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門簾一動,一身繡刻絲瑞草雲雁廣袖雙絲宮裝的賢妃便翩然入殿了。這賢妃穿了眼下最時興的宮裝不說,更是在外頭罩了一件極為稀罕的碧霞雲紋聯珠對孔雀紋錦衣。那錦衣雖然樣子極薄,卻十分輕便暖和,實乃佳品。若是在冬日裏穿著,極為保暖不說,更是十分輕盈,更能突出女子的美麗婀娜。即便是皇後,也不曾見過這麽好的東西。


    然而,賢妃卻仿佛是見慣了似的,隻是盈盈行禮道:“臣妾永和宮賢妃,拜見皇後娘娘,願皇後娘娘萬安。”


    皇後纏綿病榻,氣色極差,跟著滿頭華麗珠翠的賢妃一比,顯得更是極為瘦弱不堪。皇後在氣勢上便輸了賢妃,實在無奈,便擺了臉子給賢妃,隻是道:“起來吧。靈芝,賜座……”


    然而,賢妃仿佛渾然不在意似的,隻是緩緩坐定,眼皮也不抬地道:“臣妾聽聞皇後娘娘鳳體違和,想不到竟已病成這個樣子了麽?臣妾知道皇後娘娘十分操勞,隻是也要好生注意著自己的身子才是。畢竟,若是自己不在乎自己,還有誰會在乎呢?”


    誰人聽不出來,賢妃此話意在譏諷皇後的寵愛不過爾爾,即便是慕容景天也不關心罷了。軟玉知道皇後心中有氣,便趕忙給賢妃奉茶道:“賢妃娘娘有所不知,皇後娘娘乃是後宮之主,任何大事小情都要皇後娘娘費心籌謀。別的不說,皇上還一個勁兒地往鳳寰宮來,皇後娘娘一邊要伴駕,一邊要處理後宮事務,還要在太皇太後和太後娘娘跟前盡孝,這麽些日子下來,實在是累壞了……”


    軟玉的這一番話說得囉嗦,其實也不過是告訴賢妃,麵前的這一位乃是中宮皇後,到底是身份有別,也不能失了分寸。


    賢妃輕蔑一笑,嘴上仍是道:“是麽?那皇後娘娘果真操勞了。正巧了,臣妾新得了一屜子阿膠固元膏,是很不錯的東西。臣妾想著,皇後娘娘鳳體違和,想必用得上這樣的好東西,便忙不迭地送來了。”說吧,賢妃朝著吉祥努了努嘴。


    吉祥忙奉上那一屜子阿膠固元膏,皮笑肉不笑道:“啟稟皇後娘娘,這阿膠固元膏有補血滋陰、潤燥止血的功效。用於皇後娘娘眩暈心悸、肺燥咳嗽的毛病是最好不過的了。皇後娘娘體弱多病,還是得好好滋補著,這樣才能調養好身體,爭取來日誕下皇嗣。”


    皇後聽到吉祥驟然提及“皇嗣”二字,麵色一滯,隻得勉強笑道:“賢妃妹妹果真是有心了。這樣好的東西,妹妹何不自己留著吃呢?本宮聽聞,妹妹也是十分體虛的……”


    賢妃撫了撫頭上的合菱玉纏絲曲簪,嬌然一笑,隨口道:“妹妹到底年輕,還用不上這樣的東西。”


    軟玉微微一愣,複而失笑道:“也是。賢妃娘娘與皇後娘娘原本是差不了幾歲的,若是論起保養,也都差不多。隻是,皇後娘娘打理後宮諸事,實在是繁忙,且賢妃娘娘您畢竟不曾生育過,因此容貌上也顯得年輕一些,也是有的。”


    軟玉的這一句話明麵兒上是稱讚賢妃容貌姣好,可實際上誰聽不出來,是在暗諷賢妃始終懷不上孩子呢?果然,賢妃的臉色立即冷下來了幾分,恨恨道:“本宮不過是孕氣未到罷了。等那股子孕氣到了,想要多少個孩子,就有多少個孩子!輪得到你插嘴麽?”


    軟玉也不答話,隻權當沒聽見似的,侍奉著皇後吃了一枚蜜餞果子,除一除嘴裏的苦氣。


    賢妃見軟玉如此目中無人,更是來氣,好在是吉祥反應機敏,一下子按住了賢妃。賢妃知道吉祥是有心幫襯著自己,便迫使自己微微鎮定,冷笑一聲,旋即道:“果然是皇後娘娘親手調教的人兒,當真是牙尖嘴利呢!本宮甘拜下風!”


    皇後也不看賢妃,隻是眼眸微閉,由著靈芝和軟玉服侍自己半靠在床榻,淡然道:“即便是本宮親手調教的,也不過是個宮女罷了。賢妃你倒是好興致,喜歡跟宮女扯嘴皮子呢!”


    皇後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實則擺明了是說賢妃與宮女奴婢無異。


    賢妃這邊就要生氣,好在吉祥搶先一步跪下,道:“皇後娘娘鳳體違和,我家賢妃娘娘不曾侍奉左右,原本心中就十分不安,皇後娘娘可別責怪賢妃娘娘了,賢妃娘娘已經知道錯了。”


    賢妃剛要發作,卻是皇後疏懶開口道:“好了,好了。賢妃是本宮的妹妹,不過差了一層血緣罷了。既然來了鳳寰宮,跟在自己的永和宮是一樣的。賢妃妹妹,你說,是不是呢?”


    賢妃嘴一撇,起身略微福了一福,淡然道:“皇後娘娘說的是,臣妾可聽著呢!”說吧,賢妃卻是嬌然一笑,道,“其實皇後娘娘當真是賢良淑德呢!眼下未央宮中,得寵的便是皇後娘娘與臣妾了。可是皇後娘娘懿範後宮,竟然還惦記著已經被廢去位分的女子,想著雨露均沾呢!”


    皇後見賢妃突然來了這麽一句,十分不解,便問道:“賢妃,你說什麽?”


    軟玉見賢妃驟然提及被廢去位分逐出宮廷的蕭綰心,忙遮掩著道:“皇後娘娘,您說這茶的味道好,奴婢瞧著有些涼了,就讓奴婢去給您換一盞把!”說吧,軟玉便伸手去拿茶杯。


    賢妃見道軟玉如此遮掩,心中已經明白了幾分。


    自打入秋以來,皇後的身子就一直不好,隻是未央宮中的流言蜚語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如今皇後還不曾聽過慕容景天要召蕭綰心迴宮的事情,想必是軟玉這個大宮女從中作梗了。


    隻是,軟玉固然是好意,隻是賢妃一向喜歡戳皇後的痛處,如何會放過這樣的大好時機?賢妃見軟玉有意遮掩,便忙道:“怎麽,皇後娘您娘不知道麽?皇上念及舊情,想著把在寧安公主府的蕭氏庶人接迴來,重新加以冊封呢!至於徐美人枉死的事情,倒是不計前嫌了!”


    “什麽?”皇後失手打碎了手中的茶盞,驚愕道,“賢妃,你此話當真麽?”


    賢妃微微掩嘴,故意裝作驚愕一般地道:“哎喲,怎麽,這樣的大事,皇後娘娘您身為後宮之主竟然不知道麽?這還真是稀奇了!”


    皇後眉眼一冷,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軟玉。隻見軟玉怯怯的,也不敢抬頭。


    見到軟玉神色如此,皇後便已經明白了幾分,隻好勉強道:“是麽,想不到,本宮病著這幾天,竟然有了這樣的事情了。”說罷,皇後鼻子一酸,低低道,“皇上打算什麽時候召蕭氏庶人迴宮?還有,那徐美人的事兒呢,難道就不作數了麽?”


    賢妃的麵色微微一滯,隨口道:“這是皇上的聖意,臣妾怎麽會知道。左右這未央宮裏已經傳瘋了。想必這柔儀宮的好日子又要開始了。”說罷,賢妃頓了頓,嬌然笑著道,“皇後娘娘呐,您聽臣妾的一句話,趕緊養病吧。隻有把身子養好了,才能對付這些大事小情呀!臣妾可是知道,這未央宮裏,又要熱鬧起來了!”


    說罷,賢妃起身略微福了一福,旋即道:“如此,臣妾就不打擾皇後娘娘養病了。”說罷,賢妃拂袖而去。


    見到賢妃出去了,皇後的麵色才冷下了幾分。皇後恨恨得看了一眼軟玉,厲聲道:“這麽重要的事情,你怎麽什麽都不跟本宮說?”


    軟玉隻覺得雙腿一軟,低低開口道:“皇後娘娘,您的病最忌諱生氣。奴婢實在是怕……所以才不告訴皇後娘娘您的呀!更何況,那一日太皇太後已經把心中的思量已經告訴皇後娘娘您了。蕭氏庶人重迴宮廷,不是毫無征兆的。您的心中,也應該有打算了。”


    皇後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低低道:“本宮何嚐沒有自己的打算!那一日,太皇太後已經把話說得明白了。你且看看今天賢妃跋扈的樣子就該知道,本宮已經是壓製不住賢妃的了。為今之計,隻有把蕭氏庶人重新召入未央宮。”說罷,皇後往賢妃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確實不住冷笑道,“隻是,本宮想不到,賢妃竟然還樂得跟什麽似的!”


    軟玉眉頭一挑,旋即道:“賢妃娘娘固然跋扈,但卻是個沒有心機的。其實算起來,除了製約著前朝之事,倒也沒有什麽,畢竟是個生不出孩子的漂亮花瓶罷了。隻是——”軟玉頓了頓,道,“隻是,關於蕭氏庶人,皇後娘娘果真要走這一步棋麽?”


    皇後無奈地搖頭道:“倘若本宮還有一點點別的辦法,也不會走這條路。當初王皇後為壓製蕭淑妃將武則天重新迎入宮中,卻成了養虎為患。前人的路,本宮決不能重蹈覆轍。”


    軟玉垂眸道:“隻是,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皇後長歎一聲,低低道:“是啊,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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