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除夕,便在這樣的荒唐鬧劇之中結束了。待迴到柔儀宮時,蕭綰心已是身心俱疲。壁珠見到蕭綰心麵色慘白,不禁關切道:“二小姐,您這是怎麽了啊?怎的去了一趟明瑟宮,迴來就成這樣啊!”


    蕭綰心無力地擺了擺手,苦笑了一聲,旋即道:“這樣還算是好的了。這會兒,皇上還沉浸在大李美人的事情中憤怒不已,無法抽身。等皇上緩過神來了,這柔儀宮,便又是要形同冷宮了。”


    聽到蕭綰心如此一說,蕊珠不禁驚道:“二小姐,究竟出了什麽事了?”


    蕭綰心微微閉上雙眼,竭力讓自己煩亂的心神鎮定下來,道:“蕊珠,你知道嗎?大李美人與鄭易辰鄭太醫私通,被嘉夫人抓了個現行兒。如今,皇上已經賜下了‘漁網’之刑,隻待初三那一日黃昏行刑了。”


    “私通?”蕊珠驚訝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似是不信道,“好端端的,大李美人不是在明瑟宮照顧李昭容生育的小公主麽?如何會私通啊?”


    蕭綰心苦笑著道:“他們是如何私通的,本宮並不知道。本宮隻知道,鄭易辰是從咱們柔儀宮出去的太醫。本宮雖然也被蒙在鼓裏,可是外頭的人都已經認定了是本宮縱容了鄭太醫與大李美人私通。保不齊,還會說是本宮特意給他們兩個製造了幽會的機會。這一下子,本宮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怎麽會這樣?”蕊珠已經隨著蕭綰心在未央宮沉浮許久,自然明白這件事的利害:這件事,原本就是捕風捉影,即便蕭綰心再如何聰慧,也沒有直接的證據說明自己不知道此事。


    更何況,皇上疑心病重,一旦起疑,便是久久消褪不去。哲明太子的事情好不容易過去了,這邊蕭綰心剛剛得寵,便又要麵臨失寵的危機了。


    聽到蕭綰心的這一番言語,壁珠顯然也是嚇壞了,不禁哀聲道:“可是……可是,可是二小姐是顧及著小公主無人照料,生怕小公主玉體受損,這才指派了咱們柔儀宮的太醫過去侍奉啊!咱們二小姐是一片好心啊!皇上怎麽能疑心是二小姐縱容了鄭太醫和大李美人呢?”


    “一片——好心?”蕭綰心苦笑著道,“本宮自然是一片好心,可是落在別人的眼睛裏,卻是與鄭太醫和大李美人狼狽為奸呢!”


    到底還是蕊珠反應快,直接道:“那麽,二小姐,皇上與皇後娘娘怎麽說?”


    蕭綰心無比厭惡似的閉上了眼睛,隻是低低開口道:“眼下鄭太醫與大李美人私通的事情還沒有個結果,一時三刻她們還動不了咱們的柔儀宮。隻是,初三黃昏二人便要行刑。他們兩個人一死,就是咱們遭殃的時候了。”蕭綰心目光一冷,道,“隻等著皇上騰出手來了。”


    壁珠一凜,卻是嚶嚶地哭了起來,哀聲道:“咱們的日子才好一點,怎麽日子就突然變得這麽艱難了啊……”


    見到壁珠驟然哭泣,蕊珠趕緊寬慰道:“好壁珠,你可別哭了!二小姐眼下也是心煩意亂的,你若是再哭了,可不就是要二小姐糟心麽?”


    說罷,蕊珠頓了頓,對著蕭綰心道:“二小姐,還好這件事並非沒有轉圜的餘地。二小姐,咱們總得想想辦法,有沒有什麽法子擺脫困境。”


    “擺脫——麽?”蕭綰心喃喃開口,卻是怒極反笑,道,“上一次哲明太子的事情,是有著實打實的證據的。本宮雖然被丟進北苑受辱,可是東西是不變的,純嬪也能從中找出破綻來救本宮一命。”


    蕭綰心頓了頓,隨即苦笑著道:“可是,這次卻是不一樣的。這一次,沒有任何明明白白的證據說明本宮知道他們的事情;同樣的,也就不會有明明白白的證據說明本宮不知道。如此沒有證據,咱們是生是死,就在皇上的一念之間。咱們的清白能否得以保全,便是看皇上是否肯信任本宮了。”


    蕊珠怎會不明白?雖然慕容景天對蕭綰心情深愛重,可並不是無條件的信任——更何況,是這樣的事情。


    蕊珠無奈,看著壁珠嚶嚶地哭了起來,心裏也是難受。蕊珠勉強道:“這件事還算不上是板上釘釘,二小姐不必過於悲傷,咱們總是要想想辦法才是。”見到蕭綰心神色淒然,蕊珠繼續溫然道,“總會有辦法的。二小姐,奴婢們都會陪著二小姐您的。”


    因著大李美人私通的醜事,這個新年也是過的沒有意思。初一的清晨,更是紛紛揚揚下起了鵝毛大雪。慕容景天與皇後按著規矩前往天壇祭祖,並且祈求一年的國運昌盛,如此諸妃便在後宮祈福,祈求新一年的如意安康。


    雖然一切秩序井然,可是這未央宮裏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這不過是暴風雨之前的平靜罷了。畢竟是正月初一的大日子,慕容景天是大周帝王,隻能不動聲色。


    可是,一旦時機到了,慕容景天便會成為一隻被憤怒衝昏頭腦的失控的猛獸,雖是會要了別人的性命。


    因為看到了這一層關係,未央宮中的妃嬪也好,宮人也好,便都是小心翼翼地侍候著慕容景天,生怕哪一句話說錯了,惹得慕容景天震怒,殃及自己。


    夜裏,待一切禮儀全部完畢,慕容景天便按著規矩歇在了皇後的鳳寰宮中。


    也是,如今妃妾之中有人出了“私通”這樣的醜事,此時慕容景天歇在任何妃妾的宮中都是不妥。唯有皇後,唯有皇後才是皇上的妻子,這樣的時候,也隻有妻子才能寬慰慕容景天心中的鬱結。


    暗夜深沉的時候,蕭綰心見到壁珠悄悄地進了來,便低低問道:“怎麽樣,一切都打點好了麽?”


    壁珠趕緊低聲道:“小德子是個機靈的,一切都打點好了。奴婢已經給二小姐帶來了一套宮女衣裳,待二小姐換上了就能去了。”


    蕭綰心點了點頭,低低開口道:“那就好——來,壁珠,伺候本宮更衣吧。”


    待蕭綰心換上了宮女的衣裳,又梳成了宮女的發髻之後,便獨自一人,慌慌張張地去了關著鄭易辰的柴房了。


    因著今天是初一,關著的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小太醫,守著柴房的侍衛們便更是十分懈怠的。如此,再加上小德子打點一通,蕭綰心便輕而易舉地進入了柴房。


    隻聽房門“吱呀”一聲,蜷縮在地上的鄭易辰絕望地望了一眼門外,卻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進了來。待鄭易辰看得明白了,這才失聲道:“宸妃娘娘!”


    蕭綰心示意鄭易辰壓低聲音,自己也是低低道:“鄭太醫,本宮來看看你。”


    說罷,蕭綰心舉起了自己手中的食盒,道:“本宮也給你帶來了一些酒肉。畢竟是新年,好歹也要吃一些好的。”


    鄭易辰鼻子一酸,跪在地上死死地磕了三個頭,這才低低道:“宸妃娘娘,罪臣做出了那樣的醜事,難得宸妃娘娘還願意來看一看罪臣。”


    蕭綰心眼眸一動,卻是沉聲道:“你與大李美人私通的確罪無可恕,可那是因為著你們兩個人的身份。若你是尋常男子,她又是尋常女子,你們兩個便是情意深重,萬萬不會淪落到如此的地步。”


    鄭易辰苦笑一聲,低低道:“是啊,自打她入宮的那一天,罪臣就知道——總有一天,罪臣會走到這萬劫不複的境地。”


    說罷,鄭易辰喉嚨一動,低低道:“罪臣死不足惜,隻是可憐了宸妃娘娘……罪臣終究還是連累了宸妃娘娘你。”


    隻見蕭綰心也不應答,隻是默然地拿出了一杯酒,遞給了鄭易辰,低低道:“今天本宮過來,無意於向你興師問罪。本宮今天來,隻是顧及著你我二人的主仆之情。畢竟,你雖然犯下大錯,卻從來沒有傷害過本宮。”


    蕭綰心沉聲道:“冷宮哪裏本宮也去打點過了。這幾天,她的日子不會太難。”


    鄭易辰眼眸一動,感激不已,道:“宸妃娘娘!宸妃娘娘!她——還好麽?”


    蕭綰心卻是嗤笑一聲,不禁道:“本宮若是說她還好,你信麽?”


    鄭易辰微微啞口,隨即失聲笑道:“是啊,這樣的事情被人發現了,怎麽可能會好。我是個男人尚且支撐不住,而惠兒不過是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這樣的日子,我過著都是艱難,更何況是她呢?”


    說罷,鄭易辰一抹眼淚,低低道:“宸妃娘娘,謝謝您來看我。隻是,我還有一個願望——”


    “你是說你的家人麽?”蕭綰心低低道,“皇上已經下旨,誅九族。本宮如今也已經卷入是非之中,難以脫身。所以,本宮隻能救下你的妾侍柳氏和你剛剛出生三日的幼子。現在,柳氏已經帶著你的幼子連夜逃往西北了。”


    蕭綰心隻覺得鼻子一酸,哽咽著道:“這一對孤兒寡母,從此以後便隻能浪跡天涯了。”


    鄭易辰鼻中一酸,給蕭綰心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哀聲道:“宸妃娘娘!宸妃娘娘!您的大恩大德,哪怕是我到了地底下,來生也會做牛做馬報答宸妃娘娘!”


    蕭綰心見到鄭易辰如此,卻很不是滋味,隻是扶起了鄭易辰,低低道:“本宮隻是竭力做本宮能做的事情罷了。”


    鄭易辰表情複雜,卻不知道是喜是悲。隻見鄭易辰默然飲了一口酒,低低道:“宸妃娘娘,您願意聽一聽我的事情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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