅長唱曲兒的緣故。後來的賢妃、趙選侍,也是一樣的道理。蛇打七寸,若是大小姐下手的地方準兒了,自然能事半功倍!”


    蕭綰青笑著刮了一笑冰綃的鼻子,道,“你這個小蹄子,怪會揣度人心的。”


    冰綃尷尬地笑了笑,卻是突然道:“皇上的身邊從來都不缺女人,即便宸妃娘娘自請去蘅蕪院居住,皇上身邊也還是圍著一群女人。奴婢私心揣度著,皇上用不了幾天就得把宸妃娘娘給渾都忘記了。”


    蕭綰青微微頷首道:“但願如此吧。”


    冰綃眉心一動,旋即道:“所以呀,大小姐您也得操練上了。宸妃娘娘好不容易主動退出了,大小姐您有又是色傾城的,可要把握住這最好的時機,可別讓別的人鑽了空子了。”


    蕭綰心頻頻頷首道:“我也是這麽想的。皇上的身邊,不能缺了貼心的人兒。這會兒我若是不出彩,隻怕是要便宜了旁人了。”說罷,蕭綰青的目光更是堅毅了幾分,冷然道,“好了,冰綃,我們迴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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